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6年5月16日
天气预报：22区下午四点将有特大暴雨来袭。
下午一点，DC总部的会议室也如同室外一般被笼罩在阴云中。临时被叫来开会的研究部成员看着上方杨慎阴沉的脸色面面相觑。
“这次执行部行动统计数据已经出来了。”研究部部长杨慎语气平静，用拇指摩挲着手上的纸质资料边缘。
自‘夏秋’之后，因大屠杀导致的大量人才消亡与大量资料、记载销毁，许多绝密资料及珍贵记载的消失使文明与科技倒退数十年。为防止此类事件的再发生，叛乱结束至今，所有文件都必须根据重要性依次做好纸质备份。
“四批梦境2-C组陷入人数四千三百五十一人。”
“成功唤醒人数三千九百七十二人。”
“87%的成功率，再次下跌两个百分点。”
啪—
杨慎将手上的资料狠狠拍在会议桌上，脸上的笑意尽敛。
“研究部是没有派人随同进去过吗！第几次了，看看你们的数据分析，我是让你们去放假的吗，梦境一日游太愉快让你们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吗！”
在座众人的面色难堪，但没人能对事实反驳些什么。
会议室的氛围逐渐冷凝，若不是不知哪里来的细风拂动发丝，怕是会让人以为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一座座雕塑。
李陵白浅淡的唇色被风一吹有些泛白，手臂上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找不到异常源头，连唤醒率也在逐渐下降……。”
看着满堂静默杨慎心烦地抵住额头，知道自己再生气也没有用，“外勤组最近人手不够，已经缺人到文员都上了街巡，上头的意思是准备从研究部抽出一部分人手进行支援，名单正在筛选。”
“年初那批陷入人员的梦境唤醒率一经公布就引起了极大的民愤，当时的风向公关部是勉强应付过去但不代表就此平息。外勤组的境况有目共睹，街巡闹事的频率不断上升，这次唤醒率再下降会有什么后果大家可想而知。”
许是大家的表情都太难看了，显得李陵白面无表情的脸格格不入，杨慎点了她的名，“李副组你有什么看法？”
身旁的裴启星在桌子下踢了最近频繁发呆的李陵白一脚示意她回答。
一心二用的本事修炼的极好的李陵白将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后决定将选择权交给杨慎：“您是指梦境唤醒率还是人员外调？”
“随意。”
李陵白点点头：“那就先说人员外调的事。112事件后研究员的人身安全持续受到威胁，再加上街巡不允许佩戴杀伤性武器，如果让外界知道研究员外派就好比让羊进了狼窝。”
“我个人更建议加大外勤扩招，上调薪酬和配备武器。”
“但由于以上提案已经被拒绝过许多次，因此仿生人巡逻的提案如果上交上去也许会起到不错的结果，配合各处的电子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社会稳定。”
“仿生人？”裴启星没想到李陵白会提到这件事，意外打断了她的话。但结合前面的话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装作有些惊讶地开口：“之前议会提出过重启城区仿生人，但民间通过率连10%都不到，即便政府为了保护研究人员同意提案也无法通过民审，仿生人加入外勤巡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会议室里大家眼神交汇乱飞，显然是赞同裴启星的话。直到今天，仿生人一直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词，即便是在军防线也鲜少有人提起。加之近五年不断出现的梦境案件，让人们不禁担心‘夏秋’是否会重演，因此不仅是仿生人，民间关于废除DC的呼声近年来也越来越高。
“为了能够收集到更多的资源，仿生人的使用案例在辐射矿区一直有所增加。在现今的情况下，如果薪酬和武器的提案一直被驳回，为了研究进度不被耽误，这是唯一的办法。”
数据组组长江孜手上不停，调出几份辐射矿区的案例上传会议群组。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通过提案。”裴启星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
“人员外调，特别是研究人员外调，我坚决反对。”李陵白向会议室共享屏幕上传了一份资料：“研究组的磁场干扰项目新阶段已经到了尾声，只要半个月的时间，原本23时至16时的干扰时长就能再次延长半小时，在这种情况下外调研究员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城区的研究人员本就在不断流失，如今磁场能有现在的进度已经是大家呕心沥血的结果。”李陵白的视线定格在杨慎身上。
李陵白是什么意思杨慎自然清楚，但他翻到共享资料最后一夜的资金申请表是，心里犯难，只能避重就轻开口道：“研究组的项目不是第一次被卡资金了，就算我提交上去上面也不一定通过。”
从李陵白上传资料开始一直在低头查数据的江孜抬头道：“资金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是外界的舆论走向一直不好。特殊人员享受的24小时磁场保护和年初出现的磁场干扰时间内的陷入案例都在加剧普通民众的不满情绪。”
她调出今早议会公开的提案目录，其中第四条就写着《24时磁场保护减员预案》：“议会已经开始考虑撤销研究人员‘24时磁场保护’议案的可行性了。”
“议会那群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又是人员外调又是卡资金。”裴启星用力摁着笔：“现在又要撤销磁场保护，要是连我们都陷入梦境谁来继续项目，大家一起欢欢喜喜睡大觉好了。”
江孜推了推眼镜：“议会怎么想的我不好说，但与其撤销研究员保护，不如撤销‘特殊贡献人员’的保护来得更好。”
尴尬期的短发刺挠着脖子，李陵白摸了摸脖子将几缕头发挽到耳后，余光瞄到裴启星在江孜接话后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准备继续话题。
江孜看了一眼裴启星，再看看李陵白，先行直白地补充了一句，“只要高官与财阀们愿意，那么多出来的能源说不定还能供给全球磁场干扰。”
江孜的话让杨慎挑眉，“咳，只是预案而已还不一定能通过。”抬抬手示意这个话题结束。
“归根到底捕梦网才是重点，但凡有办法提升唤醒率，大家也不会这么被动。”
会议室大门被突然推开。
吕行蓝身上还穿着军装，领口的扣子因为心气不顺被扯开三颗，显然是刚从议会回来的样子，她耸耸肩解释道：“临时会议，你们继续说。”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到杨慎下首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李陵白看着眼前的数据说出自己的想法。
“2124年来梦境唤醒率开始频繁下降，从原本的98%逐步跌落至87%，今年一月1-A组甚至出现了执行员昏迷事件，内部对于捕梦网计划的危险程度一度标红。”
“全球范围内每批次只有几千人不到万人的梦境陷入案例，第一批次至今总人数二十三万七百一十九例。”
2091年，大规模叛乱结束后，正常人类仅剩十五亿七千六十二万零八百十一人。但在短短33年的时间里，上下阶层分化的速度却异常明显。
13区极少数的政客与财阀掌握着全球绝大多数资源与财富，钢铁森林中困住的是普通人与理想家。而在占据蓝星二分之一的污染区，生活着一群群行尸走肉，没有明天。
科技的发展让生育成本不断下降，即便如此自然生育率还是不断跌破红线，人口因为科技将将维持住平衡。
“二十三万相较于全球总人口不过尔尔，我想，那些想要彻底放弃唤醒的人是这么想的。”
李陵白想起了临近污染区的几大军事防线，面对污染区的流民暴乱时，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能平静的下达指令。如今也是如此，议会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想要彻底放弃唤醒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态度市面上才会流传着DC利用尸体进行人体实验的流言。
“之前为了稳妥起见，研究员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参与梦境唤醒全程，为了更好的沉浸梦境体验异常，我想以执行员的身份进入梦境。”李陵白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连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倒是杨慎眉心一跳。
“我反对。”吕行蓝先于所有人开口：“研究组人员本来就少，李副组应该比谁都清楚研究人员的重要性，更不应该以身试险。”
李陵白想过有人会反对，早就做好了腹稿：“我.......”
但是话刚开头就被江孜截断，“研究组不能去的话，我自荐。数据组常年作为辅助者参与梦境，有着更加丰富的实践经验，能够更好地适应梦境。”
裴启星按住李陵白试图反驳的手，面对李陵白疑惑的眼神缓缓摇头。她很明白李陵白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恶性循环下李陵白做出这个决定无可厚非，但她不能让她冒险。
112之后DC流失了大量研究人员，其中大部分人员都被调往了人烟稀少的研究基地，因梦境主要发生于城区，捕梦网与磁场两个项目的研究员为了保证是项目继续和人身安全大多蜗居在DC地下研究所，出入受到限制。人在单一的环境下很难持续性工作，目前研究组的成员常年接受心理治疗，但凡少一个人，对项目都是极大的打击。
但在一定要冒险的情况下，江孜的确是比李陵白更好的人选。
但杨慎却不是这样想的，“李副组的提议我会考虑，同时人员派遣的事无法由我个人的意志决定，我会向董事会申报这个提议。大家有这个意愿我感到很欣慰。既然今天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不如会议就到此结束。”杨慎笑眯眯地宣布会议结束。
有话想说的人被同伴硬拉着离开了会议室，再门彻底关上之前李陵白还坐在次席没动的吕行蓝看了一眼。
吕行蓝直到等人都走光了才开口：“周妍疯了，李延年就是当初项目仅剩的研究员，现在又出了个李陵白，两个李都是他们的宝贝疙瘩，即便再不对付一北一南分开也就完事，但你要是敢让其中一个涉险，怕是梁家也保不住你。”
“这不劳您操心，人员调动都是由董事会决定后，上报到议会经过审批才会执行，真的要李陵白涉险，那也是大人物们自己舍得。”杨慎整理着今天的会议纪录，在李陵白的申请后画了个三角形。
以吕家为首的军部一直都看不惯议会那帮人的道貌岸然，两帮人互相看不顺眼随时等着抓对方小辫子。
两年前吕行蓝因私自放粮被人举报，议会就着这个由头将她停职发配到DC，美名其曰能者多劳实际上是想削弱吕家在军部的控制力，但面上不好直接撕破脸干脆把人安排到八竿子打不着的DC。
研究员的事吕行蓝的确做不来，这两年被架到组长的位置上干脆放权放的痛快，但同时暗地里和议会那边手脚不断。今年因为民间起义的缘故虽然还没有官复原职但也**不离十了。
“那想来自然党的消息，杨部也是不在意的。”
自然党自20年前DC正式运行以来就一直提出废除DC的提案，近四年来民众的支持率一直在上升。
杨慎回忆了下自然党的一些举措，只感到可笑，“5%上升到9%的支持率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当初之所以提出DC预案还不是因为大家再也忍受不了全球瘫痪，现如今又有多少人离得开DC，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你是指哪一个，就算是捕梦网也不过是为了粉饰太平，若不是怕事情闹太大压不下去他们怕是根本不想管这事。死了一个那便再造生一个。”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杨慎眼中的警告让吕行蓝笑出了声：“至于现如今的DC，这是政府的DC，还是梁家的DC，杨部长难道不比我清楚。”
两个人对对方的底细都心知肚明，也不屑于掩饰什么，“吕少将有些话与其在这说不如去和议会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议会面前说过，指不定他们知道的比我还要多。”
吕行蓝转着手头的笔：“梁家是掌握了财政命脉，但如今却敢继续染指DC。”
她拿笔似拿枪，直直指着杨慎的心口：“你们，所图甚大。”
“但我不在乎，到时候就看是虎杀了狼，还是狼吞了虎，总归不是我吕家先行。”说完将笔插回笔筒，头也不回的走了。
独留杨慎一人看着从中间断裂成两半的水笔失神一笑，“若真有那一天……”字字狠厉，
“也是人，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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