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数年之前，高塔并不像现在这般寂寥。
那时群鸟朝凤，凤凰围着高塔之巅盘旋，各色的鸟儿从远方飞来，沿着高塔一路向上，飞累了，也只好寻找台子歇息。
在稍低的地方，一个全身裹满绷带的消瘦少女从黑漆漆的泥洞里爬出来，这里少有鸟儿。
或许是阳光太过刺眼，她抬起苍白虚弱的手掌，盖在额前，嘴微张着，露出猩红色的血肉。
云茴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鸟妖们都在朝着最高处飞翔，这个人或许是和她一样，没有觉醒血脉，但她全身染血的绷带更像是……被拔除了所有的羽毛，被放干了妖血，从最圣洁的云端跌落泥泞，自此只能仰望凤凰。
云茴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光是想象，就已经于心不忍了。
少女甚至比她想的更加凄惨，在那些鸟儿都飞到塔上高处后，周围寂静下来，云茴见她将手放下，歪着头想看清她的模样，少女却扭头避开了她的注视。
云茴还来不及失望，徒然一条钩锁从少女背后的洞穴里刺出，云茴本能地尖叫起来，她害怕地捂住嘴。
少女低头看着那贯彻她胸膛，死死卡在肋骨上的铁钩，霎时一大片腥红便泼满云茴的视界。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铁索拖拽着勾了回去。
云茴眨了眨汗湿的眼眸，她既惶恐，又带着隐秘的好奇心。
少女被拖进窄小的泥洞里，洞身小到只能匍匐爬过，少女不知流了多少血，黑暗中只能听见她痛苦的低吟，她艰难地用手抓着眼前的泥土，试图阻止铁索。
速度是慢下来了，很快，另一条铁索也来到她身边，将她的脖子圈住，和胸口的锁链一起发力，本来就消瘦无力的女孩，便再也抵抗不能。
伴随少女的痛苦声，她很快穿过了洞穴，来到高塔內部，接着便被锁链绑在一块石碑上。
云茴惊讶地发现，这可能是高塔最底下，可捆绑了少女的石碑后面，还有一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洞穴，不知通往何处。
“啊——”
尖叫声撕裂了云茴的思绪，她回过神，已经变得猩红一片的女孩在铁索里挣扎着，她的长发狼狈地散落下来，嘴里的涎水血液随着每一声痛苦掉落在粗重的锁链。
细细密密的念咒声钻进云茴的耳朵里，她才发现这个空间除了少女和石碑，高处还占满了鸟妖，每一个鸟妖都带着尖嘴面具和白色的长袍，他们分散站立在塔中高处，密密麻麻。
伴随着鸟妖的念咒声，蜈蚣一样细小的咒文钻出泥土，从各方汇聚而来，极快地爬上铁链，来到少女身上。
她停下了挣扎，整个人筛子似的颤抖。
咒文布满了那些鲜红的躯体，她很快就变得漆黑一片，那些黑色是密集到不分彼此的符文，她和黑暗融为一体。
可仪式还没有完成。
一位白袍鸟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地面上，他攥着手中雪亮的匕首，来到少女身旁。
他先是忌惮地围着少女打转片刻，少女纹丝不动，似乎已经死去。
接着，鸟妖便撩开那些低垂如同瀑布般的长发，将匕首刺进少女腹部，刷拉一声整个划开，无数粘稠的，血和肠子内脏一同流了出来。
“……”云茴用双手捂着嘴，胃里克制不住地痉挛，想要呕吐。
那些肠子流到了少女下身和地上，鸟妖起身退开，只有袖口和刀染血脏了。
按道理，少女被如此折磨，已经毫无生机，她也只是低垂着头，没有了呼吸声。
可在云茴眼里，那些裸漏的内脏有的还在微微颤动，她腿上，地上的肠子，还在蠕动着，一些黑色的符文爬了上来。
……
“呕！呕呕！！”
云茴跪在地上干呕着，什么也没吐出来，她用袖子擦掉了吐出来的胃液，心里庆幸等下不用收拾，还挺麻烦的。
她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去，方才看到的烛火还在最高处摇曳着。
云茴定了定心神，她是被吓到了，生怕又被卷进幻觉里，那可太吓人了。
虽然那孩子确实很可怜……无缘无故就被如此对待。
这导致云茴几日都心神不宁，她现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高塔，城主变成那个样子，她没办法再面对他。高塔里，还藏着鸟族最腌臜的事情。
云茴好几次没有在状态，她在发呆，阿菊已经进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喊她，总是闷闷地待在一旁。
云茴便过去和她搭话。
“你怎么还不走。”阿菊只好赶她。
“我不想走，总是没有时间和阿菊说话。”云茴的脸皮逐渐被磨练出来了。
她确实有问题想问阿菊。
七七八八扯了一会儿，云茴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把手指抵到了阿菊的眉心，阿菊把它拿开，奇怪地望着她。
“阿菊你知道灰燕大人在我们身上种了什么法决吗？”
“是清心诀。”阿菊皱了皱眉，看向漫天的烛火，“破除迷障，看清本质。才能让我们在此地不受打扰。”
“哦……”云茴本来还想问阿菊能不能从烛火里看到点什么，现在也不用问了。
她离开了房间。
云茴认为这并不算一件坏事，显然不知道为什么法决对她无用，但阿菊那时便因为清心诀的缘故看清了灰燕的真身，云茴自认为胆子不会比阿菊更大。
但她也好奇，在阿菊眼里，城主又是怎样的？
云茴好奇归好奇，她现在还不想去城主那儿。
她总感觉高塔里还有别的什么人，或者东西。毕竟高塔上还有很多房间，也不能保证每扇门都被锁链封死了，就连供他们活动的这几层，也不是每个房间都有用到。
而且，最近的夜里，她总是听到房间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第二天，云茴从椅子下面拿起一根长长的头发，黑色的，非常有韧性，她手里这根有六尺长了。
云茴拿着头发，打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已经收集了密密麻麻的一堆长头发。她和阿菊的头发都没有这么长。
“……还有其他人吗？”
云茴感到奇怪。
她抿了抿唇，拿起蜡烛穿过甬道，在蜡烛房间另一侧，还有几个房间，都可以通往塔楼内部，云茴还没有认真在里面探索过，她总感觉里面很可怕。那个幻觉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现在云茴想去看看，来时是从下面上来的，云茴便又继续往上走，亮度和那时差不多，依旧很昏暗。
路过每扇门时，云茴都仔细检查过，确实打不开。
她不喜欢这里的环境，眼看找不出线索，便又往回走，她记得来时的门被她打开了，而且没有锁链，按道理来说很容易区分。
可现在她不停往下走，手里的蜡烛越烧越短，带锁链的门在眼前一扇又一扇飘过去，她始终找不到回去的门。
云茴感到害怕了，蜡烛的光线也变得微弱。
“只有……只有几层了吧……”
她颤抖着声音，企图安慰自己。
脚继续往下走，每一步都在发软，脚底冰凉，鞋袜里浸满了冷汗。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掌从墙壁里面伸了出来，握住了云茴的脚踝。
“啊啊啊啊啊——”
云茴放声尖叫，声音又层层叠叠回荡在窄小昏暗的密闭空间，她猛地窜了出去，飞快往下跑，看到一扇门被打开了便钻进去关上门。
“嘶……刚刚有只手握住我的脚了？”
全身都汗津津地，云茴倚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掀起脚踝凑近蜡烛火光，一个硕大的青紫色手掌印出现在那儿，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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