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和十一年，时值晚春，天有乌云盖顶，闷热不堪。以往红火热闹的来福镇街市上如今也被乌云映得灰暗冷清，街上行人担心被这即将到来的大雨淋湿，皆步履匆匆，低头向家赶去。
不想这时，市东头忽地传来一阵叫喊声撕开这份冷清，路过行人就爱看热闹，这下雨也不怕了，纷纷驻足观看，不多时便将那声音源头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见一位身着粗布衣裳，身材枯瘦的中年妇人正被一个小男孩揪扯着衣衫，男孩看之不过**岁，一手抱着个大大的布包，一手死死揪扯着那妇人的衣衫，那灰突突小脸上早已被泪水铺满，满是哀求之意地哭喊着：
“求求你，求求你了婶婶！喂我妹妹一口奶吧！”
围观群众听了这男孩叫喊，目光都往他怀中布包移去，心中都不由一惊：原来那小男孩怀中抱着的不是布包，而是一个仍在襁褓的婴儿。
这婴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晕睡过去了，被布包着就像一件不会动的行李。
那妇人神情既有不耐又有尴尬，不停伸手推攘着那孩子想让他放手，可是那孩子年纪虽小，捉她衣裳的力气却不小，年幼瘦小的手用力得指尖都惨白，妇人见推不开这孩子，只得大喊道：
“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俺哪里有什么奶！快放手！”
小男孩哭求道：“婶婶方才还给你的孩子喂过奶，求婶婶你可怜可怜我妹妹，她才6个月，再不喝奶就会死的！！求求婶婶把奶分给她一点吧！！”
小男孩说的恳切，只不过这青天白日下，这么多父老围着，他一口一个奶字，叫那妇人面上羞臊得很。
这时正是晌午，妇人本要出门给务工的丈夫送饭去，只是不想在家给孩子喂奶之时被这男孩儿瞧见，出门才走了不几步就被拦了下来，生出这样的事情来。
妇人向周围看去，见着密密麻麻的人墙，一双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睛，一时间羞臊难堪，只想着赶紧将这个野孩子推开了，自己速速送饭去。便心一狠，使出全身的力气往那男孩身上一推。
那男孩年幼体弱，怀中还有一个婴儿，自然禁不住这么一推。只见男孩重心不稳，就要往一旁摔去。这街市上日日车水马龙，地上全是被压碎碾碎的小石子，若是不伸胳膊去扶，身子直直摔在上面，那可是疼喽。
可这男孩怀中还抱着妹妹，那一瞬间只记得收紧胳膊，用自己的身子当垫子，侧身倒去，将妹妹死死护在怀中。
只听扑通一声，男孩重重摔在地面，额角被地上石子划破了皮肉，那一块泛红的伤上渗出细小的血丝，身上衣衫也好几处弄破了，擦出不少伤口来，一旁围观的人们看着都心揪。
可那男孩却像是感不到疼，只慌忙起身查看怀中的妹妹是否安好，看到妹妹无碍，男孩才轻轻松了口气，方才所受的委屈才一时涌上心头，眼睛漱漱落下一滴滴泪珠，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众人见此无不起恻隐之心，纷纷开口指责起那妇人心狠：
“你既然也在哺乳，为何不喂一喂这孩子的妹妹！”
“就是，就只是一口奶而已，有那么难吗？”
那妇人见男孩被自己推到地上，摔成这副模样，本有些于心不忍，可听旁人指责自己，心中也委屈起来，转头向众人说道：
“喂孩子的又不是你们，你们说得轻巧！！俺家里一共七口人，全靠俺丈夫在外做苦工挣钱，平日里吃都吃不饱，这生了孩子后，下的奶水连自家的孩子都不够吃，俺现在喂了他妹妹，谁又帮俺喂俺的孩子！你们这么善良，怎么不将这兄妹俩带回家去抚养！？只来骂俺做甚！”
一言已出，周围人便再没了声音。这事情到了自己头上，谁都没了刚才那副善良样子，你瞧瞧我瞧瞧你，只觉得自讨没趣，一哄而散。
那妇人见人群散去，也起身拿起自己的饭篮想要离开，只是刚要迈步，却听到了身后那小男孩的啜泣之声。她转过身来，见小男孩被自己推的浑身是伤，低头流着眼泪，还是于心不忍，便从饭篮子中掏出一个干硬的窝窝头，塞进了男孩妹妹的布包里，随后转身也消失在了街市人流之中。
这街市再一次恢复了之前的祥和，只剩男孩一人怀抱妹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两眼噙着泪，将那块窝窝头揣进自己的衣服里。看着襁褓之中的妹妹被饿得发黄的小脸蛋，心中绞痛。
男孩擦干了眼里的泪水，伸手轻轻抚了抚妹妹的脸蛋，强装笑意轻声哄道：
“冰儿，再坚持一下，阿兄肯定会给你找到奶水的。”
那婴儿似乎听见了哥哥的话语，睁开那双大眼睛，看了眼面前的哥哥，随即又昏睡了过去。
男孩将妹妹包好，心里想：见方才情况，自己在这个城镇应该也要不到奶水了，不如出城去找找看，万一有什么浆果或者是有奶的畜牲呢？
男孩伸手将背后兜帽拉起，将整张脸藏在帽子的阴影里，抱着妹妹，踉踉跄跄地往城门走去。
只是这孩子想得太天真，这城外只有土气扬尘的官道和稀稀拉拉的树林，哪里会像茂密山林里有那浆果树？此外城镇周围有无数商队镖队你来我往，就算有甚么野兽畜生也被吓跑了，更别提那刚生了孩子有奶的牲畜了。
不知走了多久，天上乌云越发浓重，忽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雷声如鼓，雨点急匆匆落了下来。
男孩将婴儿护在怀中，自己却被淋得透湿，他匆匆在泥泞中奔跑，寻找着一处躲雨的地方——妹妹这么小，淋了雨一定会发烧的。
暴雨野林，空空荡荡，只有男孩幼小的身躯在其中奔跑着。
天色越发阴暗，大雨已在林中泥地上打出深深浅浅的水坑，男孩终于在一处残壁旁找到了一个破败佛龛。
佛龛是石头凿成，檐上长满翠绿苔藓，里面的神像似乎不满在这处破败落脚，早已不知所踪。
男孩身子瘦小，正好能坐进佛龛里，他曲下身子，盘坐在空荡神位上，将妹妹护在胸口。
暴雨之下，空气潮湿阴冷，男孩浑身湿透，因为寒冷身子瑟缩成一团，远远看去，倒真像一尊小佛。
本就饥饿，方才又狂跑了一路，男孩此刻是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虽说妹妹仍饿着肚子，但他自己也被饿的心慌腿软，哪里还能再抱着妹妹去找吃的？
男孩掏出刚才那个妇人给他的窝窝头便啃了起来。窝窝头是粗玉米面制成的，原本粗糙干涩，但刚才在他身上又被雨水泡的发软，又散发着难闻的土腥味，是在让人难以下咽。
可男孩饿极了，哪里管得了这些只管往嘴里塞，终是被呛得面红耳赤掉下眼泪来才满足。
因为这个泡水窝窝头已经是这几日男孩吃的最好的饭了，他一路从西边走来，为了填饱肚子，狗饭，泔水，烂菜叶甚至树皮，甚么没吃过？今日能吃到个窝窝头已经要感谢上苍了。只可惜妹妹还饿着……男孩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可以下奶就好了，这样自己吃饱了，妹妹也不会饿了……”
想到这里，男孩低头往自己领口内看去，自己胸膛平平，全然不似那个婶婶那般丰腴，应是存不了奶水的。不过……男孩看见自己白白胸膛上也有两个如奶嘴似的突起，他记得娘亲之前喂妹妹的时候，妹妹就是叼着那里吸出奶水的。
见妹妹饿成这样，小男孩实在着急，加之年岁又小，不太懂得男女之间的差别，他想着自己也有这两个“奶嘴”，既然生在身上应该不会没用，万一……万一也有奶水呢？不如试一试，要是有的话，妹妹就不会挨饿了。
男孩思索至此，打定了主意，只是这件事实在是有些羞，男孩抬头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人以后，才伸手敞开了自己的领口，露出自己白花花的胸膛来，然后将妹妹抱在胸前，轻轻地晃醒了妹妹。
“冰儿……你试试有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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