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莱墨只记得姬熠紧紧握成拳的手，因生气而泛红的眼尾和自己搭在姬熠肩膀安抚他的手，以及四周嘈杂的议论声……
咚，咚，咚，咚……
钟声一如既往地响起，没有差错。
屋檐上的两只小雀叽叽喳喳地吵闹，给本就冗长无趣的课堂，增添了属于春色的生气。
那只羽毛偏红的小雀，竟然被钟声惊吓，鸟身矗立，让脚下凸起的瓦片一绊，瞬间腾飞。翅膀不断拍打小黑雀，让其连连后退。
也许是烦了，小黑雀轻轻飞出一丈远。小红雀不肯罢休，屁颠颠地找去。
小黑雀身边又出现那只可爱的小红雀，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真是只小笨雀！都被吓几回了。
谢莱墨噗嗤一笑：“笨鸟，傻傻的。”
“嗯？”
“指桑骂槐？”
姬熠停下疾书奋笔的手，侧身对上一双含笑多情眼。
“写完了？打趣谁呢！”谢莱墨半身倚窗，笑问。
姬熠叹气：“没呢，还差一些。”神情半点忧愁都没有。
只见在春光的照射下，如墨的双眸染上一丝暖色，令人沉醉。却闪烁着戏谑神光，如利箭，击穿这柔情蜜意的假象。
“小雀们飞走了。”姬熠手指微抬，直指窗外，笑道。
谢莱墨转头，身子跟着转去，望向窗外，姬熠也一样望向窗外。
两只小雀，一红一黑，一下一上，自由而飞，化作小点逐渐融于蔚蓝的晴空。
“它们会飞到哪呢？”
“不知道。”
“它们会分开吗？”
“不知道。”
“它们会死在哪呢？”
“不知道！”
谢莱墨始终望着窗外，撑脸笑问。
姬熠答着烦了，语气略带不悦。
又是这样，谢莱墨。
姬熠不懂谢莱墨为什么这么问，他总爱问些有的没的。只管答就行，答称心高兴就行，其他不在意，也就那样。没人能懂，或许是聪明绝顶的人特有的伤春悲秋？不就是两只小雀飞走，至于吗！要不买两只一红一黑的小雀给他养着？
姬熠试探地问：“要不我给你买两只？”
谢莱墨猛然转身，眼睛发亮，笑说：“一红一黑，两只小雀，说好了！”
“嗯，说好的。”姬熠笑着回道。
谢莱墨指了指自己写满字的纸张，笑眼直盯姬熠，打趣问：“不写么？”
一语惊醒，姬熠连连回道：“写、写、写，等会，马上好！”
姬熠面色尴尬，语气急促，笔耕不辍，刷刷刷地写下五六列。
“不急，还早，我等你。”
谢莱墨笑语带着温柔，如春风润物，拂去姬熠的焦躁。
“哦，知道了！”姬熠撇撇嘴角，眼角微翘。
谢莱墨受不了姬熠那臭屁样，伸手往脑袋袭去，用力搓揉，姬熠几缕发丝飘落，好不狼狈。
要数平时姬熠不得立马还回去，让谢莱墨涨涨记性。
姬熠也不恼，嘴角翘起，嗔道：“起开，别闹了！再闹就写不完了！”
“嗯。”谢莱墨努力憋笑，手撤回原处。
一阵爆笑袭来，紧接着又响起一阵笑声。只见谢莱墨笑得频频捶桌，姬熠肩膀直抖，不见停歇，少年的乐趣就是这么多。讲室里零星的同窗见怪不怪，各干各的事，无视正在大笑的二人。
春风吹过，吹散了欢笑，吹起了姬熠散落的几缕发丝，弄得他痒痒的，随手将发丝捋到耳后，右手的笔不曾停歇，似是在追赶什么。
谢莱墨手撑着脸，一直笑眼含情地看着身旁红衣少年，风流倜傥的脸散发出不同于平时的别样风情。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走，毫无察觉，谢莱墨一直在等，姿势没变。
“走了。”
“好。”
姬熠的声音唤回谢莱墨的思绪，便看见姬熠已经整理好书案，站着等自己。
谢莱墨三下五除二就理好了自己有些凌乱的书案，和姬熠一同走出了讲室。
正午的国子监热闹非凡，随处可见监生吟诗作赋、说笑玩乐，来放松身心，消除因学习带来的疲惫。要数最热闹之地，还得是国子监饭堂。现值监生散学，饥肠辘辘的监生们蜂拥而至，以解饥饿之苦，可谓人声鼎沸。有来的亦有去的，人来人往，相互交错，人头攒动。
“谢兄，姬世子。谢兄！怎么才去饭堂？现在人可多了。”迎面走来两名监生，当中的一名监生见谢莱墨姬熠二人前往饭堂方向，当即向谢莱墨姬熠打招呼。
“嗯，多谢了兄弟，方才有事。”谢莱墨笑着回道。
姬熠颔首回应。
“谢兄回见。”
“回见。”
谢莱墨姬熠并排走在回廊上，谢莱墨手臂搭在姬熠的肩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垂落的发丝。
照往常姬熠早就发问，谢莱墨想着，直说：“不问问，你怎么了？”手抚上姬熠那白皙的脖子。
“痒，谢莱墨，把手拿开！”姬熠有一丝丝的不耐烦，语气有点冲。
谢莱墨的手转而继续拨弄发丝，低声应道：“哦。”
谢莱墨整个人都耷拉在姬熠身上，语气微软：“真不问问？问嘛，问嘛。”
姬熠拿谢莱墨没办法，他总是处理不了这样的谢莱墨，开口说：“他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你确实不需要认识他。你可是何博士的得意门生，天纵奇才，得过监元的人，容貌也是数一数二，他知道你谢莱墨的大名，不是应该的吗！全国子监都知道你。满意了？”姬熠眉尾微扬，语气调笑，打趣道。
“你打趣我。”谢莱墨听着，越听越不对劲，等姬熠说完，出声说。
“我说的就是事实。”姬熠转头，双眼直直的盯着谢莱墨，话语坚定。
午时的风，带着一股热气，春日也灼得伤人，谢莱墨心里烧得慌，只记得那双澄澈坚定的含笑杏眼和灼伤皮肤的热风。
谢莱墨手指摸了摸鼻尖，开口说道，打破这短暂的沉默：“等下，你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吃烧鸡。”
“粉蒸肉。”
“就吃烧鸡和粉蒸肉！”
姬熠轻声一笑，便不再说话。
谢莱墨又开始天南海北的胡乱闲扯，谢莱墨也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姬熠确实打趣了谢莱墨，可说的话确实也是事实。
何博士确实钟意谢莱墨，视他为自己的得意学生，对他颇为赞叹。谢莱墨长得好看，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是事实，连自己这个多年竹马都看腻的脸都时常会被迷惑，而忽略谢莱墨的恶劣。得过监元也是真的，在国子监这种人中龙凤之地，且大多数人在完成学业后大多进六部任官的情况下，拔得头筹，实乃天纵奇才。
谢莱墨和姬熠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话语飘散在风中。
“听说没，王家和符家结亲，但那结亲的符二公子不喜欢王大小姐，喜欢的是青梅竹马的小表妹，可惜小表妹家家道中落，而太常寺符卿瞧不上，觉得配不上符二公子呢！”
“你听谁说得，我都不知道这事？”
“哎，你拍我干嘛！”
“符二公子在后桌，眼神都快把我们四个杀穿了。”
“我声音小些，过几个月就成亲。”
“哦。”
“还有李博铭父亲右迁至礼部尚书，消息都传遍国子监。”
“今早到现在，这个消息我听了不下十遍！”
“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刚才不小心撞到他，都没骂我。”
“林博士散学时，发大火……”
八卦之心，人人都有。特别是耐不住性子的少年人，分享欲爆棚。饭堂里充满了少年人七嘴八舌的闲聊话语，及一些小声腌臜的荤话淹没在欢声笑语中。
可这些好像与谢莱墨姬熠有关又无关。
饭堂的角落里，谢莱墨不停的往姬熠的碗里夹肉、菜，快堆成小山峰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姬熠有些无奈：“够了，你快吃吧。”
姬熠又给谢莱墨夹了好几片粉蒸肉外加些青菜，继而吃自己的饭，不管谢莱墨。
谢莱墨看着碗里的菜，笑了笑。停下夹菜的手，低头吃饭去，只是眼底的悸动无人可见。
谢、姬二人的寂静氛围，没有被饭堂的吵闹打破，却被一人凭一己之力打破。
“呦，谢莱墨还有心情吃饭！要我是你，都没心情来饭堂！”说话之人正是今日正逢喜事的李博铭，身后有几名至交好友。
话语响起，饭堂里谈笑风生的少年们瞬间戛然而止，寂静得可怕。只有谢、姬二人还在自顾自的吃饭，不知祸到临头。
李博铭见谢莱墨、姬熠二人忽略自己，反而显得自己像跳梁小丑，顿时气愤极了。
谢莱墨，豪气什么！姬世子，说不得，你我还说不得了！
李博铭面露嘲讽，口不择言：“不就是攀上姬世子，神气什么！真以为安阳长公主殿下事事帮衬你谢家。你舅舅过几天不是要去蜀中，你母族都这般没落。”
谢莱墨吃完饭，神情淡漠。姬熠饭没吃完，脸却黑一个度，筷子没动一下。
李博铭的好友陈跃见李博铭刹不住嘴，企图阻止，拉了拉李博铭，其他好友则冷眼旁观，没想到李博铭正气头上。
李博铭面目狰狞，直接吼陈越：“陈越！撒开！”
陈越知道自己是拉不住李博铭的，那就让他说，反正说都说了，也不差那一句，开心就行。陈越不在阻止，只是一直盯着李博铭。
李博铭也真是气到极点，不曾注意陈越，怒声道：“你母亲早亡，父亲谢中书侍郎，早已娶继室顾家二小姐，育有一子二女，你父亲对你弟妹偏爱得紧呢！你在谢家肯定过不好吧，爹不疼娘不爱，虽说不是你亲娘。”
李博铭见谢莱墨始终低头不语，以为自己戳到他的痛处，话语更加出言不逊：“要不是你母亲与安阳长公主殿下交好，你与姬世子青梅竹马，借姬世子的光，你以为你的处境，你能接受何博士授业进讲室！你也配站在姬世子身边，也不瞧瞧你谢家早就不复从前，要靠与顾家联姻，才能巩固四大世家的位置，还是末流，可笑！反正谢家是传不到你手上的，定是给你弟弟，你也就捞个一官半职。”随即还笑出了声。
李博铭还不解气，继续说：“这样你还能站在姬世子身边？你只不过是姬世子身边的一条狗，随时都可以被抛弃!你也敢对姬世子甩脸色，该说你不要脸，还是说世子宽容呢？”
砰——
姬熠右手握拳一捶，饭桌发出震天响的声音，怒喝：“李博铭……”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莱墨制止，姬熠感觉到肩头谢莱墨的安抚与制止，立马止住。
早在李博铭提到谢莱墨舅舅的时候，姬熠就想走上去给李博铭一拳，要不是谢莱墨拉住自己，有他好果子吃！
可对上那双想息事宁人的眼睛，姬熠也只好放弃，他知道谢莱墨是为自己好，不让母亲责罚自己。母亲是非分明，定不会责罚自己，以前不都这样，是因为谢家吗？......哎，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谢莱墨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都腻了，早不在意。却察觉到姬熠如此在意自己，又有一丝丝的在意了呢！
谢莱墨看见姬熠泛红的眼尾，只能不断揉姬熠的肩头，让其消气。
姬熠低着头，明亮的双眸失去了色彩，染上化不开的不解和没来由的愤怒。
李博铭一行人早已不见，知姬世子得罪不起，便灰溜溜的离开。
死寂的饭堂恢复热闹，少年们的欢声笑语再次填满饭堂，比之刚才更甚，似乎李博铭责难并没有发生。
议论还是有的，只是埋在大树之下。
“小熠把饭吃完，等会讲学会饿的。”谢莱墨笑着跟姬熠说。
“嗯。”姬熠回应道，筷子动起来。
谢莱墨、姬熠二人坐一会儿，才离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