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输液室太安静了，还是因为药效上来了，又或者是因为周杭有的气息太令人熟悉了。
原本他只是装睡，回避周杭有的问题，最后却真的慢慢睡着了。
等他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药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输完了，手背上只剩下胶带，伸手触碰过去带着一点点轻微的痛感。
输液室现在不像早上来的时候那样安静，而是多了很多人，他们有人坐在凳子上，有人占了病床。
想到自己已经输完液了，就不要占着一张床，夏思艾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摸了一下兜里的手机准备给老吴打电话请一天假，回家接着在睡一觉。
抬脚准备往外走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想起来什么。
周杭有呢？
从他醒来到现在，周杭有好像就没有再在他身边了。他人呢？是回学校了吗？
夏思艾本来想直接拨通老吴的号码，现在却改了注意。犹豫了很久，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开微信给周杭有发了一条信息。
【艾你啥事：人呢？】
因为刚发出去，他就停住了脚。
因为周杭有此刻就站在输液室的门口，手里领着一个保温盒，手机大概在兜里，震动了一下。
周杭有看到他有点意外，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去摸手机。
夏思艾：“………”
他烦躁的揉了一下眉心，“我发的信息，我不知道你去哪了，已经退烧了。”
周杭有点点头，划开了手机，单手点了两下。
下一秒，夏思艾的手震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
【。：在呢】
夏思艾：“………”
有病。
但是想了一下，他还是勾了勾嘴角。
“先出去吧，已经退烧了就不占位置了。我等会给老吴请假，头还是晕。”夏思艾轻推了一下周杭有的手臂，带着他往外走。
“等会出去吹风，小心又病了。”周杭有把手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怎么不等我来了再走。”
夏思艾拢了拢肩上的衣裳，“这不是给其他病人腾位置，不占用公共资源么。”
其实他没有说实话。
因为之前所有生病来医院。都是夏思艾自己来，偶尔会让冯秋环送他过来。但是走的时候，一定是只剩他一个人。
所以今天睡醒之后，他下意识的认为还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只是他忘了，有人等他一起。
周杭有随意的替夏思艾请了假，然后打车送他回去。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周杭有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环境，把保温盒里的粥打开放在茶几上，“晚上吃什么？”
夏思艾看着桌上的保温盒，没有讲话。片刻后，才用勺子搅合了两下，“下午阿姨会来，饿不着我，放心吧。”
听到这话，周杭有才勉强放心。
“行了行了，你快点回学校吧，我吃完就去睡。”夏思艾推搡着让他出门，“有事我跟你联系。”
周杭有被推着走出门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20分钟。
夏思艾的家离学校很近，慢悠悠的走路最多也就七八分钟。
理论上来说，他们两个人的家都住在学校附近，那么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应该也不远。
但是很不巧，两个人住的公寓恰好是相反方向的。
电梯里没有信号，出电梯之后几秒，周杭有的手机震了震，他本以为是夏思艾发给他的，挑了挑眉。
拿出手机看了看。
然后扬起的眉又压了下去。
手机的界面只有两条信息，是姜瑶。
【妈：[图片.jpg]】
【妈：我已经买了机票，三点就能到南城~】
他沉默的盯着这两条信息，良久他拨通了老吴的电话。
“吴老师，我下午想请个假。”
——
回到公寓的时候，才刚刚2:40。
周杭有合上行李箱，扔掉了自己所有的一次性用品。确认没有任何遗留后，将床头的药装进了口袋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他显得十分疲惫。
2:45分，周杭有把公寓钥匙挂在了玄关上面的挂钩上，拖着行李箱定了一间快捷酒店。
因为害怕姜瑶通过身份证查到地址，周杭有找的是那种不入名的小酒店，俗称黑酒店。
周遭的环境极其的差，但是他也无心去想更多了。
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闭上眼脑子里蹦出的就是姜瑶带着扭曲、病态的面孔。
姜瑶对待自己儿子，是一种病态的爱。
从小的时候开始，周父在外忙生意。常年不在家里，而周杭有出生后，就被姜瑶放在自己的卧室里，跟她同吃同住。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这种同一间房里同住的习惯一直到周杭有七八岁的时候，依旧保持。
私人空间这份感觉是很奇妙的。
而姜瑶对他的好，是无微不至，无孔不入的。
那种病态的感觉平日里是显露不出来的，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比如那一天。
那一天，周杭有大概七八岁，提出想要自己一间卧室的时候。
姜瑶发疯一样让人砸坏了别墅里所有卧室的房门，然后歇斯底里的搂住他、亲吻他。
家里的佣人不敢面对姜瑶的这番模样，把家里所有卧室的门全部都拆卸下来，
她像是不愿意放开手，“是谁给你灌输这种想法的？你是妈妈的，你永远都是妈妈的。”
周杭有被她的这番模样吓到了，最后是夏思艾的母亲听到动静，把他悄悄接走，避了两天。
周家和夏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无论是私人交情还是生意上都是盘根错节，无法分割的。
所以姜瑶不敢直接对冲夏母，但是依旧在两天后强硬的接回了周杭有，并且警告他不准和夏思艾关系过近。
那一天像是一个开口，自从那天后，姜瑶以爱为名的牢笼将他彻底囚·禁，再也不见天日。
周父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的人，他不能接受家中的女人管事，所以姜瑶也只是表面风光。
而夏家不同。
夏父是爱大过一切利益。
所以夏母跟姜瑶的处境完全不同，而夏思艾和他，也不是真正的一路人。
周杭有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点开手机，屏蔽了姜瑶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这才打量起自己定的这一家快捷酒店。
与其说的好听叫“酒店”，倒不如说这就是个“宾馆”。墙面上有漏水的黑痕，厕所的瓷砖、马桶的边缘也都是残留的污渍。
洗手台就更不用说了，霉斑遍地。
床单泛黄，不知道有没有换洗过。
兜来转去，唯一干净一点的地方大概是他坐着的这张凳子。
手机震了震，他低头看了一眼信息，是夏思艾。
【艾你啥事：我刚刚给老吴打电话请假，老吴怎么说你也请了假？】
【艾你啥事：被我传染了？】
周杭有笑了笑。
【。：没，就是懒得去了。】
夏思艾回的很快，像是就等着他的回话。
【艾你啥事：。】
【艾你啥事：你怎么了？】
周杭有疑惑回了一个问号。
【艾你啥事：你不太对劲，你在哪？】
周杭有有点错愕的往上划了一下，仔细的看了一下自己发的信息，没有觉得自己的语气有哪里不对。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对面的人大概也是没耐心，直接弹了个视频过来。
周杭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墙面，还算干净，点了接通。
“你在哪？”夏思艾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周杭有的身后，“你这是什么破地方。”
“没，我就是不太想去了，有点累。”周杭有笑了笑，“你不是要睡觉吗？”
夏思艾瘫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准备睡，然后想起来自己忘记请假了，就给老吴打电话，谁知道他说你也请了。”
“不对，你乱扯什么呢，你在哪，我问了好几遍了。”夏思艾反应过来，皱眉问道。
安静了几秒，周杭有收了笑。
“在酒店里，我妈来了我不想跟她一起。”
手机另一边很久没有说话，久到周杭有以为他会直接挂断的时候，他才听到一声带着生气的冷笑声。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像傻子？”夏思艾语气里很冷，脸上的笑也是带着讥讽的，“你把镜头转过去，让我看看你住的几星级酒店。”
“………”
“酒店？你身后这面破墙好意思叫酒店？不知道的以为公共厕所呢。”
“………”
“镜头转过去。”
周杭有顺从的转了镜头，抬起眼的时候，带上了几分示弱，“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对我说话，消消气。”
夏思艾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就是觉得自己和周杭有的关系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遇到困难了帮个忙也开不了口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胃里莫名开始抽痛，“周杭有，你是不是希望我以为遇到什么事，也都不告诉你？你把咱们之间的关系当什么？”
“我…”
夏思艾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我不管你现在什么情况，带着你的东西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不用，我凑合两天，我妈找不到我就会回去的。”周杭有拒绝道。
“我很生气。”夏思艾额角抽痛，胃里也气的开始痛，“…气的我，我现在胃很痛，头也很晕，不知道是不是发烧没好透，有点站不起来。”
“但是我现在跟你讲，你如果不带着东西过来，我一口药都不会吃。”
这一套威胁对其他人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对周杭有绝对是有用的。
周杭有绝对不可能看着他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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