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上男女万千,缘分只你共我。
窗外的雪花簌簌而下。
荷叶枯枝从腰间折断,丧气地一头扎进死气沉沉的池水里。
透过晕起层层薄雾的窗户,室内的暖气开得正盛,灯光明亮,仪器规律作响。
“这雪下起来真是没完没了了。”
裴韵闻声收回目光,继续清理检查台。
此时的她刚给一只巨型金毛做完伤口清创和包扎,巨型动物的不配合,让她一度束手无策。
几经折腾终于搞定,她累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裴医生,您先回家吧。雪越下越大了,再耽误下去怕是不好打车。”
裴韵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晚上九点,她已经晚下班三个小时了。
拿出手机晃了晃,说:“刚好叫的车快到了,我先撤了,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裴韵裹上围巾,摘下工作时才佩戴的眼镜,露出一双干涩疲惫的大眼睛。
对面的小姑娘叫梅星,刚来不久,对工作尚存满腔热血,抬手给她敬了个礼:“放心吧!使命必达!”
裴韵笑了笑,拿起包走了。
她其实并没有叫车,而是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打车回去要二十多,太贵。
雪花大片落下,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发丝上,裴韵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手机屏幕的光在夜色下本就刺眼,而迅速划过的一字一句更加让她喘不过气。
【这样的人没有医德!不配当兽医!小狗宝宝死得好惨啊!】
【这家宠物医院不会再去!】
【楼上的要说重点,宠物医院叫有光宠物医院,当事人渣叫裴韵。】
【居然是有光?我上周才办了会员,超贵的!】
【什么档次的医院啊,坑人血汗钱!】
【不多说了,拉黑退费一条龙咯~】
……
一阵呜咽声打断了裴韵的思绪,她动了动已经被吹得僵硬的手指,抬头寻找声源。
路边的灌木丛已经覆上一层薄雪,植株的缝隙中露出半截动物的身体,黑白色的毛发几乎和眼前的夜色白雪融为一体。
走上前看,是一只左前腿受了伤的边牧。
并未犹豫,裴韵在灌木丛里捡了几根枝杈,又扯下围巾,缠绕在边牧受伤的腿部,以免它受二次伤害。
当她扛着边牧回到宠物医院的时候,梅星正坐在前台的电脑后面低着头看手机。
进门的一人一狗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梅星从电脑后抬起头来,语气惊讶:“裴医生,您怎么又回来了?这是哪里来的狗子啊?”
裴韵此刻无法分出多余的力气解释,小心地将背上的边牧放下来,喘气道:“路边捡的。”
“它的主人呢?”
梅星虽然好奇,还是动作迅速地帮忙将边牧一起抬到问诊台上。
“不知道。”
裴韵脱去外套,重新戴上干净的手套和口罩,低头给边牧做检查。
“骨折了,脚掌和腿后侧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得快点处理,不然要发炎了。”
梅星的动作略有迟疑:“直接治吗?需不需要先联系它的主人,还有建档的问题……”
“生命第一。”
裴韵继续拆着手里的镊子和棉签,“先把它挂在流浪动物的台账里,找它主人的事后面再说。”
话已至此,梅星也不再说别的,按照裴韵的指令一步步做着。
裴韵的动作流畅切且专业,梅星好几次都没忍住偷看她。
虽然刚来不久,但她知道有光的挂号系统里有个“流浪动物”专号,那些没有主人的动物的治疗费用,都是裴韵付的。
“想说什么就说。”
梅星的声音很轻:“裴医生,你是个很好的宠物医生。”
裴韵清创的动作微顿,引得面前的边牧呜咽一声,听上去可怜兮兮的。裴韵顺手揉了揉它颈后的软肉。
“怎么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话,拍马屁呢?”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裴韵无声地笑了笑,她刚才进门时无意看到到梅星亮着光的手机界面,上面的文字似曾相识。
此时贸然直楞的一句夸奖,体现的是年轻人的真诚。
“把它脖子上的长命锁摘了,我带它做X光检查。”
“咦,这个长命锁的后面有个二维码诶!”
裴韵侧目,说了句:“你去扫了看看。”
检查过程很快,结果和裴韵预判的几乎一样。
不仅股骨头下方脱位,且伴有软组织损伤。受伤的这条腿已经有了发肿现象,此刻更是无力地垂在诊断台边。
“裴医生,二维码扫出来只显示狗狗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不过,我打过去显示是空号。”
裴韵一顿,问了句:“狗狗叫什么?”
“名字是……守约。”
“守约?你好呀,守约。”
裴韵一边揉揉它的头顶,一边喊它的名字,得到两声黏黏糊糊的回应。
“这小狗还挺会撒娇。”梅星笑道。
“给它做个外固定,再配点止疼药和营养剂,先做保守治疗吧。”
“好的。”
“另外,把守约的照片发到上,看是否有主人来认领。”
是宁城本地论坛,上面有一个宠物专栏,供宠物爱好者交流。
当然,宁城其余的大小事也能在论坛上畅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互联网可以将人抛高锤低,对于话题的推波助澜更是轻而易举。
对于话题外的人来说,不过是看个热闹。而如果一不小心深陷话题旋涡,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而最近上热门话题人物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梅星留意着裴韵的脸色,低低的应了一声。
“裴医生,在上面发帖子会不会……"
“发吧,没事。”
裴韵十分平静,拿起守约的长命锁仔细看着。
黑色的蜡线编成转运结和吉祥结,交错围成一个圈,不过走线不太流畅。项圈的下端垂着一个长命锁,长命锁的背面有一个小方块,上面印着二维码。
除了编线外,其余皆由黄金制成。
“看来它的家境不错,主人应该很快会联系我们。我先回去了,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好的。”
裴韵走到门口,并未完全转身,对身后说:“生命有限,如果总是关注那些糟心事,很难快乐。”
*
电话铃声响彻整个房间,裴韵忍着头痛看清来电显示时,生生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周大院长,您看看现在才几点?”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阿韵,出来跑步,今天天气很好。”
“饶了我吧,我凌晨两点才到家。”
“跑哪儿鬼混去了?”
裴韵不想和他扯闲篇,刚想挂电话,又听到对面说:“别急,我真的有事儿。”
“请说。”
“你那个事情,找到解决办法了。”
裴韵瞬间清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问:“什么办法?”
对面像是料到她的反应,又换回吊儿郎当的语气:“中午来金岸园,边吃边说。”
裴韵磨蹭到十点才起床,镜子里映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眼下的乌青控诉着昨晚的睡眠不足。
打消了素颜出门的念头,裴韵打开音响点上香薰蜡烛,再拿出工具给自己化妆。
好不容易摆脱学生身份进入工作,却好似进入了另外一个束缚,伴随着自由度增加的,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烦心事。
裴韵需要通过一些仪式感的小事来提醒自己,她尚有自我。
然而,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小韵啊,妈给你发了一张小帅哥的照片,你看到了吗?”
裴韵对这样的话已经PTSD。
每次点开照片后都有一种货不对板的绝望,以至于“小帅哥”三个字听起来和过季的蔬菜一样,让人毫无停驻**。
“这次这个是真的帅吗?”
“哎呀怎么不是,妈可是按照你的要求严格找的。”
裴韵扯了扯嘴角,敷衍道:“我知道了,等我忙完看一下。”
“也不知道你天天忙什么。要我说,干脆辞职回家找个简单的工作算了。”
每次提到她的工作,母亲势必要指点抱怨一番,再旁敲侧击让她回家。至于言外之意是什么,裴韵不想追问。
大约是没睡好,此刻听到母亲的这番话,她无比烦躁。
“家里没有合适的工作,赚不到钱的话你和爸养我啊?”
“这么大的人还要父母养不害臊啊?随便你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嘟嘟”的挂断声像是无情的警报,一下一下地敲在裴韵的头上。
她的家境一般,从读书到工作,没有得到父母在温饱以外的帮助,所以她从不寄希望于父母能够随时做她坚强的后盾。
只是当亲耳听到预料内的回答时,无力感还是瞬间蔓延全身。
裴韵兴致寥寥,草草化完了妆。
无论是老牌制造业,亦或是新兴行业,都在推动宁城迅猛发展。
裴韵研究生毕业后只身来到宁城,进入有光工作已经两年。
她爱独处,不需要什么朋友。
但用周钦的话来说,他不只是她的老板,也想和她做朋友。
裴韵并不认同,老板和朋友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只是现在的她不会贸然拒绝一切有利于她的东西,换句话说,她懂得抓住机会。
不过,有的时候也会超乎她的承受范围……
周钦一席白色西装称身,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遮住一双桃花眼,头发更是梳成背头,一丝不苟,利落风流。
他捧着一束红玫瑰,单膝跪在裴韵面前,桌面上还有一条璀璨夺目的项链。
裴韵压了压嘴角,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做我女朋友吧!”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帮我解决困境的办法?”
也许是僵持太久,这场在他人眼中,原本应是水到渠成的表演变了味,个个期待的目光转变成窃窃私语,夹杂在餐厅柔和的轻音乐中,有些突兀。
裴韵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急切道:“你快起来!”
“你答应吗?”
*
“你答应了?”
江聿白轻哼一声,转着手里的茶杯,碧青的绿茶与瓷色交融,香气悠长。如他的人一般,内敛俊朗、清列自持。
自从江聿白回国,已经有无数份合作意向送上门来,却无一让他满意。
他不堪其扰,拉着齐修忍出来吃饭。
“最近有什么热点新闻吗?”
齐修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开上的宠物专栏,说:“都在这儿了。”
江聿白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再次看到有关裴韵的消息是在本地论坛上。她登上了话题榜一,被骂得体无完肤。
江聿白站起身,准备离开。
“去哪儿啊?”
江聿白拿起茶杯朝齐修忍抬了抬手腕,而后一饮而尽,说:“多谢。”
齐修忍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笑了。
金岸园是江南园林式餐厅,安静雅致。包厢与大堂之间隔着小桥流水和假山石雕,错落有致,却不遮视线。
江聿白长腿迈过木桥,视线被左侧的嘈杂声吸引。
望过去,看见一对男女。
白色衣服的男人手捧鲜花单膝下跪,面前的女人弯下身,伸手拉着男人的袖口。
江聿白移开目光,并不流连于这场偶遇的男情女爱。
而下一秒却蓦地停下脚步,他再次看向那对男女,想要确认……
直到他听到手捧鲜花的男人说:“裴韵,你答应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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