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徵羽带着哭腔的声音。
姜翌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是徵羽，没什么大事。
“姜翌！”是个低沉的男声。
姜翌顿时汗毛乍起，完了完了，是她爹姜申来了。
不是说好明日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姜翌听出来有不少人。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姜翌在原地焦急地搓了搓手，心中想着对策。
她听到众人在她面前站定，很快分辨出了姜申的位置，下一秒，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跪得异常果断，丝毫不带犹豫：“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罚我吧。”
做错事不要慌，态度摆正最重要。这是姜翌信奉的真理。
徵羽怕是没想到她跪得这么突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刻跑到姜翌身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认错认得倒快。“姜申冷眼瞧着，呵斥道，”走！回家再罚你。”
姜翌蔫头耷脑地答了句“是”，起身默默往回走。但不知为什么，她从姜申的语气中听出来她爹好像没有那么生气，反而是担忧多过气愤。不过她没多想，被徵羽扶着起身，等姜申的脚步声离得远了些，姜翌立马拽住了徵羽的手，问道：“什么情况？”
“小姐你还说呢！你胆子也太大了，自己偷跑出来！”徵羽哼了一声，撇着嘴委屈道，“你还骗我说是要睡觉。”
姜翌带着玩笑的口气，宠溺地说道：“对不起，晚上请你吃桂花糕，给你赔罪。”姜翌拉着徵羽的手又问，“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嗯......”徵羽思索了一下，“说来也奇怪，姜先生提前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匆匆忙忙的，直接就朝你院子去了。然后就发现你没在院子里，太衍中又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了，姜先生急得汗都下来了，立马叫人去找。小姐你不是经常跟我提起这边的瀑布吗，所以我就猜你是不是来这边了，果然就在这里找到你了。”
徵羽说罢嘿嘿笑了两声：“怎么样，我聪明吧。”
“是，你的脑袋用在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上最聪明。”姜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小傻子，聪明总是不用在她需要的地方。若是再晚一阵子，她没准就偷偷溜回去了，也不会被她爹发现了。
徵羽吃瘪，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我错了小姐，您罚我吧。”
这认错的态度倒是和她一模一样。
姜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紧张地问：“那个药呢，我爹是不是也看到了？”
“是啊。”徵羽点了点头，“你泼在地上那么明显，看不见才怪呢。”
姜翌听罢赌气得打了徵羽的手一下，心中却五雷轰顶。这下彻底完了......罪名又加了一条。
之后一路无言，进了太衍直接被姜申领回了她们自己的院子里。如果姜翌能看见，就会发现这时院子里里外外偷偷摸摸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有在太衍中修行的弟子，也有她家的下人仆从。姜翌好歹是宗主的女儿，从小到大，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她因为眼盲也没做出过多出格的事情，她爹从来没被罚过她，所以姜翌也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来人，拿鞭子来。”姜申的声音冷得像铁，“姜翌你跪下。”
不知什么人给姜申搬了把椅子，让他能在处罚姜翌时坐下，但姜申却没有坐，不停地在两个小孩面前踱步。姜申心中格外烦躁，看着姜翌老老实实跪下，昂首挺胸，不见一丝悔意，他就更烦躁了。徵羽虽然年纪小，但已然懂得察言观色，她看见姜申铁青着脸，意识到这次或许与平常不同，便大气也不敢喘地也跟着跪下。
下人把鞭子递到姜申手里，姜申抻了下鞭子，用力扽了扽，随后扬手便挥了一鞭，抽打在地上。“啪”地一声，院子里的人皆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徵羽也被吓了一个激灵，身子埋得更低了。
姜申开始了他的问话，他走到姜翌面前：“你怎么跑出去的？”
姜翌虽然也被刚刚的鞭声吓到了，但她知道那是她爹在给她下马威。姜翌并不慌乱，答道：“从大门跑出去的呗，还能从哪儿。”姜翌撒了谎，她其实是从自己院子中的小洞跑出去的，但是她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出路被其他人发现，如果小洞被堵上，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偷跑出去玩了。
“整个太衍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你跑出去，你是会飞天还是遁地？”姜申明显不信姜翌的话。
“我既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就是一路沿着墙根儿跑出去的。我不相信没一个人看见我，不过是玩忽职守不敢认而已。”姜翌说得十分有底气。
只要底气够足，假话也能变成真的。这是姜翌信奉的第二个真理。
立时有两个弟子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跪在院中，正是今日守门的弟子。
“是这样吗？”姜申看向两个守门的弟子，“你们看到姜翌了吗？”
两个人跪在地上，身子直抖：“弟子......弟子也不确定......”这时候说看见了就是隐瞒不报，说没看见就是玩忽职守，两人犹豫的片刻反而正中姜翌下怀。她跑出去的时候正是正午最热的时候，人多犯懒容易困，打个盹儿，稍松懈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不确定？”姜申的语气越发冷了，他没想到守卫果然出现了纰漏，“好啊，那就罚吧，一人二十鞭，现在就打。”
“你们剩下的人呢？也都不确定吗？”姜申的眼睛扫向院子里其他的人。姜翌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周围气氛凝重，想必此刻一院子的人都跪着呢。
两个守门弟子的惨叫声和鞭子声此起彼伏，听得让人揪心。
姜申又吩咐道：“商角，你把这些人带下去，仔细问问，一个大活人跑出去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事说不通。再派人把姜翌的院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看看太衍是真养了一屋子废物，还是我养了个谎话连篇的女儿。”
姜翌心中一紧，她的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裙，这时攥得更紧了，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虽然她知道这多半是她爹在试探她，但还是不由得会紧张。身旁的徵羽小声地抽泣着，估计是禁不住吓，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往下掉了。姜翌咬了咬牙，跪得腰杆笔直，丝毫不为所动。那洞小的很，她都住了十一年了才发现，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他们找到。更何况，现在可是晚上，更不可能看到了。
姜翌自以为胜券在握，咬死了没说，可她没想到的是，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个谎话，在之后却酿成了多大的灾祸。
“是。”商角微微点头，不过却没立刻就走，犹疑了半刻说道，“宗主，您消消气，好歹看在已故夫人的面子上，别罚的太重。”
一提到先夫人，姜申的气焰明显减了几分，他缓和了些语气，说道：“我有分寸的，商妈妈放心。”
姜翌的母亲颜氏生前也算一代豪杰，性格爽朗，骑马射箭样样在行，嫁到南方后与姜申恩爱非常，可不幸因为生姜翌时难产去世。商角就是当时母亲的陪嫁侍女。夫人死后她本身可以嫁人离开太衍的，可是却一直没走，一留就留到了现在。姜申对她很是敬重，称她一声“商妈妈”，还将太衍内务的大小事宜都交于她打理。太衍中的其他人见到宗主都对商角敬重非常，便也跟着称呼她“商妈妈”，长久这样下来，商角在太衍中威信甚高，如果姜申不在太衍，那商角便是掌事者。
商角领着院子里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姜申、姜翌和徵羽他们三人。
“为何不喝祜容道人的药？”姜申转身到椅子上坐下，语气平缓了许多。他此时更像是以一个父亲的口吻在问生病的女儿，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和偏袒。
祜容道人？姜翌对这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有些陌生，她愣了一下，待想起来是谁之后又一脸鄙夷，原来是那个臭道士。
“爹你自己尝一口就知道了。”姜翌撇撇嘴，“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喝得下去的。臭道士准是来骗钱的。”
“住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姜申的心态刚缓和了一秒，又被姜翌气得想打人。
他深呼了一口气，暂时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苦口婆心道：“你还小，你不知道如今崇州水患严重，祜容道人深明大义，不惧危险，在崇州救百姓于水火。我见他医术高明，又入了道家，这才能攀谈上几句，得以请回来给你医治，你还这般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人家曾经在宫中任职，在京城也是有名望的，只因行事低调才未闻名于江湖，你一口一个臭道士，怎可如此不敬尊长！”
“他在京城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在崇州我是没听说过。”姜翌嘟囔了一句。
“你！”姜申气得抬手就要打，可还是忍住了。他叹了口气，“罢了，我不打你，因为你是主子，你的罚，我让徵羽替你受。”
“你休想！这是什么狗屁歪理！我不同意！”姜翌说着拉过徵羽的手，让她不要害怕，“我是您女儿，您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可徵羽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动她，其他人碰都不能碰，您怎么能说罚就罚！况且，您一堂堂七尺男儿，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此举绝非君子所为！”
“你就是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简直无法无天！”姜申气急，转而看向徵羽，“徵羽，你主子会顶嘴了，你呢！你知错吗！”
“她哪里有错？她做的一切都是我的命令，您要罚就罚我！”姜翌只恨自己看不见，要不然她一定要让姜申看看她此刻能吃人的眼神。
她从小就不怕姜申，什么话都敢说，尽管家里人好像都怕他一样。
“好啊，好啊，你真是要气死我，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了，才把你惯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找打吗，不是逞能吗，那我成全你，十鞭，自己去领，少一鞭我就砍徵羽一根指头，你倒是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得了她的主！”
姜申拂袖而去，听着恢复平静的院子，姜翌松了口气，却发现她攥着徵羽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她伸另一只手去摸，发现徵羽哭着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姜翌俯身去抱她。
徵羽抖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一把被姜翌拉住了，姜翌着急地问：“你去哪儿？”
“我...我去领罚，我不能叫你挨打......”
“小傻子，我是主子，他们不敢打我，就算打也不会真打的，你怕什么。”姜翌拉着徵羽，虽然看不见，但也还是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她这话说的完全是安慰人的，姜申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她不明白，这院子有什么出去不得的？外面又没有会吃人的猛兽。但她还是装作轻松的样子，拍了拍徵羽的后背，“我哪能真让你少了手指头。”
徵羽鼻涕混着眼泪紧紧抱着姜翌：“小姐，我好没用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你怎么不知道哭呢，这招明明最好用了啊，你一哭他就心软了，他就不舍得打你了。”
姜翌苦笑：“你还挺明白。这机灵劲儿要是时时刻刻都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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