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齐将兜在莫静晗脑袋上的黑布袋子揭开的时候，已经时近正午。
双眼已经习惯了惊恐和黑暗，此时骤然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莫静晗的身体不由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双膝跪地，手仍然被绑在身后：“放肆！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他眼冒金星的当口，面前一座尘土掩埋多年的石碑，像洪水一般冲破了他记忆的阀门。
字迹刻得潦草，像是匆匆赶制后竖在这断桥的路边。
石碑后面，是一座大坟包，杂草横生，漫山遍野。
“静晗！”尖细的女声蓦地传出。莫静晗随着声响，转头望去。
此时他的眼睛仍然半眯着，尝试适应天光。
张月怜也顾不得他人面前的礼节礼数，冲着跪倒在他身边，抱着他哭了起来，手上停不下解开绳索的动作，指甲被麻绳扯得生痛：“静晗，我来了，我在这里！”
扯了一会儿，麻绳还是乱七八糟，张月怜的手指尖竟是差不多要刮出血来。
“简直放肆！你们这群人，本宫回到新都，要通通治你们的罪！”莫静晗很少这样自称，今天是因为气急了，才张嘴威胁别人。
张月怜伸手止住了他的叫骂，噙着泪摇了摇头。
赵元齐伸手递过来一柄细刀，被张月怜随手一抽，手起刀落，麻绳终于碎成了几段。
还没来得及跟这一众人对峙，张月怜先引着莫静晗走近石碑，细细阅读。
上面虽然是汉字，有的是正常语句，有的则是借了汉字的形状和音，却用词晦涩，无法通读。
“月怜，你这是干什么。他们有没有伤到你？把我们带来这里，就是为了这块大石头吗？”莫静晗想起刚才在达努盛日庆典上，有人装扮成张月怜，策马而来，结果落入这群人的陷阱，被活生生捉下，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是土司起义的纪念碑。”张月怜牵过他的手，细细抚摸那石碑上的文字。
“嘶。”莫静晗感觉到指尖一丝刺痛，想要抽回手。
“静晗，你不会不知道，你娘不是汉人吧？”这次说话的不是张月怜，而是那一众人中，一位素衣装扮，面色深沉的女子。杨昭秦在小芦的搀扶下，缓步而来。
“你怎么知道？”莫静晗警惕地审视着这一群人。当年母亲初次把这件事告知莫静晗的时候，曾经对幼小的他叮嘱过，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把这秘密告知他人。
“因为我，就是当年和你娘一起入宫的，好姐妹。”杨昭秦将跪在地上的莫静晗扶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
离宫前，她身陷囹圄，没有机会再见这孩子最后一面。
“他的眼睛和嘴唇，最像她。”杨昭秦对身边的吴鲜感叹几句，回头只见吴鲜已经抹着眼泪，嘴角却带着笑容。
“你娘是梳儿岭这边土司的女儿，当年你外公身为土司，却带兵起义，被朝廷镇压，血溅当场；为了保全你娘，她在起义前被辗转送到渡口做摆渡人的义女，这才没有被牵连。”吴鲜将养在竹罐子里的毒虫引出来，拿针头刺出血液，走近莫静晗。
“你要干什么？”莫静晗看那毒虫，心内十分抗拒。
“这是当地的祭祀礼节，你且站定，不要动。”说这，吴鲜口中默念有词，将拿虫血拿食指蘸了，伸手抹在莫静晗的额前。
对天祝祷，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那一刻，好似天门骤开。
莫静晗耳边，传来飞沙走石一般的巨响。
似有一个女子在远方呼喊着什么，片刻又归于平静。
“你娘的魂魄，已经和你外公以及其他瑶山壮水的幽魂一样，同登极乐了。”吴鲜收起毒虫，十分坦然。
张月怜望着莫静晗怅然若失的神色，忍不住向他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切都没事了。”
灵柩，终于得以安置；
邹承忆的嘱托，也终于让张月怜顺利完成。
“谢谢你陪我走这一遭。”莫静晗在张月怜肩头，轻轻地吐露感谢。
回过神来，莫静晗想再问那行人一些跟自己母亲有关的问题，却惊奇地发现，他们消失无踪，好似一阵风吹过。
好似他们，根本就没有来过。
只剩下绑着莫静晗时的那批小马，还在一边默默地吃草。
“月怜，我们这就回新都。”莫静晗翻身上马，递给张月怜一只手。
坐在莫静晗身前的张月怜，默不作声，只望着自己来时的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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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魂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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