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南的爸妈并不愿意他继续打篮球。
但现实放在眼前,他仍然在打,甚至还要追求更高的目标。
她忽然想起篮球赛那天,她在医护室听到的那段对话。
那时候她没有听懂校医的言外之意。
现在想想,恐怕就是校医在担心他会哮喘发作。
郑思南近乎强迫症的洁癖也找到了原因。
繁音曾经出现过哮喘的学生,从来不参加任何活动,即使如此还是在一次练琴时忽然发作,要不是巡视的老师发现,恐怕对方就没命了。
那一次以后江瑜才知道,哮喘,严重的话会死。
可那个学生甚至不怎么到室外来。
更不要说是篮球这样的近身对抗剧烈运动。
如果郑思南的病情并不严重,江瑜不觉得学校会三番四次耳提面命,甚至连教练都只让他上半场。
可如果他的情况很严重……她难以想象,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其他人,允许他继续打篮球。
每一步都踩在钢丝上,郑思南竟然还是把篮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答案很简单,打篮球,我可能会死。”郑思南轻轻一笑,“但是不打,活着也没什么实感。”
无数次因为哮喘而咳嗽彻夜难眠的夜里,他都对自己存在的意义产生疑问。
只有在篮球场上——
每个跳起来的瞬间。
每个翻盘的瞬间。
只有伴随着破空的风声,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沸腾的血液,感受到作为“自己”还存在。
想到他接下来还有更加严峻的耐高比赛,江瑜神情复杂。
“只是短暂休息——”
“做不到,时间不等人。”
郑思南打断了她的话,他看过来,眸子里有阴影在流动。
“没人能保证,能打多久,能打到哪一步。”
江瑜说不出话。
对郑思南的话,她已经有了亲身经历,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反驳他话里的含义。
可横亘在他面前的是生与死。
她所面临的算什么呢?
不过就是父母的反对,失去了一个优渥的环境让她继续追求梦想而已。
和郑思南所处的境况比起来,她的那点忧愁就像是幼儿园的小孩一样。
或许在他眼里,她就和那些三四岁的小孩一样,天真又幼稚。
“好了,别露出这种表情。”
江瑜郁郁不乐。
郑思南却忽然看着她笑了笑,轻轻敲了敲她额头,“知不知道,篮球有句名言,‘哨声吹响之前,比赛就还没结束’。”
“我的人生还早着呢——又不是要寻死,坚持治疗,不影响打篮球。”
他语调轻松,像是十分乐观。
江瑜轻轻“嗯”了一声,没去戳穿他话里的漏洞。
不影响的是打篮球,而不是他自己。
就好像……只要这个梦想实现,他本人会怎么样,他并不在乎。
就像是追着风筝跑的人,风筝隐约的线仿佛攥在地上人的手里。
可只要这只风筝飞上天际,就会主动切断这一切。
这抹担忧在江瑜心头不断萦绕,尽管她努力调整,却还是回到了国庆前那段时间的沉默之中。
两人之间的气氛多了几分凝滞。
校队的其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陈锋冲着郑思南挤了挤眼睛:“女孩子就是要多哄嘛,南哥你别太直男。”
“哦——”郑思南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在陈锋笑嘻嘻地以为自己说到点子上时,忽然收了脸上的笑意,“20圈。”
“20圈??”
“不然50?”
“南哥,我错了我错了!!”
郑思南唇线抿紧,不经意看见长椅上呆坐的江瑜。
见他看过来,她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被江瑜发现哮喘这件事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说她有几分傻气,偏偏这种时候出奇地敏锐。
可说她聪明,怎么又要在他的事情上钻牛角尖。
训练完回家的路上,郑思南看不下去她消沉的模样,不得不主动挑起了话题。
“前几天,京城有人联系我。”
“嗯。”
“京城那边的三中问我要不要转过去……哦,就是上次全国篮球联赛的亚军。”
江瑜的目光终于找到了焦点,她声音带了点不自觉的紧张:“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郑思南在江瑜心情更加郁闷之前及时刹车,“我在一中待得好好的,有什么必要跑京城去?”
京城那群小子,明明是打篮球的,却跟辩论队的一样就知道嘴炮个不停,他去了恐怕耳朵都要炸掉。
江瑜目光亮了亮,随后又低了下去:“可是京城的医学比繁城的要发达许多吧。”
她打起精神,努力乐观地说:“也许只是繁城地方小,所以才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我不信你是唯一一个遇到这种麻烦的人,去京城说不定就能治好……痛!”
额头被重重地弹了一下,江瑜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唉,我说,江瑜——”郑思南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
“没人能逼我做什么事情,除非我自己想这么做。”郑思南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留在繁城是我自己的想法。”
“……”
“知道就别再胡思乱想。”郑思南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江瑜了,怎么过了几年大小姐的日子,比以前还胆小了?”
“那真是对不起了。”江瑜声音瓮瓮的,“我就是这种性格。”
得,闹上别扭了。
郑思南叹了口气:“我说这话不是在怪你。”
“……”
“你自己的人生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明白吗?”
“嗯。”
郑思南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
“江瑜,你不能一边痛苦于别人的控制欲,一边却又把别人的事情当成全部,甚至你自己的事情也要为别人的情绪和烦恼让步。”
“如果是这样,你在哪、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任何区别。”
“但你会选择离开江家,不正是因为他们总是无视你的想法独断专行么?”
江瑜陷入了沉默,她垂着脑袋,从郑思南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旋。
他知道他说的话很重,尤其江瑜自尊心很强,恐怕听进去之前,她先就被这些言语刺痛。
但他不能不说。
自由是有代价的,江瑜如今就像是只刚出巢的雏鸟,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要小心再小心才不至于摔得头破血流。
在这个过程中,她可能对释放出善意的人产生雏鸟情节,好巧不巧,目前来看对象是他。
这种关系是脆弱而危险的。
如果他别有用心,大可以早一点在她面前狠狠卖一波惨,青涩天真,又正好处于人生低谷的江大小姐,当然会为此献出所有的真心。
但那不是郑思南想要的。
“当初你们家搬到大院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你。”
“幼稚、敏感、火气还大,一点点事情都能把你惹炸毛,还是个小玻璃心。”
江瑜抿了抿唇。
他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他呢。
自恋狂!
“但是。”郑思南忽然话锋一转,“你告诉我,以后想当钢琴家的时候,那一瞬间——江瑜,你很耀眼。”
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却一本正经地拉着他,说什么以后要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到时候允许他坐第一排,当她的特别观众。
他应该嘲笑她的,像每一次逗她生气,两人无数次拌嘴的日常那样。
但那个时候,她的影子映在钢琴烤漆上,她脸上闪闪发光的表情,让他喉头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她的侧脸。
她织了一场梦,而他是这场梦的第一个信徒。
“你的梦想,对我来说很重要。”郑思南轻声道,“还是说,对你而言,它并不重要?”
“……没有。”
江瑜眼眶有点酸,她狼狈地低着头,遮掩自己发红的眼角:“它对我也很重要。”
“那就很简单了,你追求你的梦想,我也会为我想做的事情努力。”郑思南说道,“我不想让你后悔。”
江瑜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只能猜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但他声音偏偏温柔得不像话。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答案。”
“……耐高,必须参加?”
“嗯,必须参加,全国最好的俱乐部都会关注这场比赛。”
“而且,今年有一项奖励——去美国参加训练营的机会。”
美国有NBA,份量自然不言而喻。
换作同样的机会放在她面前,她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知道了,我支持你。”
江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重新抬起眼,“但是,我不想做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这就是要他不要有所隐瞒了,郑思南笑着轻轻弹了弹她额头。
不痛,反而是有点痒。
“真不会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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