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离垂下眼眸道：“我没什么要紧。”
楼岫云道：“可是我在意。”
月照离心中一动，楼岫云握住摇晃的剑身：“你若是再不止血，我的剑灵就要喝你的血了，她说你的血闻起来很好喝。”
月照离连忙捂住自己的伤口。
待两人都包扎好之后，楼岫云看了眼四周，忽然，她的眼睛微微一凝，月照离也察觉到了异常，两人对视，微一点头。
这里有尸体的腐臭味。
方才因为两人身上的血腥味把腐臭味掩盖了，又加上体力不支，才没有察觉，月照离摸索墙上的药柜，找到一个机关，月照离扭动机关，药柜向两侧移开，后面果然别有洞天，月照离和楼岫云踏入其中，看到了一个在拔步床上安然沉睡的女人。
楼岫云的无常剑不停地颤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女人。
月照离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月照离看不到没有现形的鬼，但楼岫云可以看到。
楼岫云道：“那个哑巴女鬼，她在亲吻这个死去的女人。”
月照离心下大惊，两人都不再有什么动作，只是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那个女鬼。
月照离心中暗道，女鬼从鬼界逃出来莫非就是为了这名女子。
月照离悄悄地将那根香映花的茎递给楼岫云，楼岫云了然。
半晌，女鬼抬头，那个医女的鬼魂也离体了，她们看到楼岫云，不禁一怔，便和医馆刚死的女主的鬼魂，手牵着手，跪在楼岫云面前，楼岫云抿了抿唇，楼岫云将香映花的茎递给她，并且告诉她这是解药，女鬼欣然接受。
女鬼现形，吃下香映花的茎，她咳了一声，惊喜地道：“我可以开口说话了，秦湘，我可以开口说话了。”
医女秦湘也现了形，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女鬼田灵秀将她们的故事缓缓道来：“三年前，我在昭武宗附近的酒楼当伙计，因为送酒时无意间洒在了陆衡的身上，陆参大怒，觉得我不尊重他们兄弟俩，令双翼白虎袭击我，我葬身于白虎腹中，那时我已经和秦湘情定终生，我不愿意入轮回，才会从鬼界逃了出来，秦湘自我死后，离开了永定城，人海茫茫，我找了她三年才终于寻到她，我和她约定好，再也不入轮回，只在人间做一对鬼侣。”
半晌，田灵秀道：“只可恨我杀不了陆参陆衡兄弟俩，做鬼时，我曾经潜入陆家，想要报仇，但始终没有得手。”
月照离道：“陆参和他的灵宠都死了。”
田灵秀兴奋道：“陆参竟然死了，是谁杀的？”
楼岫云直言道：“陆复杀的。”
田灵秀一怔，楼岫云看了眼月照离，道：“是她做的局。”
田灵秀拍手笑道：“让父亲亲手杀死了儿子，真没想到你看起来清纯无辜，也能做如此诛心的局。”
月照离：“……”她这是在夸人吗？
秦湘瞪故意瞪了田灵秀一眼，田灵秀嘿嘿一笑：“我当哑巴这么长时间时间，不太会说话了，见谅，见谅。”
忽然，田灵秀沉下脸：“陆家没有一个好人，可惜陆衡没有死，三年前虽说是陆参的白虎杀了我，但却是陆衡从一旁拱火，此人之阴毒胜于陆参。”
月照离微微点头，此人不止阴毒，而且令人作呕。
田灵秀微一凝思，说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像陆衡这般阴毒的人，也有女子痴迷于他。”
月照离不禁疑惑道：“也许并不是痴迷于他，而是那个女子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委身于他。”
田灵秀嘴唇嗫嚅，还未开口，便听楼岫云嗤笑一声：“无论如何，他的死期都不远了，若是那名女子痴迷于她，他死了，正好断了她的念想，若是不得不委身于他，他死了，正好送她自由。”
田灵秀摇了摇头：“不是不得不委身，那名女子……罢了，这世间总有些人有一些独特的癖好，她们无需我的理解。”
田灵秀携着秦湘向楼岫云躬了躬身，两人正要离开，月照离道：“二位若是就此离开，碰到了驱鬼的道士怎么办？”
田灵秀面露愁色，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些年，找秦湘费了那么多时间，也是因总要躲避那些道人。
楼岫云道：“我会为你们加持，等加持过后，你们再也不会受到那些道人的符箓伤害。”
秦湘怔了怔，她道：“我听灵秀提起过，你是楼大小姐？能够与鬼魂交流的楼大小姐。”
楼岫云应了声是。
秦湘大惑不解：“您和传闻中太不一样了。”
楼岫云笑道：“传闻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坏女人，蛇蝎心肠，无恶不作。”
月照离抿着嘴笑。
楼岫云不解道：“你笑什么？再笑就把你刀了。”
月照离还是笑，这世间的人大多都喜欢装好人，却从未有人像她这般喜欢装坏人，真是怪哉。
楼岫云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她拿起无常剑，口中念念有词，这两只女鬼的周身渐渐泛起金光。
不过多时，楼岫云道：“好了。”
田灵秀向楼岫云连连致谢，随后在楼岫云耳边低语了一句。
楼岫云笑道：“她不是。”
待她们离开后，月照离向前几步问道：“她方才问你什么了？”
楼岫云道：“她问，你是不是心悦我？我说你不是。”
楼岫云面上带着笑，月照离心中却如刀在割，她勉强挤出笑容，咬了咬牙，蹦出几个字：“是的，不是。”
竟然说她不是，她是真的看不出来她的心意，还是不想看出来。
楼岫云见她强颜欢笑：“你怎么了？”
月照离苦笑一声：“她们二人死后才能相守，当真苦命。”
楼岫云负手而立：“是挺苦的，不过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像她们一样遇到真心的爱人，真心太稀罕了。”
月照离凝神看她，两人一时无话。
这时，楼岫云提着无常剑，向医馆的后院奔去，月照离拔足跟上。
楼岫云在一颗树旁驻足，月照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树上长满了白絮，不似人间其他树木一样叶子发黄枯萎，尽是衰败之状。
楼岫云问道：“这是什么树？”
“白吟树，无叶无果，常年开白絮，所以人们赐名为白吟，还有人为白吟树题诗，‘月照孤云间，多情不须吟。’”
月照离曾经在书里看过关于这树的描述，当时只觉得很新奇，没想到竟有亲眼目睹的一天。
楼岫云笑道：“这里风景甚好，就这里了。”
只见她挽起袖子，就开始挖土，无常剑抱怨道：“我是给你驱鬼用的，不是给你挖土的。”
楼岫云横眉冷对：“闭嘴！”
月照离也挽起了袖子，帮楼岫云挖土，令楼岫云惊讶的是，无论她挖得多深，这些泥土都溅不到她身上，倒是月照离身上反倒溅了很多泥土。
待挖成之后，楼岫云依旧是光鲜亮丽的新娘子模样，月照离倒成了个泥人。
楼岫云把乾坤袋里的棺材拿出，放进挖好的坑里，月照离不由得一怔，楼岫云道：“时不时帮人做些收尸的行当，所以乾坤袋里备足了棺材。”
月照离心道，难怪当时在苍梧墟，她能够找到棺材为自己收尸。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搜！”这分明是陆衡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楼岫云当机立断，把月照离带进棺材里，合上棺材板，这个棺材是为了存放医女秦湘的尸体，只够一人使用，两人躺在棺材里，拥挤了些，月照离动用灵力悬空贴在棺材板上，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不碰到楼岫云。
虽然在黑暗中不能视物，楼岫云却可以察觉到她的呼吸，“你这样不累吗？”
月照离喘着粗气，“不累。”其实是累的，更何况她颈上还有那么严重的伤。
楼岫云伸手搂住月照离的腰，将她压在自己胸口，月照离顿时面红耳赤，低声说道：“我身上太脏了。”
楼岫云吃吃一笑，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靠近她，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她身上不染一点泥土，仿佛被人用了避尘诀一样，但是，“这衣服总归都要丢掉的，脏一些也没关系。”楼岫云温声道。
两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比不久前在轿子里还要亲密，她的脸贴在楼岫云的肩头，身子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楼岫云身体的曲线，她都能感受到。
月照离满脸通红，可是她并没有什么旖旎的遐思，她脑子里回响的全是楼岫云的那一句，“脏一些也没关系。”
当乞丐的时候，被人叫了那么多年的脏小孩，她一直以为浑身脏兮兮的她被人嫌弃，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她却说没关系，月照离眼圈微红，陡然觉得心里某些荒芜的地方，重新盛开了花。
陆衡踏入医馆，自然见到了床上腐臭的死人，他避之不及，奔到后院，陆衡环顾四周，犀利的眼神扫过那副棺材，他双目一凝，厉声道：“打开它！”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吹过，那两个女鬼折返回来，见到仇人陆衡似乎在搜查什么人，秦湘和田灵秀当即用了些鬼力作怪，力图吓退众人，陆衡和他身边的乐修们，看不到鬼影，只能见到药柜，妆奁轰的一声摔落在地，屋帘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扬动，他们在惊骇之下，不知所措，纷纷挥动手中驱鬼的符箓，然而楼岫云刚为她们俩做过加持，符箓对她们没用，秦湘和田灵秀还跑到这些乐修的身后做鬼脸，这些乐修们到底不是专门驱鬼的道人，经不住吓，不由得大叫：“鬼啊！鬼啊！”
更何况这些人才见过医馆里藏着的死人，心中本就惧怕，如今惧怕更甚，纷纷逃窜，陆衡阴沉着一张脸，也离开了医馆。
这些人都离开后，月照离打开棺材，将楼岫云捞了上来，楼岫云笑吟吟地道：“在沙漠里那几日，待在棺材里，你就是这个感觉吗？”
月照离道：“不是。”
楼岫云笑道：“哪里不同？”
楼岫云盯着月照离，离她越来越近。
月照离知道楼岫云在调侃她了，她道：“棺材里多了把无常剑。”
楼岫云不禁凝噎，竟然调侃不成，反被调侃了……
这时，田灵秀道：“我们此次折返回来，是因为我俩想拜托两位仙姑一件事！”
秦湘道：“我们两人都无父无母，又做了野鬼，三年前，我们俩曾经想过成婚，但遭遇变故。”
“所以我俩想拜托两位仙姑做我俩的傧相，为我俩主婚。”两人齐声道。
楼岫云立即应了声：“好！”楼岫云身穿凤冠霞帔，却要为两个素衣打扮的女鬼主婚，若是旁人看来，恐怕觉得诡异又荒谬，可是楼岫云双颊含笑，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秦湘见她答应，面上欣喜，然而心念微转，又叹了一声：“可惜现在是七月，见不到漫天的飞雪，我最喜欢雪了，三年前，我们打算在大雪天成婚……”
月照离听了她的感叹，仰头望了望那颗白吟树，脑中灵光一现，她道：“我有办法。”
月照离突然跃起，飞身上树，用灵力晃动白吟树，只见树上白絮纷纷落下，宛如雪花飘舞，秦湘在树下欣喜地伸手去接白絮，“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只听得无常剑一声剑鸣过后，楼岫云清脆动听，如击玉磬的声音响起：“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秦湘和田灵秀虚虚做了个喝交杯酒的动作。
其时烈日炎炎，纷繁的白絮滑过楼岫云白腻的脸，有如玉承明珠，花凝白霜，月照离斜坐在树上，怔怔地望着树下的她，心想，即便她的这份心意永远不为人所知，只要能够一辈子守着她，望着她，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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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真的很需要读者催更，这样会让我觉得有人在看555，会鼓起动力码字，所以你们可以多多在评论区催更啊，以及这篇文，我想固定一下，隔日更，晚上十一点更新，大家可以等晚上十一点来看。
也不知道我写的伏笔有没有人关注，其实这一章也有伏笔，以及这应该是大虐之前唯一的糖了，虽然是玻璃糖。
月照离和楼岫云真的都是特别美好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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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与哑巴女鬼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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