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检票时间，乱糟糟。
后面俩小孩吵着要一人一桶爆米花，家长硬是不愿意，两方僵持。
旁边小情侣手握着手腻腻歪歪，自以为小声地讲着情话。
漫不经心扫了眼对面的女孩，宋思觉伸腿将一旁的椅子拉近，拎起上面的奢牌限量款小皮包。
“抱歉，女朋友管得严。”
北极冰川拉出来冷冷的声音，女孩收了手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一见钟情这事，吃建模，这人建模太好，让人依依不舍的一张脸，可惜有个富二代女朋友，她没再自讨没趣。
小包亮了个相，被宋思觉搁在腿上，扫了眼沙发区的人，还在跟那个嘻嘻哈哈的女孩笑嘻嘻，完全忘了这里还有个拎包小弟，真冷漠。
指尖将游戏页面划出，点开和古月的聊天框，删删减减，还没编辑好，她的消息先进来了。
——
古月发完消息，准备排队入场，跟李悦洋打了招呼，准备起身，却被女孩叫住。
下唇被女孩咬在嘴里，脑子里拉扯了两秒，她还是开口。
“师姐，谈恋爱的事情可以拜托替我保密吗？”
看着油亮亮的眼睛，古月点头。
“谢谢师姐，”女孩露出笑容，声音也忍不住跳跃起来，“躲到这里来约会，以为不会碰到熟人，没想到碰到师姐了，我妈知道我就死定了。”
小情侣手心交握，肩贴着肩，眼里是彼此，熠熠生辉的彼此。
视线游移，从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到自己手上，情侣间地小动作，她俩轻松自然地摆出来，古月思绪有些飘。
“师姐放心，但凡是恋爱影响到了我们的未来，我们就分手，但我一定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男孩话是对古月说的，坚定的眼神却一直看着李悦洋。
——
最后一个广告开始时，宋思觉喝了口可乐，将水扭开盖扭开，放到古月这边。
暗沉的光线中，冷白的手越发显眼，古月盯着那瓶水，一直失神到小小的女主出现在荧幕上。
《恋爱一箩筐》是个轻松又搞笑的电影。
女主从小总欺负一个男主，男主诅咒她永远不会被人喜欢。
高中到大学，女主谈了许多恋爱，每段恋爱不到俩月就会被分手，直到和男主重逢。
欢喜冤家的设定，在一起之后，女主才知道男主是小时候那个男孩，最后男主在小时候的一棵大树下向女主求婚成功。
情绪比较难向上浮动的古月，难得地笑了几次。
旁边的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伸不太开，看着有点憋屈。
除了不时吃两颗爆米花，偶尔吸一口可乐，他几乎没有别的动静，只偶尔会和她对上视线，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电影结尾时，古月给李悦洋发了消息，说电影还不错，答应了人家，她怕之后忘记。
暗灭手机一抬头，对上一双凝重的眼，他看着她，目光灼灼。
古月歪头，眼里写着：“怎么了？”
他眸光闪了闪，开口声音闷闷的：“跟你商量个事儿。”
古月点头。
灯光不太亮，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眨眼，这片阴影扫过他高挺的鼻梁，意外地，看得人鼻梁上痒痒的。
“既然说好了作伴，那就要有做伴的样子，你同意吗？”他套用她的话术。
古月继续点头。
“其实，我是不乐意地下恋的，但你有你的考量，我配合你，但，见面不能装不认识。按照你说的，像原本的关系那样，算点头之交。”
“嗯。”确实是这样，古月一般不太记得住人，一中除了莫天青，有谁知道他们认识，古月并不能确定。
“但你刚才，明明当我是陌生人。”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意思委屈，古月歪了歪脑袋，想从他眼里看个究竟，却看不分明。
“点头之交，见面的时候要打招呼，必须要，不许装看不见，笑一下或者点个头都行，别人问起来，实话实说就行，家里认识，碰见过几次。”
他的眼神沉下来时，压迫感很强，古月应了。
“还有就是，每周必须约会一次，我配合你的时间。”古月乱七八糟的大师课太多，相较于只专注于学习的同龄人，她太忙了，但一周里，必须有一段时间专属于他。
眼睫一垂一抬，似是犹豫，不过古月还是点了点头。
他拉长声音嗯了声，像是琢磨了下什么，扯唇笑了下才接着说：“而且，我俩没这么不熟吧，毕竟，人生至今，最糗的样子都被对方撞见了，算是共苦了，谈恋爱得是同甘呀，女朋友。”
确实，最糗的样子。
顶着一张红肿的脸遇见他那天，是处暑，伏天的尾章，酷暑即将落幕。
那天，古月再一次扬起的，对父爱的希冀，又再一次被顾淮义扇飞，还是因为顾星忆。
毫无逻辑，随口瞎掰的理由，没有求证，甚至没等那个浮夸的演员演完，她就挨了一巴掌，嘴角裂开，脸颊迅速充血。
手掌和脸接触的那一瞬，脸上并没有知觉，心却被撕得稀巴烂。
情绪像撕到细碎又被扬起的废纸，纷纷扬扬、密密麻麻，找不到一个固定的落脚点。
眼泪掉下来之前，古月抓着手机，拼命往外跑，顾周不在，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是非要在这里。
对于长期控制体重的人，情绪崩盘时，碳水是救命药。
兴江南路走到尾，和兴江中路的交叉路口，兴江大桥边上，有一个炸肉饼小摊。
古月小学时就在那，这么多年，味道和价格都没变，是古月背着妈妈找到的宝藏。
江风包裹着行人，晴朗的夜晚，找不到层层高楼后的月亮。
平锅上热油滋滋，肉饼慢慢变得金黄，比锅面更热的，是古月顶着红肿巴掌印的脸，火辣辣的。
被风扬起的长发遮不住所有的难堪，她坦率地面对所有异样的眼光，礼貌回应老板的关心，拒绝了她的请客，扫码付钱，安静退出人群，到一边等自己救命药。
“老板，两个肉饼。”
六个字，运动后微哑的嗓音，古月闻声抬头。
拥挤的人群中，少年格外显眼，还是半长的鲻鱼头，带着白底红蓝条发带，logo隐隐藏在额前的碎发下，红色宽松运动T，白色短裤，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只是那双亮眼的限量款跑鞋，挤出来时，不知道挨了谁一脚，鞋头留了个灰色后脚跟，明晃晃的，宋思觉看了眼鞋子，抬头时眉头皱得很紧。
他走近，看过来时，她没有回避，两道目光结结实实撞到一起。
江风停停走走，乍起一阵，将女孩的发丝撩到肩后，红肿的那半张脸，全面暴露。
她就知道，凡事有来有回，见一回他的窘迫，就要还他一回。
偏偏让她狼狈的罪魁祸首，是喜欢他的女孩，他们从小一起学画，现在刚从国外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宋思衡画室，继续和他一起画画。
晚风吹不灭的躁意，顿时炸开锅。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同一句话，两种情绪。
在坏情绪无法发泄，又没能内化掉时，看到他的那一秒，古月莫名地将罪过归咎给他，五个字说出来，梳理中带着不满。
宋思觉垂下的桃花眼中，划过一抹疑惑，眉头却是舒展开的。
“我家在柏悦湾。”妈妈教给她的教养，让她保持礼貌。
“挺巧，我也住柏悦湾。”
正如他没问她为什么不在顾家，她也没问他为什么不住宋家。
“等我一下。”
晚上七点，江边熙熙攘攘，少年没入人群，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个袋子。
很奇怪，他拿出绿豆雪糕和绿豆冰沙时，所有强加到他身上的罪过烟消云散。
她不懂，为什么在他说“消消肿”时，眼泪会决堤。
闸门被打开，所有委屈泄洪般倾泻而出，对一个第四次见面的人。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安慰。
那天他们从兴江大桥桥头，一路走回柏悦湾。
1.5公里，一左一右，半步的距离，吃着肉饼，吹着江风，踩着灯光人影。
他说，炸肉饼要趁热吃。
他说，岚岫人吃饭边走边吃很正常。
他说，他看见过有人边骑自行车边吃面。
那天说的话，古月记不得多少，只记得他莫名的聒噪。
——
回程的地铁，只有零星几人，车厢空空荡荡。
白天古月说冷空气过敏，所以宋思觉带她去了弱冷车厢。
时间逼近十点半，静谧车厢里，早早起床的古月昏昏欲睡，却还坐得直挺。
她干脆挪到边上，靠在塑料挡板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有意识时，是脑袋被一个横着的、硬硬的东西，硌得有些疼，把她疼醒了。
难受地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是男孩宽阔的胸膛，视线上移，扫过突出喉结和清瘦的下颌，他微仰着头，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硌她的是他的锁骨。
感受到动静，宋思觉也迷糊的睁开眼，微微低头，对上一双朦胧的眼，薄薄眼皮上那颗朱砂痣若隐若现，像只翻飞的红蝴蝶。
“醒啦。”本就低沉的嗓音越发醇厚，和他精致的少年脸大相径庭，却在女孩心上激起一阵酥麻。
声音响在头顶，气息洒在发上，睡意瞬间无影踪，古月立马坐直身子，揉了揉脖子缓解尴尬。
扫了眼路线图，笑意轻轻擦过鼻腔：“你脑子里装了位置闹钟吗？”
古月也看了路线图，下一站就到了：“别送我了吧，送完我，你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了。”
宋思觉幽幽看着她，撇了撇嘴才开口：“你当我什么人？”
“嗯？”古月微微斜额，望着他。
“正经人谁能让女孩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他视线又轻飘飘移开，“更何况是女朋友。”
和“正经人谁打架呢”如出一辙，古月咬了咬下唇内侧的嫩肉，应了个好。
地铁站走到长玭岛，不近不远，将近两公里，环湖，古月不爱晒太阳，也不爱走路，最后一段路，她白天坐公交，晚上打车，但今天晚上，他和宋思觉是走过去的。
乐阳湖很大，围绕着不少高档住宅区和大学，还有几个公园。
晚上十点半往后，是大学生们踩着熄灯的点赶回宿舍的时间，一路上碰到几队人，或情侣，或室友，或学生部门的同伴，或腻腻歪歪，或相互调笑，或高谈阔论。
少男少女沉浸在夜色中，连背影都美好得不像话，路过他俩时，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上一眼。
视线相碰时，他们俩处理方式倒是一致，谁也不会先移开视线。
隔着一拳的距离，古月和宋思觉步调一致，慢悠悠走着，白长两双大长腿。
聊天气，聊电影，聊爱好，聊每周的时间规划……践行着互相了解的话。
“原本我想的是，每天起码一起吃顿饭的。你说了之后，我又考虑了下，操作起来确实有点难。那就按你说的，争取每周约会一次。”古月声线柔和，声音清清冷冷，和她的长相如出一辙。
什么？！宋思觉额角挑了挑，笑意裂开，像干了掉渣的泥巴。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说：“虽然我很忙，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吃饭的事，我考虑一下。”
到了长玭岛门口，宋思觉侧身面对她，将她的包递到她面前，下巴一扬，点了点包，一股少爷范儿。
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他惯常的恣意，眼尾扬着看着她：“里面放了个东西，你回去再看，不喜欢也不退不换。”
古月点了点头，望着他的手，看着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问出了她考虑了很久的问题。
“你静脉曲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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