一阵鸡飞狗跳之中,临时学习小组建立起来。
但比起近在咫尺的月考,另一件事牵扯了江瑜的全部注意力。
……
“……我说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自行车的方向歪了歪,江瑜低低惊呼一声,下意识抓紧了身前人的衣摆:“你慢点!”
前面传来郑思南的闷笑:“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
江瑜不自在低松开手:“算了。”
初秋的风还带了点夏日的余温,她侧着头,有碎发掠过她的脸颊,上面的伤痕已经淡得看不出影子,趁着微醺的晨曦轻风,她的思绪情不自禁地飘远了。
昨天宋小竹的那套卷子,打了所有人一手措不及防。
然而今天小竹却没有来——她家里临时有点事。
早上无事可做,江瑜打算趁这个时间回一趟江家。
尽管江家父母对她的去向似乎并不在意,离家至今,没有任何人给她打过电话,但江瑜还是遵守本心要通知家里一声。
而且,她的琴谱和学校这边的功课都还在江家,无论如何这一趟都要走。
就在她打算出门时,却被一辆自行车拦住了。
郑思南长腿一伸,左脚闲闲地搭在铺上浅浅秋叶的地面上,冲她招手:“上来,我送你。”
如今囊中羞涩,打出租车自然是不可能。
但江瑜觉得自己走路也能走回去,不用劳动郑思南。
然而他像是和她杠上了似的,她不上车,他就一直跟着。
偏偏郑思南车技好,哪怕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他也能稳稳当当地跟着减速……车还一点要翻的迹象都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江瑜甚至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现在的小情侣玩情趣让人看不懂。
江瑜:……
被逼无奈,她只好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发什么呆呢,要到了。”
等她再回过神来,江家的大别墅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
……不得不说,自行车的速度,还是比两条腿走路要快许多。
送她是一回事,到了别墅门口,郑思南倒是没有提要和她一起去江家的事。
停车靠在不远处,他伸了个懒腰,让她自己进去。
江瑜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问他:“……那天,你怎么进来的?”
“非得说?”
“嗯。”
“不听到答案你今晚上睡不着?”
“……嗯。”
郑思南摸了摸鼻尖:“翻墙。”
“……”
江瑜深深地吸了口气:“当我没问。”
她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答案。
尽管江瑜已经被江家“扫地出门”,但江母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自然不会到处嚷嚷自己女儿如今正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
至于江父,他恐怕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江瑜的动向。
就这样,江瑜轻而易举地在保安的目光注视中,走进了江家的大门。
少女的身影越来越淡,江家别墅像是一只深不见底的巨兽之口,将她的身影吞没。
郑思南收回视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颗薄荷糖,靠在自行车上漫不经心地抿。
口袋震动起来,他摸出手机,屏幕闪烁着提示灯。
【不拿冠军不改名:上次问你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他玩味地挑了挑眉。
【一中仙道彰:算了,留在一中比较有意思。】
-
另一边,江瑜刚踏入大门,呼啦啦地围上来不少人。
以陈嫂为首,个个脸上都挂着担心的神色:“大小姐,这两天是去哪儿了?”
这些人,都是江家长年雇佣照顾他们起居的下人。
——这是江父的原话,江瑜却不喜欢这种说法,她并不是什么旧社会的大家闺秀,江家也不是封建氏族,陈嫂等人只是对江家的报酬满意,才会愿意留在这里工作,没有谁高贵谁低贱的分别。
江瑜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尤其是陈嫂,自江家搬入这幢别墅后她就来了江家当家政保姆,江瑜与她的关系甚至还要比和江父更为亲近。
也因此,这两天江瑜完全没在江家出现,令陈嫂十分慌神,偏偏平时对江瑜的行踪了如指掌的江母,却像是不在意这回事一样,甚至直接飞去了马尔代夫度假。
她不知道要问谁,更无从联系江瑜本人,只好在江家心焦等待。
今天总算是见到江瑜回家,她松了一大口气,又心疼起来:“要不要先去泡个澡?上周先生刚从法国寄回来的精油,据说对皮肤很好,我去准备上?”
江瑜却摇了摇头。
她不想对陈嫂她们撒谎,干脆将之前和江母的争执和盘托出。
“我今天回来只是拿点东西,很快就要走。”
“这……”陈嫂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江母在家里的反常表现让她隐隐有了猜测,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江母竟然会让亲女儿从江家滚出去。
江瑜才十六岁,陈嫂的女儿比江瑜年纪还大一些,她天天都牵肠挂肚女儿有没有吃好睡好——江母怎么能狠心成这样?
可这些话不能在江瑜面前说,不仅因为那是陈嫂的雇主,更重要的是……那是江瑜的母亲。
陈嫂劝道:“太太可能只是一时生气,等她度假回来,说不定心情就好了许多,到时候母女俩再聊一聊,你们血脉相连,有什么是不能和好的呢?”
这番话可以说是推心置腹,甚至过了作为保姆的那条线。
若非真的心疼江瑜,她根本不必说这些,免得回头被江母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陈阿姨,谢谢你……但是不用了,这一关,我必须要过。”
如果她现在低头认错,那从今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我不是要和妈妈决裂,只是想让她知道我是认真的。”江瑜甚至笑了笑,“您别担心我,我会做到的。”
话说到这一步,连陈嫂也再说不出什么劝告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瑜上楼收拾好东西。
江瑜最终只带走了一个小行李箱,塞琴谱和课本就已经满满当当。
和陈嫂等人挥手告别,从江家别墅出来,厚厚的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淡去了不少,秋日的太阳还有几分温暖。
江瑜停住脚步,转过身,沐浴在日光里的别墅看上去华美无比。
然而,它不是童话里的梦幻城堡,而是囚住莴苣公主的牢笼。
莴苣公主最终剪掉长发,逃出城堡。
或许离开江家,她要面对的远不止这一点点困难,也许未来会坎坷不平,荆棘丛生。
但一辈子都做父母圈养的温室花,她只会更加后悔。
江瑜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步伐越来越快,行李箱的滑轮在地上划出“咕噜噜
”的声音,她一路小跑回到了郑思南身边。
她扬起头,嘴角的笑容和目光中的神采一样,灼灼眩目。
“走吧,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郑思南难得没有打趣她,而是主动接过了她的箱子,把更轻巧的自行车塞到她手里。
两人肩并肩行走在回老街的路上,他注意到她脸上笑容一直没落下:“心情这么好?”
“嗯……是挺好的。”江瑜坦然承认,“轻松了很多。”
她推着自行车,歪了歪头:“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其实我很怕我妈在家,我怕她又会用那些难听的话来挖苦我。”
“虽然我口口声声说我会追求梦想,但听到那些话,我还是会很难过……可能我还是太脆弱了。”
郑思南摇了摇头:“这是人之常情。”
尽管江母这么多年对江瑜不乏责骂,但她也有关心江瑜的时候,至少不像江父那样,连如今江瑜读高几恐怕都要回忆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
亲近的人,比谁都明白对方的软肋在哪里。
所以被伤害才会更加痛苦。
今天江瑜谈兴很重,郑思南反而成了倾听的那个人。
江瑜脸上的神情很放松,没人知道那下面是潜伏着伪装的痛苦,还是她真的对江家失衡的家庭关系释怀。
他只是静静听着她诉说。
从刚刚离开大院,搬入别墅开始。
从第一次参加大型比赛开始。
“你肯定想象不到那时候我有多紧张。”江瑜像是被回忆里的自己逗笑,她转过头来,“我忘记了上台要行礼,忘记了要先擦一遍琴键……在所有参赛的选手里,我是最紧张也最失态的一个。”
“直到我坐在钢琴前,聚光灯打在我头顶,忽然台下的评委和观众我都不在意了。”江瑜说道,“我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把这首曲子弹好,不是为了名次,而是我想把自己脑海里的旋律分享给所有人。”
那场比赛,她最终拿下了冠军,而且是史无前例的满分。
恩师也是那时候找上了江家:“这孩子非常有天赋,我们不能浪费她的人生。”
江瑜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再想到恩师,她仍有歉疚,却没了之前的绝望和灰暗。
只要她还能弹钢琴,她就还有与恩师再相遇的机会,哪怕他嫌弃,甚至痛斥,这一次江瑜都会照盘全收……并且厚着脸皮继续当对方的学生。
“我确实要对你说谢谢,毕竟这一点也是你教我的。”
郑思南也勾起唇角:“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个。”
“这种时候偏偏谦虚起来了。”江瑜别过目光,小声嘀咕,“明明就是个自恋狂。”
郑思南:“你可以再大声一点。”
“我什么都没说。”
闲聊中,仿佛连时间都变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回到大院的时候,江瑜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她驻好自行车,院子里的落叶被哗啦啦地吹起来,秋意涌了起来。
“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江瑜笑了笑,“祝我好运。”
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江瑜说的是什么。
是钢琴,也是父母。
固执了那么多年的人不会突然之间改了性子。
未来的胜利并不是唾手可得。
然而谁都没有戳破这一点。
抱有一点希望,至少对于如今的江瑜来说,哪怕只是一分慰藉,也好过一无所有。
“嗯。”郑思南轻声说道,“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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