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车之鉴,裴韵为了今天的见面,提前做了准备。
但她发现,那天周钦说错了一点。
Promise这次回国,不是为了扩展国内市场,而是要把整个企业从海外搬至国内。
至于原因,无从考据。
裴韵对这位创始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前台女生见到她时很是热情,引导她走到靠近里侧的电梯门前,按下向上按钮:“裴小姐,江总的办公室在15楼,出了电梯进玻璃门,右转直走到头就能看见。”
裴韵看了一眼几步之外的另两台电梯,沉默未语。
锐新产业园里企业众多,故而一栋写字楼里会集中入住好几家不同企业,但Promise财大气粗,这栋楼为它独有。
从下至上,分别为生产、研发、管理等部门。
外侧的电梯旁边贴了楼层导览图,应该是员工正常乘坐的电梯。而这台不仅没有,反而装修得更为高级贵气。
原本只是抱着求合作平和心态,此刻却产生了一丝戒备。素未谋面的人尚且不会,炙手可热的企业新贵,又怎么会对她有礼至此?
玻璃门后早有人在等待:“裴小姐,这边请。”
乌木檀色的大门紧闭,带领她的人敲了敲门后,转身离开,留下裴韵独自站在原地。
裴韵深呼吸,握住冰凉的门把,推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雪景一览无余,而窗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背影修长挺拔,映衬在窗外的雪景里,宛如一棵沉默的雪松。
他双腿笔直挺立,包裹在熨帖的西裤中,锃亮的薄底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仿佛蕴藏无穷的待爆力量。
裴韵深吸一口气,牵起嘴角,扬声道:
“江总,您好。我是来自有光宠物医院的医生,我叫裴韵。很遗憾昨天未能见面,但是同时感谢您给我多一次机会,让我能和您交流。江总,我来是为了……”
前方的身影轻笑一声,裴韵顿时噤声。
她微微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冲破迷雾。
直到面前的男人转过身来,甚至只是转了半个身体,裴韵就看清了。
冲破窗外刺骨的寒风和屋内沉闷的暖气,是一只刺目的,带着铁锈气味的,直直冲向她的,来自五年前的利剑。
“原来,裴医生也会遗憾?也会感谢?”
利剑穿过大脑,让视线变得模糊,只能看见窗外的飞雪越来越大。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可她的双脚像被钉在原地,移动不得。
裴韵下意识捏紧拳头,迎上对面越来越近的目光,直到他走到她面前。
竟然是江聿白!
五年未见,可裴韵还是知道要仰头多少度,就能保持和他对视的最佳角度。
下意识的习惯最可怕。
“刚才不是还喋喋不休,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
江聿白开口打破两人之间诡异的安静,裴韵终于找回力气移开目光,只是喉咙像被藤蔓缠住,说话时拉扯得生疼。
“怎么是你?”
“很意外?”江聿白噙着笑,眼神冷淡,“找我什么事?”
“现在没事了。”
江聿白嘴角的笑容淡去,问:“裴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是你,你就当我没来过。”
“裴韵!”江聿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她。
裴韵现在脑子乱得很,但有些碎片在慢慢拼凑。如果是江聿白,那么那些让她感觉奇怪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能够质问的好时机。
但她忘记了,说不要再见的人是她,又有什么立场追问呢?
“抱歉江总,我可能是搞错了,打扰了。”
裴韵用力挣开江聿白的手,可是他的手又大又有力,她怎么掰都掰不掉。
有些急了,也可能是不知所措,裴韵竟然想流泪。
在眼泪流下的前一秒,江聿白松开了她,裴韵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真没用啊,她边跑边骂自己。
江聿白站在落地窗前,许久未言,直到窗户上聚起一层薄雾,外面的世界越发看不清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刚上来的时候,看到裴韵跑出去,你惹到她了?”
齐修忍来产业园开会,结束后特地来他这里转一圈,没想到却碰上了这档子事。
江聿白太阳穴直跳,他耐着性子抬手揉了揉,问:“她哭了吗?”
“没注意。”
江聿白不说话,方才明明看到她眼角的泪了。
“这是你回国后,和她第一次见面?”
“嗯。”
江聿白的声音恹恹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苏打水,“嘭”的一声拉开扣环。
“这么重要的第一次见面就让你搞砸了?真有你的。”齐修忍话里的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
江聿白毫不客气地朝他扔了一瓶酸奶,正好砸在他的肩膀上。
“我劝你啊,趁早改了你的臭脾气吧,倔得像头驴。”
“说得好像你比我好多少似的。”
“你少转移话题,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
“是,不一样!你是什么情况,学术新贵齐副教授,在21世纪也得接受包办婚姻?”
齐修忍气得牙痒,在毒舌这一块,江聿白比他出色多了。
说不过他,趁早溜之大吉,只是走之前势必要扳回一局:“这么毒舌,难怪裴韵不要你!”
无人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江聿白难得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双眼聚焦在天花板上的某个点位。
齐修忍说得一点也不对,裴韵以前没少夸他脾气好。
她后来不要他,绝不可能是因为他脾气不好。
*
“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行,那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
母亲的声音气急败坏,仿佛裴韵是阻拦他和失散多年的好大儿相聚的坏人。
回来的路上,手机不停震动,裴韵的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粗略扫完了家族群里的近百条消息。
无一例外,都是在讨论那位尚未见过面的相亲对象。
“这小伙子不错,浓眉大眼的!”
——只是双眼皮而已。
“在宁城上班,据说月入过万。”
——据说?
“好像没谈过恋爱,人老实。”
——也许有什么隐疾。
“就是年龄比韵韵大六岁,不过么不要紧,年纪大会疼人!”
——33岁了?老男人不能要。
……
按理来说,面对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她早就学会坦然面对了,无非就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与其耗费心力和家人反复争吵,不如用点策略尽快把事情翻篇。
但也许是今天受了刺激,脑子尚不清醒,她整个人变得尖锐起来,在群里疯狂引用回复。
直到母亲的电话打来,打骂她目中无人,让长辈寒心。
裴韵说不出话,只一味地流泪,擦掉,再流泪,再擦掉。
“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次你不见也得见!”
说完,母亲挂断电话,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手机先是传来两声忙音,随后熄了屏安静地躺在手心,像是刚才的闹剧并未发生。
裴韵打开出租车窗,寒风伴着雪花呼呼吹进,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问:“小姑娘,你不嫌冷啊?”
裴韵低低地嗯了一声,还是把窗户关上了,提前在路边下了车,只身走在风雪里。
但很奇怪,虽然寒风刮脸,冰雪刺骨,但裴韵却觉得极有安全感。
只是,她脑子里不断响起两个声音:
“原来,裴医生也会遗憾?也会感谢?”
“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
每个人都在质问她,可又有多了解她?
裴韵吸吸鼻子,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哭了,眼泪不能解决问题。
和江聿白的重逢充满戏剧化,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转眼成了她要攀附合作的江总。
从前的感情能够潇洒地抽离,但现在成了工作,关乎不止她个人,还能随性地拒绝吗?
裴韵抬头望向天空,连日的雨雪天气阻隔了太阳露出,即便才过中午,四周依旧阴沉沉的。
就好像……刚才江聿白的脸。
五年未见,他已然褪去青涩的少年气,换上一副成功人士的沉稳内敛,眉眼熟悉好看,只是严肃得要命。
从前的他并不这样。
但裴韵又觉得这样也好,至少面对他时,能够坦然地将他当成合作方。
虽然太阳不是每天升起,但她要生活要工作,就不能被眼前的困难打败!
前男友又如何,她现在想的只有工作。
裴韵心中落定,便觉得重新有了力量,裹紧大衣,快步朝有光走去。
“裴医生,你可回来了。”裴韵刚进门,梅星就迎了上来。
“怎么了?”
“守约有些奇怪,我上午照计划给它做了护理,但是它一直蔫蔫的,提不起精神。然后我喂了一些水,它喝得不多全吐了。我担心,会不会出现别的并发症。”
裴韵去看守约时,它已经比梅星说得更严重了。
四肢无力地趴着,脖子前倾昂着头,咧嘴粗喘着气,眼周和舌头都已经发红,舌头不断舔舐着口鼻。
“应该是哮喘。”
“啊?那得查一下过敏原……”
“太慢。”裴韵跑去前台找杨迟的电话,“狗狗的哮喘可能是过敏性,也可能是遗传性。我们不清楚守约的情况,等到查出过敏原,怕是来不及。”
杨迟接到裴韵的电话时,正在向江聿白汇报工作,拿着电话不知所措。
江聿白眸色变了变,说:“接。”
他识趣地开了免提,裴韵焦急的声音传来:“杨先生,守约有哮喘吗?”
见江聿白冷了脸,杨迟迅速回道:“是的,守约先天气管短窄,有遗传性哮喘。裴医生,守约是哮喘犯了吗?”
“是的,麻烦您把守约的惯用药品类告诉我,我先给守约应急处理。”
“好的,您稍等。”
杨迟完全不敢看江聿白的脸色,一味地打字,只求尽快把江聿白说的药品名称发给裴韵。
随即收到裴韵的回复:“杨先生,上回匆忙没来得及加微信,请发我一下微信号,以便后续沟通。”
杨迟双手把手机递给江聿白,问:“老板,我这么回复,可以吗?”
编辑栏里写的是:“请加XXXXXX。”
下一秒,江聿白的微信上跳出一条验证信息——你好,我是裴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