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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日暮小城

公元2045年3月3日17时25分,小城明城。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近日,国内多个城市受暴雨影响,并有扩大的趋势,根据卫星数据显示,暴雨将持续多日,部分地区将有水位上涨,请相关部门做好防洪准备,居民尽量减少外出……”

自行车从积雨的路面上轧过,溅起一滩雨水,相比于其他地方下着的暴雨,这个小城的雨倒是出乎意料的小,落日的辉光穿透斜飞的雨水落在明城的路上,青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一眼巨大的电子荧屏,里面面容端正的女主持人正一丝不苟地播报新闻,暴雨的事很快便被一带而过,紧接着便是国际大新闻,然而街上的人们都是形色匆匆,并未对荧幕投去一丝目光,青年的目光也只在暴雨的新闻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收回,踩着自行车朝着目的地驶去。

“吱呀——”脏旧的玻璃门从外推开,一身黑色雨衣的青年走了进来,脱下雨衣露出内里卡其色的毛衣。

“何姨——”青年环顾四周,木质的柜台空无一人,四周的货架上无序的摆放着像是二三十年前的东西,柜台上还摆放着一座已经脱完了漆的招财猫像,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吓人。

内屋的门被推开,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只是普通家庭主妇的打扮,她看到站在店铺中央的青年眼睛一亮,热络地拉过青年的手走进里屋,又拉着坐在沙发上。

“哎呦儿,是深仔啊,我说是谁呢,是来取你妈的东西吧,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说完起身先去给青年倒了一杯热乎乎的姜茶,接着去了一旁的小房间。

面容昳丽的黑发青年点点头,接过姜茶浅浅地抿了一口便看着何姨走进小房间里,等到何姨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出来的时候,青年捧着的一杯姜茶已然见了底。

“哎,就是这个!你妈可宝贝它了!当时交给我的时候还警告我千万别搞丢了!哈,你何姨我是什么人,谁弄丢了我都不可能弄丢!”何姨将盒子递给青年,不知回想起了什么咧嘴笑了起来。

青年并未说什么,只是眼皮向下垂了垂。何姨见他没作声,叹了一口气:“何姨知道你心里难受,瑶妹没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可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何姨也不劝你什么,你自己想得通才最好!”

“谢谢…何姨。”黑发青年张张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感激地看向何姨。

“跟何姨我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何姨抬眼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也黑得快差不多了,小城里的霓虹灯也亮了起来,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

“要不今晚留在何姨这吃个晚饭?这会儿回去何姨也不放心啊。”何姨担忧地看向青年。

青年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何姨,我还要回去收拾下屋子。”

何姨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心里明白这是借口,以深仔那爱干净的劲,哪里需要收拾啥屋子,但她也知道,这孩子想走呀,她也是拦不住的,这点倒是像极了他妈,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取了一大袋干货塞进他手里。

青年推脱,何姨立马摆了脸色:“给何姨收下,不收下就是看不起何姨!”青年没办法只能收下。

又喝了一杯姜茶后,青年提起袋子走出里屋,何姨也跟着出来,走到玻璃门口的时候,青年侧身轻轻地说了一声:“何姨,你…最近不要太操心家里的事了。”

何姨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你还操心起你何姨来了!行了行了,赶紧走,真是的!”虽然是笑着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有些哽咽。

青年没有再说什么,穿上放在柜台上的雨衣,走出店铺,外面还在下着雨,并没有停下的趋势,而他没有发现,何姨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却死命撑住不让往下掉,,只是带着微笑看着他骑上自行车朝着小城的另一边行进。

青年将袋子绑好在后座,骑上自行车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再回头看向小店铺的时候,何姨已经不在门口了,他偏偏头,随即驶入了灯火照耀之处。自行车一路驶过城中心,最后停在城东的一栋居民楼前,这栋居民楼很是破旧,仿佛很久没翻新过了,事实也是这样,整个明城都仿佛与时代脱节了一般,只有城中心和那些大城市一样到处可见高科技的影子,而除了城中心,明城的其他地方却是与二三十年前一般,仿佛没有丝毫变化,而相对应的,明城保留了很浓郁的生活气息,倒是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很乐意搬到明城来养老。

或许妈妈带他来到这里生活也是这个原因吧,小城的生活节奏很慢,却也舒适。青年心想。他解开袋子,拿到一旁,将自行车锁好,才提起袋子走进楼道里。

楼道中闪着昏暗的光,青年一脚一脚地踩在台阶上,走到五楼才在501房间停了下来,他拿出钥匙在锁孔中转了几下,扭开门把手进了屋子,打开灯,一间与普通家庭无二的客厅便映入眼帘,青年将门关上反锁好,又将袋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放置在冰箱里,便关了客厅里的灯,拿了盒子进了自己的卧室。

打开卧室的灯,青年几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将盒子轻轻放在书桌一旁,等他打开电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9:23了,他打开浏览器,看了一下最近的新闻,有Z国和A国紧张局势分析的,也有最近许多动物表现出异常反应的,不过最新也最热的是挂在微博热搜第一的“流星阿尔法那斯”,而这条新闻才仅仅发布了不到半小时,可见信息量有多大。

点进去,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段视频,只见一颗流星正在向着地球的轨道进发,同时视频中传来观测员的声音,紧张且焦虑。

“非常奇怪!明明一周前的观测记录表明阿尔法那斯不会进入太阳系的!更何况这之后我们每天都在进行观测,它都没有偏离过本来的轨道!可就在一个小时前,这颗流星却突然变更了轨道,进入了太阳系,并且径直朝着地球的轨道方向行进!不,是冲了过来!现在阿尔法那斯已经抵达了天王星轨道,根据卫星以及天文台的观测数据显示,阿尔法那斯将于今晚21时55分23秒在地球的必经轨道上与地球相撞!这颗流星与其他流星不同,它的质量据观测应有月球的四分之三!”

“当它进入地球轨道的时候,超越洛希极限将会受到地球引力影响撕裂成无数个小碎片,并降落在地球的各个地方,大部分城市将被摧毁,即使逃过一劫,地球的潮汐也会受到极大影响,环境将会变得极其恶劣!难以生存!现在我们还……”

视频还有一段没有说完,青年就立马叉掉视频,缓了差不多十分钟又点开了评论区,这种事情冲击力太大了,甚至给人反应的时间都太短了!

“假的吧?!这怎么可能!这你告诉我两个小时后将有一颗流星撞击地球?!开什么国际玩笑!”

“是真的吗,别吓我,要是真的,那我岂不是两个小时后就要死了?!天哪,我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啊!”

“会不会是唬人的啊?!2012年不是玛雅人预言是地球末日吗!还不是啥都没发生,所有人不是该干嘛就干嘛!”

“可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我才刚考上大学啊,人就要没了吗?!”

“但是,这是官方啊!官方总不可能出来骗人吧!”

青年慢慢地往下划,大部分评论都是质疑、恐慌、谩骂,更有人歇斯底里地质问官方,只有少数人还强装冷静,分析是不是观测出了错误,毕竟流星受外在影响大,变轨是很正常的事情,说不定它等会儿又变轨了呢?

这话却是安慰了不少人,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而青年却觉得奇怪,为什么面对如此多的质疑,国家和官方微博至今没做出回应,也有人在评论区提出了疑问并艾特了官方,却宛若一枚石子落入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此时外网也是乱成了一锅粥,比起国人还能假装镇定等待通告,外国人已经开始搜刮超市、抢劫银行了,甚至有持枪斗殴的,已经完全目无法纪了!

而在国家的大会堂中,几乎所有在首都的官员都到了这里,主席在主讲台面色严峻的发问:“确定情况属实?!能不能改变那颗流星的轨道?可以对它进行牵引吗?实在不行就动用原子弹!”

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老者站了出来,先是凝重地点点头,而后说道:“不行,改变不了,那颗流星的速度有点超乎寻常的快,时间太短,对其牵引也无法达到使其偏离轨道的作用;另外,虽然现在原子弹已经可以不受太空限制,但是要想在不影响地球的情况下击破流星是不可能的,射程达不到这么远,也不现实。”

“那用宇宙飞船呢?载民众前往月球或者是其他行星?”

老者摇摇头:“不行,时间来不及,而且宇宙飞船搭载人数有限,去往月球也不保险,这颗流星的威力和影响力接近行星,它似乎还承载着某些能量巨大的物质,影响力甚至可以扩大到火星,月球被影响的力度不小于地球,而且就算有时间撤离到火星之外,燃料也会不足,而且现在除了地球以外,没有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主席眼光锐利地向四周一扫,所有官员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唉——”主席叹了一口气,偏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副主席,“联合国那边怎么说?”

副主席摇摇头:“没有消息,A国和几个大国都乱成了一团,根本没人回应我们,外网也已经崩溃了!”

主席沉吟片刻,立马下定决心:“通知各个部门,做好准备!发布通知,让民众尽量前往防空洞避难,没有防空洞就近躲在地下室或者地下通道!”

“出动军队,维护秩序!务必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到达防空洞!每个人有能力就带上足够的水和食物!”

“李义!你组织人发布通知!速度要快,时间不等人!”

“是,主席!”一身墨绿色军装的坚毅男子立马点头,利落地带着下属去组织事宜,现在这种紧急时刻,只有军部才有最快的执行力和效率。

3日晚19:40分,国家军防部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段视频以及一则红字通告。

待在房间里的青年捻了捻手心的汗,先是点开了通告,通告只有简短的几十个字,却是坐实网友们的猜测,流星确实是向着地球的方向冲击过来,军方现在正在紧急疏散群众前往各个城市的防空洞避难,没有防空洞的城市居民和乡镇居民最好找寻地下室进行躲避,或者等待军方的救援,所有居民最好携带足够的水和食物。

话虽然是说等待军方救援,可所有人都明白离流星冲撞地球的时间已经剩下不到两个半小时了,即便军队再快也无法做到带着所有的居民前往各地的防空洞。

青年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用鼠标叉掉了通告,随即颤抖着点开了视频,出现在画面中的是现在的知名元帅李义:

“非常抱歉,这样的消息未能及时通知大家!但是请所有人不要惊慌,现在立刻收拾东西前往防空洞,军队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各个地方进行支援,如果有条件,请带上足够的水和食物,请大家放心,我们国家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请大家配合军方工作,谢谢!”

李义说完便取下军帽,对着镜头鞠了一躬,屏幕也接着黑了下来。

整个微博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紧接着爆发激烈的争吵。

“什么意思?!流星真的要撞击地球了?!”

“真的吗?!我才刚刚高中毕业啊,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这肯定是假的!这一定是个梦,我还没睡醒!对,我还没有睡醒,还没睡醒……”

也有些理智的人开始在网上劝说,“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我相信国家不会欺骗我们,服从国家的安排这是我们的义务,我现在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我劝你们最好赶紧一点,假的顶多是往防空洞走一遭,但如果是真的,人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没错,与其抱怨还是现在赶紧收拾东西,时间可不等人!”

“快吧,我现在已经在去往防空洞的路上了,我们海城的军队已经到达维持秩序了,我不相信流星撞地球的荒唐事,但我相信主席和军队!”

……

青年叉掉评论区,呼出一口浊气看了一下时间,时间已经要接近晚上八点了。瞥了一眼旁边的盒子,青年不再犹豫,快速合上笔记本电脑,装进好久之前买来的黑色登山包里,将书桌上的盒子也放了进去,随即前往厨房将何姨送的干货拿出来,以及一些罐头、酸奶,又接满两大瓶水搬往卧室,再折了几件衣服,全部装进了登山包里。

而此时整个明城也响起了警报:“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请所有居民立即前往明城防空洞避难!请所有居民立即前往明城防空洞避难!……”

青年将登山包背起来,打开房门后快速下楼,整个楼道里都是急促的脚步声,在下楼的间隙,青年打了一个电话,半晌才接通。

“何姨,您看到新闻没有?收拾东西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何姨的那边似乎很吵,过了半分钟才传来何姨的声音,“深仔!我看到了!你赶紧去防空洞吧,何姨我东西收拾好了,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好了,你赶紧去防空洞!我这你别操心!”

“好。”青年沉默片刻吐出一字,在通话的间隙,青年已经到了楼下,电话随即挂断。居民楼前都是神色慌张的人,拎了大包小包,准备开车去防空洞,现在没人想着去打车,出租车司机自己都无暇他顾,哪里还来送人,现在倒是很多人极其后悔之前怎么没去学个车、买个车。

青年绕开居民楼前的人,默默跑向自己的自行车,解开了自行车锁,快速推着骑出了小区,此刻天上还下着小雨,却令人感到无比的压抑,青年不再多想,加快速度绕开了堵成一团的车辆,朝着防空洞的方向前进,明城的广播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被抛在背后。

防空洞在明城的西边,和青年的的公寓位置隔了差不多大半个儿明城,从这去防空洞骑自行车大概需要半小时,青年深吸一口气,双腿使劲加快速度蹬着自行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已经有军人和交警在维持秩序,疏散群众,等交警一打手势,青年便蹬了出去,其实原本可以走自行车道,但是现在自行车道上也堵满了人,没有办法只能走马路了。

再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便是明城的防空洞了,明城的防空洞是修在地下的,当时这里有个天然的大洞,明城的领导人便做主将这里修成防空洞,原本以为派不上用场,现在倒是极为有用。

青年将自行车停在一个检查人员的军人面前,军人面容刚毅,身材高大,只是看了青年一眼便挥手让他进去,便随即让下一个进去。青年知道现在不检查身份是因为会浪费时间,而此刻时间就是生命,他们耗不起,他们要让活下来的人尽可能更多。

自行车是可以进入防空洞的,青年从防空洞口的斜坡滑行而下,穿过中间留下的空道往最深处驶去,两边都是之前进来的民众,大都是面色冷静的,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防空洞的,不说执行力,心理素质也是非常强大。其中也有不少人将自行车骑进了防空洞。

等到到达防空洞最深处的时候,青年终于停下,将自行车锁好并倒在一旁,把登山包卸下,拿出两件衣服和帽子,又喝了一口水,青年才抽出空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20时45分了,距离21时55分只有一个小时多点。

青年立即点开通讯录给何姨打电话,然而并没有人接听,随后电话里便传来了没有信号的回复声,青年的心一下便沉了下去,他不知道是防空洞没有信号还是流星已经开始影响到了地球的通信,他随即看了一眼手机信号,已经没有服务了。他站起身,似乎想要出去,但最终还是停下,在外面的军人是不会让他们出去的,太危险了,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

青年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何姨已经到达了防空洞,只是无法联系他。缓了一会儿之后,青年穿上两件衣服,带上帽子,将耳朵牢牢遮住,又将登山包抱住,放在双腿之间,靠在墙上,眼睛注视着手机上的时间。

明明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却仿佛度日如年一般难熬,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期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很快时间便来到了21时35分,几乎在防空洞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不适,而整个明城的人也都差不多到达了防空洞,防空洞外随即传来了声音,这是军队在关闭防空洞,这也意味着来不及进入防空洞的人将会被拦截在外。

这是没有办法却也无比残酷的事,因为流星已经急剧影响地球了,所有人都开始感到恶心眩晕,有些人甚至直接晕过去了,即便是军人也感觉扛不住了,即便他们可以等,防空洞里的人却不能等,而现在防空洞外几乎已经没人了,军队在外面受影响最为严重,如果军队再不关闭防空洞,就再也没人能关闭了,无奈之下,军队只能全部进入防空洞并降下拦截门,只有这样才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时间来到了21时47分,青年之前便已经觉得头晕恶心,而现在又感觉头痛欲裂,甚至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强撑着将手机关机放进登山包,又将头紧紧埋在登山包上,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惊天动地的响动,便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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