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这口气,显得自己多深明大义似的。
傅平章气得嘴都歪了,懒得和她多说,“钱,我只要钱,没有钱立即给我滚。”
来京前,他把晋城的田产铺子全卖了,想着在京里重新置办些产业,还没找着门道他身体就不好了,拖到现在也没个法子,除了傅佑远那点微薄的俸禄,府里半点进项都没有,安宁在这时要钱,分明存心跟他过不去。
傅平章穿了身墨绿色金丝线描边的长袍,模样不好,胜在衣衫出众,哪怕谈吐粗鄙,举止间已隐隐大户人家老爷的做派。
安宁让绿蚁推她过去,声音不疾不徐,“账房先生说是父亲宅心仁厚,体恤女儿没见过世面,缺什么尽管支银子买,说是您的意思......”
“我什么时候说过.......”
傅平章矢口想否认,突然想起件事来,郑氏问他要银子给安宁她们买些首饰,逢账房先生找他,他为了博个慷慨慈善的名声就说了几句,郑氏就在边上,他想郑氏跟着他多年,清楚他的性子不敢多支钱,万万没想到会让安宁钻了空子。
他不想承认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声呵斥安宁,“你有理了是不是,我怕你出门缺金少银丢脸想给你置办些首饰,你就该肆意挥霍吗?”
他目光黑沉沉的剐着安宁,恨不得剐她块肉下来,两千两银子,替傅佑远打点的银子都够了,却让安宁这个败家子给花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太过恼怒,身子微微颤抖着。
安宁淡定自若,将钱的去处一一道来。
钱她没用完,可到她手里便不会还回去,先是去闹市花了些钱,买的东西送给薛名扬当谢礼了,剩下的全添了香油钱。
外边风大,绿蚁怕安宁着凉,推着轮椅径直进了院子,傅平章转头跟着进去,见院里花花草草有人精心打理,心气愈发不顺,他记得前不久看上株松柏盆景,要价八十两,他有些意动,最后苦于找不着打理而作罢,不曾想着,静园就有这样的人。
他哼了哼,站在原地不肯走,“你日子舒坦,添个香油钱比寻常人家挣半辈子都多,别以为我好糊弄,账目呢,我要看账目。”
“父亲执意不信的话,待会我让绿蚁去侯府找薛世子将东西要回来,至于香油钱,父亲可以派人去慈安寺找,到时便知我有没有骗你了。”
安宁在前,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傅平章听不清,郑氏急忙帮着解释。
傅平章睨着她,看她额头还滴着血,到底没说什么。
送出去的礼断没要回来的道理,买东西的开销就算了,慈安寺那边他自会派人去查,至于安宁,总有收拾她的时候,眼下傅佑远根基不稳,再过些时日,待傅佑远在京城站稳脚跟,他绝对将她扫地出门。
回到东山院,他浑身又开始发烫,郑氏忙唤管家去请大夫,傅平章心里憋着肚子气,哪儿顾得上身体,叫小厮立即去慈安寺查看安宁添了多少香油钱,少了半文他饶不了她。
郑氏坐在边上手足无措,“老爷,安宁最是老实,哪儿敢骗你,这会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说吧。”
话没说完,就见傅平章目光如炬地瞪着自己,她打了个哆嗦,期期艾艾道,“都怨我,我该和安宁说清楚府里的处境的,朝堂险恶,佑远举步维艰,每文钱都该用到刀刃上才是,平白无故花了这么多......”
傅平章没心思听她碎碎念,不耐烦地摆手,“先下去把额头的伤处理了,顺便派人问问安宁的亲事怎么样了,这延安侯夫人办事咋磨磨叽叽的,多久了连句准话都没有。”
安宁真能攀上威远侯府的话,两千两也值了。
郑氏心虚地别开视线,声音低低道,“改明日我差人去问问,这么些天没消息,估计没戏,像威远侯府那样的人家,哪儿是咱攀得上的。”
没有母亲会嫌女儿不好,哪怕安宁嫁过人,在郑氏心里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人了,但与威远侯府,门不当户不对的,即使没有外边谣言,两府也搭不上边,不过在傅平章面前,她不敢将外边的事告诉他。
“什么攀不上,薛家大少爷不也腿脚有疾吗?若有姑娘肯跟着他哪儿会等到现在,要我说,他那种人找别人是拖累人家,安宁与他就很登对。”
傅平章感觉胸口烧得厉害,躺在青鸾牡丹雕花填漆床上,右手轻轻揉着胸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傅宅闹了场薛名扬全然不知,他和周纪明陪着老主持到傍晚才离开,周纪明的小厮白舟说换了住所他还纳闷,去到院子才知傅安宁她们走了,周纪明他们搬了过来,昨天寺里安排住处,他故意让安宁她们住进这个院子就是故意给周纪明添堵,以为能看场好戏,谁知安宁识趣得很,主动将院子腾了出来。
傅安宁还真是个明白人,看白舟铲雪堆雪人,他笑,“真得感谢傅大小姐,要不然你家小少爷还在使性子呢。”
依着小家伙气性,不住到这个院子来恐怕会郁闷上好几日。
白舟动作滞了滞,坚决不肯承认他们摘柿子时故意留下许多脚印以示威胁,“小的并没耍心机,傅大小姐她们是主动离开的。”
薛名扬轻笑,跺了脚柿子树树干。
树干晃悠,落下少许的雪洒在白舟身上,薛名扬道,“你这做了死不承认的性子可不真像周纪明教出来的,你的做派我还不了解?”
周纪明在屋里陪喜余说话,白舟偷偷觑了眼,随即低下头去,“世子爷既知道小的的心思,就不该让外人住进这院子才是。”
“我偏要别人住进来。”
这时,外边走来道陌生的身影,白舟冷眼扫去,下意识的扑了过去。
吴琅是来找人的,不欲和人交手,转身躲到了旁边。
白舟的武功薛名扬是清楚的,他没想到吴琅身手如此了得,看两人交上手,他并未阻止。
吴琅不恋战,几个回合后就喊薛名扬,“薛世子,奴才是奉我家小姐的命令来找你帮个忙的。”
闻言,白舟收了手,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他出手并没手下留情,对方却没有任何慌乱,轻而易举躲开了不说,交手时神情淡定,明显没有丝毫忌惮,这类人,还真是少见。
遗憾不能看白舟被打得落花流水,薛名扬转头,“不帮。”
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薛名扬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我家小姐说谢礼你已经收了。”
薛名扬顿足,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我倒是不知何时收了你家小姐的礼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搁在别人身上行得通,他薛名扬还不屑那么做,看来傅安宁不算个明白人。
“你能站在这个院子里不就算我家小姐的谢礼了吗?”吴琅低声反问了句。
薛名扬转过身,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含着讥诮。
吴琅心生不悦,低着头没吭声,他的话在场的人都该听得出来,住处是寺里安排的,他家小姐坚持继续住着,谁都不敢撵她走,薛名扬他们能住过来,确实该感谢他家小姐。
屋里,哄喜余喝药的周纪明听到这话,眉头皱了下,推开窗户,眸光深邃的撇了白舟一眼。
白舟打了个寒战,心知周纪明猜到他从中搞了些小动作了,悻悻然站去边上,等着受罚。
周纪明看向院子里站着的吴琅,语气疏离,“不知傅大小姐想要他帮什么忙?”
吴琅左右瞧了瞧,小声将安宁叮嘱的事儿说了,傅平章派人来慈安寺查安宁捐的香油钱,数额对不上肯定会闹得府里不安生,为了耳根子清净不给少爷添麻烦,安宁的意思是让薛名扬和寺里说声,不管谁查阅香油钱的账目都拒绝,安宁说薛名扬绝对办得到。
薛名扬乐了,就没见过哪家子为了点香油钱算计成这样的,见周纪明应下此事,他满心不喜。
吴琅却松了口气,郑重地向周纪明道谢,见周纪明身形颀长,容颜伟丽,目光却极为淡漠,仿佛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他拱手作揖,缓缓退了出去。
人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周纪明叫白舟和寺里的人知会声。
薛名扬气极,“你多管闲事干什么,谁让你插手了?”
“喜余占了她的住处,理应感谢,倒是你,还想叫她一声嫂子吗?”
像傅安宁那种步步为营的女子,添个心机深沉的傅佑远,真和薛家联姻,薛家跑都跑不掉。
“你管我呢。”薛名扬被戳中心事,恶狠狠扫了周纪明一眼。
他确实看好安宁,但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件事他迟疑了,他大哥与人无争,而傅安宁太过精于算计,方才那番话除非他死皮赖脸,否则真没法子拒绝,因为拒绝后他肯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谁让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呢。
“还是再摸摸傅家的底吧。”
周纪明拉上窗户,见喜余苦大仇深的捧着碗,不自觉放柔了声音,“盘子里有蜜饯,喝了药我给你拿。”
喜余皱着眉,探了探额头的温度,可怜兮兮的看着周纪明,“我没发烧了。”
“没发烧也得喝药。”
喜余小脸烂成了泥,仰起头,咕噜咕噜把药喝了个干干净净,刚搁下碗就看旁边盘子里的蜜饯被人抢走。
薛名扬端着盘子,含了块蜜饯在嘴里,“你说说,傅家有什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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