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我有明月帖，我带她进去吧。”身后响起一个平和的声音，是翠玉姑娘。
赵雨茹转身，看到她拿出一张银色帖子。
守卫狐疑地看了看赵雨茹和翠玉姑娘，“你俩认识？”
“她是我朋友。”翠玉语气坚定。
“那你们进去吧。”守卫也不好为难客人，就打开了门。
翠玉便拉着赵雨茹走进去。
进门是一道狭窄的玄关。这里有一道金色的屏风，屏风前条桌上放着一尊金色招财猫，两旁各有一大盆精心修剪的竹子。
“谢谢姑娘。”赵雨茹感激道。
“客气了，举手之劳。快去找你表哥吧。”翠玉对着赵雨茹微笑。
赵雨茹生怕被认出来，赶紧低头走开了。
花蝴蝶对翠玉姑娘埋怨道，“你帮她干嘛，不是让你少多管闲事嘛。”
“随手帮别人个小忙，能有什么事。”翠玉不以为意。
“哼，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外面帮陌生人，会惹祸上身的。真是的，你吃过一次亏就知道了。”
赵雨茹马上走出玄关的时候，一个穿着金灿灿衣服的女侍礼貌地叫住了她。
“小姐，请选一个面具戴上吧。”
女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整齐放着一摞面具。
这难道是赌坊的规矩？赵雨茹初来乍到，便拿了最上面的一个狐狸面具，戴上，走进大厅。
赵雨茹感到有些头晕，整个大厅被装饰得金碧辉煌，花鸟鱼虫形状的彩色大灯笼从顶上垂下来，随处可见的琉璃珠宝摆件被烛光照得流光溢彩。中央放置一个巨大的聚宝盆，里面是一颗金灿灿的摇钱树。围绕着聚宝盆摆了一圈扇形的桌子，桌面上成堆的金条元宝钻石。桌前围满了人。人群中不时传来激烈的叫喊，喝彩和欢呼声。所有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不时有衣着鲜艳身上珠宝闪耀的女侍在大厅里穿梭。赵雨茹觉得吵闹，远远离开了那里，到靠墙的地方寻清静。
整个大厅分为两层，二层是一圈看台，布置得比楼下更精致，用屏风花架和垂帘分隔成一个个小间。二楼人很少，看上去清雅得多。
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同样有两名壮汉守着，楼梯上立着一位颇有威仪的女子，灰绿色衣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用一支竹枝样式的簪子插着。她双手交握，神情冷淡严肃地注视着整个大厅。
赵雨茹发现，赌坊自己的人都是不带面具的，比如那些女侍和守卫。这个女子应该是管事的，地位比女侍高一等。
初来乍到，赵雨茹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她四处寻找花蝴蝶和翠玉姑娘的身影，那花蝴蝶穿得太显眼，她一头扎进围着赌桌的人群里，翠玉姑娘就在不远处，她明显不喜欢这种混乱的场合，无奈地站了一会，就往人少的地方去了。
靠墙的地方摆着小桌，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聊天。
赵雨茹犹豫了一会，还是朝着翠玉姑娘走过去了。
翠玉朝她转过脸，她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估计是有点意外的。
“翠玉姑娘，我有点事想问你一下。”
“姑娘但说无妨。”
“你知道在这明月赌坊怎么打听消息吗？”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我很少来这里，不清楚这的规矩。你等着，我喊我朋友过来，她肯定知道。”
“不用了，我随便问问。”赵雨茹立刻说。
“那姑娘找到你姓赵的表哥了吗？”
“……还在找，这里人多，都戴着面具，找个人还真不容易。”赵雨茹说，“那不打扰翠玉姑娘了，我去那边找找他。”
她转身走了没几步，忽然高处一声清脆的鸟叫，接着一只蓝色小鸟落在她头顶，一边啾啾叫着一边啄她头发。
赵雨茹伸手把它薅下来，小鸟被她捉在手心也不挣扎，而是轻咬她的手指。
奇怪了，这大厅里怎么会有鸟？
赵雨茹抬头看，二楼一个红衣少年胳膊撑着栏杆，冲她摆了摆手，“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不用看脸，只凭那身衣服，赵雨茹都知道他是谁。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面具后面那副熟悉的，虚伪的笑脸。
赵雨茹心里叹了口气，这人跟鬼似的到处缠着自己，自己把脸挡了都躲不掉。
她走向二楼的台阶，被守在那里的两名守卫拦住了。
“宛竹姐姐，”赵枫甜甜地对立在楼梯上那名神情严肃的女子喊道，“这是我朋友，请你放她上楼吧。”
两名守卫看了眼女子的脸色，便让开了楼梯。
赵雨茹上楼，与那名女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些错愕。
赵雨茹没有在意，她一直来到赵枫所在的隔间。
赵枫对面坐着一个男人，面前摆满了空酒坛子。看来他在这喝了一晚上酒。
明月赌坊不允许客人摘面具，这人特意戴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嘴巴处洞开。
“这谁啊，你朋友？”男人打了个酒嗝，不太清醒地问道。
赵枫推开酒坛子，坐在桌上，手里抛着几枚铜钱。他对赵雨茹说，“没想到姐姐也会来这种地方。姐姐有什么事问我就好了。”
赵雨茹想到什么，心里一沉。她冷冷地对赵枫说，“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说完她就走到一个角落里，赵枫立刻过来了。
他却不问赵雨茹什么事，而是先问，“姐姐猜出我是谁了吗？”
赵雨茹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她没有回答。
赵枫掀起面具一角，歪着脑袋，狡黠地看着她，“难道姐姐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赵枫，我没空跟你玩。”赵雨茹语气生硬。
赵枫把面具摘下来，绳子绕在手指上。他仰头看着赵雨茹，“姐姐有什么事就说吧。”
赵雨茹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就觉得恶心。
她冷冷地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二爷的人？”
赵枫没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姐姐找他做什么？”
“赵枫，收起你那装模作样的假笑，在我这不管用。”
赵枫脸上笑容消失了，他手里转着面具玩，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平静地说，“姐姐还是不要找他了。”
“为什么？”赵雨茹立刻问。
“你找到他也没用。”赵枫眼神落在赵雨茹左胳膊上一瞬，那是她之前受伤的地方。“姐姐已经和他打过交道，他什么样的人姐姐应该很清楚。”
赵雨茹知道他肯定和那人通过消息，那人告诉他地牢里发生的一切了。
“就是因为知道这种滥杀无辜的变态还逍遥法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了那么多人还坐视不管。”
赵雨茹咬牙切齿地说。
赵枫抬头，面无表情看着她，“他杀再多人和姐姐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那些人给了我饭吃，给我包扎伤口。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我却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害死。”赵雨茹激愤地说。
“那些人和姐姐非亲非故，死了就死了。”赵枫无所谓地说。
“可是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那又怎样，这世上每天都要死很多人，姐姐都要管吗？”赵枫眼睛里一片冷漠。
“……”他的冷漠看得赵雨茹一片心凉。她当然知道赵枫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想到他竟会无情到这种地步。
之前他故意让自己从钱无忌和莫深手里逃脱，赵雨茹误以为他心底多少有一丝良心未泯，现在看来，纯粹是自己想多了。
她身上被下了毒，已经完全在赵枫控制之中，跑到哪里都能被找到，赵枫当然不着急。把她放走只是为了不让她被别人抢去，只等机会成熟再把她送入万丈深渊之中。
赵雨茹忽然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这个赵枫和钱无忌，莫深还有那个二爷都是一伙的，那些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赵枫怎么可能是善茬，只不过他会装罢了。
装成一副讨人喜的乖巧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尖利的獠牙，突然咬你一口。
“……”看他样子，赵雨茹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就换了个话题。“这个二爷不会就是你们的二堂主吧，那么你又排第几？”
“姐姐真想知道，不如加入我们吧。”
“好啊，怎么加入呢？”赵雨茹立刻说道。
赵枫没想到她竟然真答应，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姐姐认真的？”
“是啊，上次你不就说拉我进楼嘛。怎么，说话不算数？”赵雨茹说。
赵枫语气坚决，“姐姐进不来的。”
“为什么？”赵雨茹赶紧问。
“楼里的都是手段残酷，无情无义之人。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自然进不来。”
“你们楼主，也是这样的人？”赵雨茹试探着问。
“姐姐既然见识过二堂主的性格和手段，自然就能知道楼主是什么人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楼主比他强得多。”赵枫自知说的有点多，便说，“姐姐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戴上面具，转身往回走。
赵雨茹看着他走出几步远，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杀我？”
赵枫停住脚步，转过那张戴了面具的脸，惊愕地说，“什么？”
“反正我已经在你掌控之中，你什么时候杀我告诉一声，我好有个心理准备。”赵雨茹平静地说。
赵枫沉默了许久，赵雨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慢慢说了一句，“姐姐不会死的。”
赵雨茹看他回到隔间，跟对面的酒鬼照样有说有笑。好像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想，此人真是心硬如铁。
酒鬼喝得醉醺醺的，冲对面瞎比划，“……刚才讲到哪了，我……我继续跟你说，当时……形势万分危急，嗝，我当时堵在门前……伸出胳膊，把袖子一薅，你猜怎么着……那三头狼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哈哈……动都不敢动。这玩意真好使，就拿……墨水，在胳膊上简单画……画一下，谁看谁害怕……”
“老刘，你别玩脱了。下次如果遇见五大家的人，你刚一露胳膊就把你抓起来了。”赵枫打趣他。
“嘿嘿……那哪能……我刘青塘又不是傻……”他打了个嗝，拿酒瓶子往嘴里倒了倒，“不过赵兄弟，你这下了毒的酒……口感就是不一样，喝了让人……回味无穷……”
“你真是个酒疯子，为了喝一口酒命都不要了。别人都躲我远远的，生怕沾上一点毒。你倒好，上赶着来送命。”
“……天地一朝,万朝须臾,唯酒……是务,焉知其余……”那酒鬼悠悠念完几句话，就一头醉倒在桌上了。
赵雨茹忽然感觉手心一动，低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一只小鸟。
她拿到赵枫面前，“还给你。”
“这是送给姐姐的礼物。”赵枫语气轻快地说。
“我不要。”
赵雨茹想给他放在桌上，刚一松手，小鸟就飞起来，落在她肩上。
“可是它很喜欢姐姐呢。你看，它只找你。”
“你给它种了毒，它闻到我身上有一样的味道，自然就来找我。你当我不知道吗？”
赵枫一笑，“姐姐真聪明。”
赵雨茹没法，只好拿起个酒碗把小鸟扣他面前了。
她转身下楼，看到不远处花蝴蝶兴高采烈地抱住翠玉，手里捏着一大把票子，喊道，“翠翠，看我又赢了这么多，快夸我！”
翠玉无奈地说，“好了，这里也玩够了，该你陪我逛街了。”
“你想吃什么，我请客。我记得东二条有一整条的小吃街，我们先去那吧。”说着拉起翠玉就走。
赵雨茹愣愣看着那两人高兴的样子，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无忧无虑地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她感觉自己和她们隔了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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