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澜信中说,她见到了故人。”
“西山山匪与世家、逆党勾结,为抹去证据,连灭十三个镇子,其中就有小澜姑娘曾待过的玉溪镇。小澜姑娘上西山,想找到他们勾连的证据,却被世家的人抢先一步,受了伤,晚三天归京。”
昭和公主心善,但不愚蠢,她懂得如何隐藏锋芒。
帝王之路,血流成河,他愿为昭和公主铺路。
萧夏彤没注意到魏鸿羽眼中的炽热,紧张起身:“伤得可重?谁伤了她?”
魏鸿羽摇头:“不知。”
“你又偷听你爹书房议事?”萧夏彤经上次之事,冷静许多,“魏相为何会谈及小澜?小澜志不在庙堂。”
果然是心思透彻的昭和公主,魏鸿羽笑道:“他们已将小澜姑娘视作棋盘上的一子。”
端亲王府举办的冬日宴上,小澜姑娘一手箭术冠绝京城。
魏相与其门生对小澜姑娘寄予厚望,将门虎女,小澜姑娘若能入仕,必能成为他们一大助力。
萧夏彤眉头凝起恼意:“赵家付出的还不够多吗?赵家儿女用性命换来大夏半壁江山稳固,满门只余下赵王妃与小澜两人。
“小澜生于乡野,从未享受过赵家功勋换来的恩惠。即使她现在清楚自己的身世,也从未仗着赵家旧名仗势欺人。她送来公主府的礼物,并非端亲王府的赏赐,而是她自己在外做事挣来的银钱买的。”
她望着绣有柿子的手套,满是心疼:“你们只看到小澜武艺高强,箭术过人。却不曾看见她满身疤痕、双手老茧,陈年旧伤。”
“她为了救我、救堂哥,多次遇险,一度踩在鬼门关。但小澜不欠大夏,不欠任何人。你我青梅竹马,我知你一心为我好。但小澜之事,本公主不能答应,也不会应允。”
再抬眼时,美眸里迸射出寒光:“若魏相执意要拉小澜上棋局,本公主就送你去边关。魏相只你一子,他不放过旁人家的独苗,本公主也不会放过他的独苗。”
“我父皇寿与天齐,大夏人才济济,比卫安晏强的少年将才未必找不到。丞相之位,同样如此。”
魏鸿羽惊愕不已。
他惊讶的不是公主想送他去边关受苦,而是公主为了小澜姑娘,甘愿撕开多年来的伪装。
在朝中人眼里,昭和公主一直是一只温顺的兔子。
怀才不遇的学子走到昭和公主府,拿出参加科举的凭证,向昭和公主自荐。
若得昭和公主赏识,要么留在昭和公主府当差,要么昭和公主会为其写举荐信。
在朝臣看来,昭和公主许下的官职太小,如九品芝麻官、甚至是不入流的小吏,根本掀不起风浪,也乐得陪昭和公主“过家家”。
朝臣站得太高,他们看不见底下人,未曾看出昭和公主的蛰伏。现在昭和公主年纪是小,再往后过个二三十年呢,受到公主恩惠的臣子早就成了朝堂中坚力量。
今日,他偶然窥见昭和公主柔软兔皮伪装下的,虎眸震怒。
嘴角扬起璀璨笑容,魏鸿羽躬身一拜:“臣,遵旨。”
敲门声响起,春花姑姑站在门外道:“公主,康平郡王来了。”
“弟弟进京了?”
萧夏彤有三位姑姑。
大姑姑定安长公主,萧槿。虽已故去,仍受世人的尊崇,世人称其为长公主,或定安大将军。
二姑姑宁安长公主,萧棠。
隐世多年的皇家公主,化名海棠夫人,云游各国行商。
小姑姑武安长公主,萧缨。
封号南疆王,驻守大夏西南边陲。
小姑姑育有一女乐平郡主萧星野、一子康平郡王萧星洛。
星野姐姐常年随南疆王练兵,不得闲。星洛这小家伙时不时带人偷溜出南疆,上京城来找她玩。
两人前后脚到了花厅。
十来岁的男童坐在厅里,耳侧辫发束在脑后,额头系着一条带子,中间嵌有一枚浑圆的红色玛瑙,双耳坠着七彩流云耳饰,胸前挂着银圈。衣衫是南□□有的棉锦,双臂绣着渐变的蓝色蝴蝶与各种花卉被护腕掩了四分之一。
“姐,你做什么呢,让我好等。”
萧星洛从凳子上跳下来,耳坠在空中摇摆,他对着魏鸿羽一阵打量:“半年不见,你还是个小弱|鸡。”
魏鸿羽嘴角抽了抽,行礼:“见过康平郡王。”
萧星洛点头,拉着萧夏彤道:“姐,我路上遇见两个人。”他皱起眉头,一张小脸团在一起,“这事,有点大。我先来找姐,姐再带我去找哥,我们三人一起合计合计呗,怎么办这事?”
“什么人让你如此难办?”萧夏彤伸手扒开他两根挤在一起的眉毛。
“他们自称是大姑姑的孩子。”
萧夏彤神色一变。
*
“萧世子,请。”
孙公公领着萧北辰往太和殿走。
卫安晏身着一身金甲从大殿出来,看见萧北辰走来,脸上愈发笑容灿烂。
萧北辰斜他一眼,两人擦身而过。
“北辰来了。”
“皇上,玄武卫潜入西山,并未发现麒麟卫的踪迹。而那对姐弟在路上偶遇星洛,跟着星洛进京了。”
萧北辰想到桑澜提及的事情:“他们当真是大姑姑的孩子?在西山,桑澜见到自称大姑姑的后人,用仿制的破晓,以杀人练习箭术。”
皇帝神色怅然:“按着长姐在外养病的时间算,她的孩子该有十六、七岁了。”
“皇上,西山铁矿账本被卫安晏烧了。”萧北辰话语中有怒气,“桑澜负伤,为救卫安晏,又折损内力,至今还靠着轮椅行路。”
皇帝哪里看不出侄子心疼桑澜,他压下手边折子,中间夹着钱庄信物,以及镇远侯、青州苏家家主请罪书。
卫安晏同他坦白西山之行所做错事,并向上交卫家入股西山矿脉所得银两……
剩下的,是他与卫安晏之间的秘密。
皇帝宽慰萧北辰:“赵将军将桑澜教得很好,有勇有谋,顾全大局。此时拿回账本,又如何?眼下并非动手的好时机。长姐手上的麒麟卫,十年来不曾现身,若这对姐弟能拿出信物…”
叔侄两人对视,未尽之语,不必言说。
话题转回西山。
“西山之行,卫安晏将抓捕山匪头目的功绩都如实相告。山上六位当家,皆被桑澜所杀,当真?”
萧北辰眉头松缓了些,卫安晏并没有将小澜的功劳据为己有,他点头:“皇上,苏泰写下罪行后,自戕而亡。但大当家临死前,供出他们受苏家指示,而七当家被微臣秘密带回京中,他说叛党带着工匠逃往北凉…苏相,实在狡猾!”
“北辰,莫急。长姐留着苏家是为稳固新朝,待他们肥到伸不直胳膊,走不动路。”皇帝笑着说,“届时,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皇帝问起别的:“桑澜为何去西山?”
他看过八百里加急递上来的折子,但上面匆匆几句,并不详实。
“桑澜曾在西山住过一段时日,与玉溪镇百姓有旧,听闻西山匪情,连夜赶回西山。她告诉微臣,玉溪镇有一医师、几位娘子被山匪所掳。为报仇,他们给山匪下毒、点燃火药炸寨子。他们本想帮着桑澜找到账本,告知皇上西山匪患的真相,却不料,账本被卫安晏提前掉包,一把火烧为灰烬。”
“他们从何处来的炸药,桑澜也不知。应当是逆党或者苏家发现他们的意图,想借他们之手除去山匪,消灭罪证。”
“桑澜又立新功,朕知那孩子不愿冒头,她可有所求?”
萧北辰抬眸:“有。”
……
桑澜所求。
她恍惚记起父母临终前同她说:“大夏已定,小澜可畅游人间山水,看遍世间百景。”
父母后面的叮嘱,她全忘了。
失忆,是个棘手的问题。
恢复记忆,难上加难。
从前没什么要紧事,不治就不治。
如今不同,她怕忘了玉溪镇的仇,也怕忘记老顾与徐娘子她们的死。
回京后,她要找黄御医,看看有没有法子治一治。
临近新年,地上冒出新嫩绿芽,俏皮绿色在薄薄浅雪下格外显眼。
马蹄从官道上踩过,留下一串脚印。
路过茶水铺子。
桑澜见到一条趴在路边乞食的大黄狗,见它不曾对人乱吠,一副可怜模样。
与这瘦弱的大黄狗对比起来,菜包也是够胖的。
小萝卜她们睡得四仰八叉,桑澜并未惊动她们,独自下了马车,管茶水铺子要来一碟肉食,夹起一块朝大黄狗丢了过去。
大黄狗吃了一块,狗眼汪汪地望着她。
她又丢一块肉。
如此反复,直至盘空。
隔壁桌的女童看不下去:“姐姐,人都吃不饱饭了,你怎的还给狗喂肉吃?多浪费啊。”
一旁年轻妇人训斥道:“蕊蕊,休要多管闲事。”
“母亲,我没错,姐姐扔给狗的吃食,多得能让好几个人填饱肚子。”
一碟肉,不过二两,哪能让人吃饱肚子。
桑澜问她:“小孩你莫不是在说笑,这点肉能让人吃饱?”
蕊蕊点头:“能!和野菜煮成一锅汤,肉味可香了。”
女童穿着普通棉袄,虽不富贵,但瞧着也不像是惯吃野菜的人家。
桑澜并非一直顺遂,她刚从拐子窝里逃出来,拖着旧伤回家,身无分文只能啃啃野果子、野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幸得竹叶青婆婆相助,这才没病死路边。
她忘记被拐走是何缘由。
扯远了。
桑澜引她回话:“如此说来,你在吃野菜一事上颇有经验。”
蕊蕊刚想答,年轻妇人捂住她嘴:“这位姑娘,我家孩子说话莽撞,您别见怪。今年南方多雨,大水淹了田地,收成不好,所以孩子才这般说。”
南方口音。
许是不想让人看出他们逃荒的来历,所以年轻妇人不让那名为蕊蕊的孩子继续答话。
桑澜没点破,顺着话道:“既有天灾,朝廷会向百姓开放粮仓。”
年轻妇人面带苦笑,并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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