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竹没想到莫寒云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尘兮替他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那人哼笑了一声，眼神冷冷地看向那具尸体：“原来如此，这么说他们在你看来算是死得好？”
时星竹听到他特意加重了“你”字，有些奇怪，没等问出口，莫寒云替他问上了：“你很在意我的看法？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呐。”
尘兮面色不改地说道：“毕竟阁下看着不像普通人，说的话必然有几分威信，噢……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莫寒云摩挲了下下巴，沉吟道：“嗯……这可怎么办？我虽是仙界之人，可名声实在是不好，说出来怕是连你都要吓一跳。”
尘兮笑道：“悉听尊编。”
莫寒云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免贵姓傅，傅拾卿，祁风山派大长老，守界人之一。”
尘兮沉默了片刻，然后啊了一声，说道：“那位被魔界一位魔尊追了几千年至今还未追到手，并且被魔尊扬言要杀光他身边所有雄性生物的傅仙师！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说着，他还给莫寒云拱手拜了个礼。
莫寒云：“……”哇……傅兄，你在人间的传说已经演变成这样了吗？
莫寒云笑道：“那阁下还敢待在我身边？”
尘兮无奈地笑道：“没办法，我似乎牵扯上了一桩命案，如今就是想走也得傅仙师准许才行。”
莫寒云不置可否，二人就这般僵持着，直到敛南峰上来才勉强打破这个局面。
“师尊，人都在楼下坐好了，你这里查看完了吗？”
莫寒云指了指不远处的尘兮，道：“把这位公子也带下去吧。”
敛南峰：“是。”
尘兮收起了笑，眼神深深地看向莫寒云，又看了看敛南峰，也没再问什么，乖乖跟着下去了。
莫寒云盯着尘兮离去的身影，沉吟了一声，朝一旁的时星竹勾了勾手，轻声道：“叫你师兄到外面守着这里的窗户，悄悄说。”
时星竹点点头，又问：“然后呢？我能帮什么忙吗？”
“然后你到楼下去嗑瓜子，领悟一下我刚教你的东西。”
时星竹：“……哦。”
莫寒云独自一人站在满是鲜血的客房中，抬起衣袖捂住口鼻，走到了另一个充满了血迹的房间。
这间比之前那间要惨烈得多，鲜血溅满了一面墙，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充斥着整间屋子，还夹杂着只有莫寒云能闻出的恶臭。
他心中暗骂这难办的差事，抽出腰间的佩剑拨弄了下面前那块血肉模糊的碎尸。
“狐狸？”莫寒云愣了一下，啧了一声，“一股狐狸味儿，谁家的？”
莫寒云俯下身凑近了闻。
灵狐？
怎会？灵狐一直以来生性纯善，就算是为了复仇，也不会犯下如此重的杀孽。
莫寒云又看了剩下几间屋子，无一例外都是如泄愤般的杀戮。
他又在几间屋子里转悠了几圈，终于确认了什么，右手手指浮空一画，符文分作几道飞到他重点标记过的地方，形成一道阵法。
阵法刚起，莫寒云便听到一声低鸣，像一只弱小的小兽发出临死前脆弱的痛吟，忽地一道青烟从某处飘来，莫寒云眯了下眼，看不真切，客栈内不知何时卷起了风，青烟搅动着微风，风势渐渐扩大，堪堪从莫寒云身边擦过，轰的一声，门窗破碎，莫寒云飞奔到窗边，朝窗外候着的敛南峰喊道：
“把他给我拦下！”
敛南峰立刻卷起一道风，朝那道青烟飞去，蓝色的剑光绕起一股气流，却只堪堪抓住青烟的尾巴。
那玩意儿速度太快了。
“绕风。”莫寒云见状，指尖绕起一道蓝色的流光，流光化作蓝色蝶影，卷起飓风，冲向青烟。
青烟犹如灵活的小兽，灵巧地躲过了蝴蝶的追击。
莫寒云扶住窗框，飞身跃下客栈，几只蝴蝶扶住他的脚底，助他踏空而行，眼见着就要靠近那道青烟了，忽然，青烟中飘出一根白色的羽毛，轻轻飘到了莫寒云的额头上。
他忽地站住了。
敛南峰本来也是跟着追了过来，见莫寒云突然停下，条件反射地也跟着停了，结果就这么一停，青烟摆脱了蝴蝶的纠缠。
敛南峰：“……”嗯……
莫寒云似乎是被什么困住了心神，尽管几乎是立刻就挣脱了，却还是被青烟抓住了机会，再抬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他低头扶额，闷声道：“早知道就直接贴脸开大了。”
敛南峰：“……师尊，你在人间不允许随意使用仙术。”
“对哦，”莫寒云右手锤了下另一只手的手心，“怎么就没反应过来不用仙术呢？”
敛南峰：“……”还让您抓到漏洞了是吧？！
“师尊刚才是怎么了？”
莫寒云皱了皱眉，道：“镜月养的鸟，话说她怎么养的鸟？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它们捣乱？”
“照心楼的鸟就跟那瓜田里的猹，镜月楼主平时也不管，有他们的身影倒也不奇怪，方才莫非是妖族之人？我闻到了狐狸的气息。”敛南峰问。
莫寒云沉吟了一声，抬起了指尖。
敛南峰见状凑了过去，问：“抓到他的气息了？”
莫寒云点头，师徒俩齐齐看向莫寒云的指尖，渐渐的，一道绿色蝴蝶的形状凝结出来，可在飞离指尖的那一刻，蝴蝶忽地化作幽深的黑色！
敛南峰一惊：“蓝色为仙，红色为魔，绿色为妖，银色为魂魄，那黑色是……”
“鬼。”莫寒云道，“此事有待商榷，灵狐至纯至善，就算死亡，也是一道干净的魂魄，怎会化鬼？传书叫你师弟来。”
“……”敛南峰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事非同小可，早几百年前，莫寒云为了防止人间鬼魂盛行，将大半鬼族都赶去了地府，如今人间鬼气稀疏，若还能成鬼，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敛南峰自然半点不敢耽搁，折了个纸鹤用法术带入空中，转头问道：“师尊，你现在能找到那只鬼吗？”
莫寒云摆手道：“暂时是找不到了，先回客栈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敛南峰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
“师尊！如何？”客栈中，时星竹坐在一楼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群战战兢兢的住客，在看到回来的两人时终于打起了精神，朝他们跑了过去。
客栈里的其他人也是眼前一亮，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仙师，我们今天会死在这吗？！”
“仙师，是魔族入侵吗？！”
“救命啊！我不想死！！！”
“仙师……”
莫寒云听得头大，抬手止住了他们，转头朝时星竹问道：“如何，教你的功法练到哪儿了？”
“第一层瓶颈，怎么也突破不了，师尊，这功法是干什么用的？”时星竹摇头问道。
“这很正常，你的两位师兄也是花了几周才突破这第一层，你都不知道这功法是干什么的就能修炼到第一层瓶颈，肯定能比他们更早突破。”
敛南峰嘴角一抽，道：“师尊，安慰人也不是只有拉踩我和丹臣这一个办法。”
“为师知道，大人的事少管。”
敛南峰还想说些什么吐槽一下，却被窗外飞来的纸鹤打断。
他接过纸鹤拆开一看，白纸上写着一串温润的丹青，赫然是他那二师弟的字迹：
“我已知晓，现下正带人从妖界赶过来，另，灵狐化鬼之事，我已告知灵界，还请师尊与大师兄先行调查。”
敛南峰将纸鹤交给莫寒云，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和师弟上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师尊就在这儿想想怎么找那只……鬼狐吧。”
莫寒云似乎在想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接过了那张纸。
等两人上楼了，他朝四周看去，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尘兮身上。
他打量了那人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人干干净净，无罪无恶，除了跟死者有点雇佣关系以外，毫无疑点。
他正打算挪开视线，忽地看见尘兮手腕上的浅绿色花纹，泛着淡淡地荧光，看那形状……像是灵狐一族的记号。
莫寒云沉吟了一下，朝尘兮走了过去：“尘兄，为何坐在这儿？”
尘兮看向他，问：“不能坐这儿？”
莫寒云笑道：“尘兄自己都说自己是嫌疑人了，当然是坐在我们容易看到的地方比较好了。”
尘兮失笑：“这倒也是。”
说着他又问道：“你不跟你那俩徒弟一起上去？”
莫寒云没回答他，直言道：“我刚才看见你手腕上有个狐狸纹路，是谁给你留的？”
尘兮闻言轻轻抚上手腕上的那道花纹，道：“引魂者，他给我留的。”
“引魂者？”
“对。”尘兮点头，“他叫丘怀意，灵狐一族这一代选出来的引魂者，引导五界亡者前往地府的忘忆雾，魂归轮回。”
“你认识他？”莫寒云问。
尘兮苦笑了一下：“他救过很多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要记住。”
莫寒云看他那表情像是真的，他是真以为引魂者不记得他，可是……既然不记得，怎会亲自为他纹上灵狐一族的族纹呢？
莫寒云不置可否，只问：“你与他是如何初见的？”
“早年在江湖上四处闯荡，护送各种各样的人物，免不了受些灾祸，不过也罢，做这行哪有不引火上身的，有次得罪的人厉害了，被人追杀到灵界入口，可那时候灵界的大门还未开放，我被一群人堵门口，幸得引魂者送完一批亡者回来，否则，仙师你恐怕也见不着我了。”
尘兮说到这儿，自嘲般地笑了笑，“仙师，我同您说这些干什么？说到底，我也不过他人生的一个过客，我在意，他却未必在意过，人家十几万年的寿命，哪来的空来记住我。”
莫寒云端起桌上的新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轻抿了一口，道：“倒也不一定，总有情感不受时间磨灭，总有缘分不受外界干扰。”
“缘分？”尘兮苦笑了一声，“借您吉言。”
“会有机会的，”莫寒云突然笃定地说道，像是在安慰尘兮，也安慰自己，“总会有机会再续缘分的。”
尘兮看着他这副样子，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股念头忽闪而过，他不知那是被自己遗忘的什么，似乎并不重要，索性就不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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