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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似有前缘(四)

在那一日的宴会后,张汤还曾有意无意地去过那外陋里奢的别院。白日里它荒无人烟,俨然是鬼魂游荡的好去处,但当他跟着田胜在黑夜走进时,那里游荡的就变成赵国女人了。不过除了第一次,他再没见过那位放荡风流的翁主,倒是平阳公主家的车队见得多些。

有一回张汤又见到那个颇为敏锐的小骑奴,他依旧驱马入翁主别院,但跟着的双辕车换成了青牛拉车的牛车,车里装着的人也从琼枝玉叶金枝花萼的公主,换成了烟视媚行楚楚谡谡的大家闺秀。张汤听翁主的门客说平阳公主从各地搜集了很多美人预备献给陛下,还命令府中讴者①鼓瑟击筑,日夜演奏《出塞》、《入塞》和《望归》②等曲目。

有人都说平阳公主这是模仿馆陶公主送美人给皇帝,也有人说她这是念着皇帝即位多年无子,想要帮皇室开枝散叶。张汤倒是把这和市井中的另一项传闻联系起来,隆虑候与其妻也多年无子。

“隆虑侯其实喜欢过公主,不过后来感情淡了。皇帝几次调解,命魏其候窦婴代为转圜也没挽回他的心。”

“为什么是魏其候去劝和?”

“因为魏其侯妻子是隆虑侯姑姑陈乐君。”田胜看着车外的风景,“隆虑侯不仅和刘翁主不清不楚,和南宫公主也藕断丝连,他甚至动手打过隆虑公主的乳母。陈皇后知道这件事后用玉如意打掉他的门牙,告诉他如果他再敢放肆,就把他抓进都司空。”

“陈皇后和隆虑公主交好?”

“谈不上,陈皇后谁也看不上,她只是怜悯隆虑公主,有意无意地怜悯公主罢了。”陈皇后太高傲,长安贵戚除了隆虑公主,多数人对陈皇后有微词,田胜也不例外。

张汤为求富贵也曾拜访过雕栏玉砌的馆陶公主府,见过公主两个趾高气扬的儿子,当时兄弟两个为了恩泽侯的事情像市井小民一样争执不休。张汤想起往事忍不住笑起来,“陈皇后家里按照旧例应该有恩泽侯,不知道陈皇后属意她哪个哥哥?”

田胜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张汤,似乎是诧异张汤会说出这种话,“陈家已经有两个侯封了,不需要新的恩泽侯。”

张汤跟田胜从大门出入,由于过了国丧,四处都是踩木屐的歌女。田胜领着张汤穿过酒气冲天的醉汉,斥退几个用椒聊、怀香清洗过体垢的游女,在《桑中》放荡欢洽的歌声中走到长廊。

长廊下夹岸蘸水的桃树枝干歇过一对乳燕,它们先缱绻嬉戏一阵子,转而飞往绿柳春烟,只余下灼灼桃花、蓁蓁桃叶、夭夭桃实独对明媚春光。那一叠叠粉白的细碎小花含着隔夜春雨,将一缕缕金光切割成圆片。张汤看见一个身着曳地长袖的少女只身一人对着桃树竹叶吟咏唱歌。她容貌不甚美,但情态十分可爱,尤其一头秀发堪称“绿鬓堆鸦,翠髻削蝉”③,站在金光下宛若玉石雕琢成的美人。

张汤忍不住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那女郎羞红双颊跑开才算。田胜拉着他的手凑到他耳边问他:“看的那样入迷,难不成是想和她巫山**④一番?你若有心,我帮你促成好事,绝不让多情楚王错过神女。”

张汤对男女之事素来无心,“君侯误会了,我并没有桑中之约⑤的意思,只是我听她唱歌怪新奇的,那曲调歌辞像是属于相和歌辞⑥,但我从没听过,大概是她从杂曲歌辞中随意摘出来凑成的曲目吧。”

田胜吩咐自己身后的陈掌去询问方才那女娇娥的底细,见侍从走后才对张汤道:“难得见你对什么感兴趣,我非帮你玉成此事不可。”

张汤窘迫不已,他无心寻花问柳,偏偏田胜不顾他意愿非要为他筹谋划策。田胜看他神情不像心荡神摇,也自悔多生是非,安慰张汤说:“只是问一问,又不是非得做什么,哪怕只是问清楚她方才唱什么歌也好,也方便你我以后来此欣赏。”

过了不多时陈掌怏怏而回,张汤瞧他面色古怪,既像是吃了闭门羹,又像是偷摘了玫瑰花。听了陈掌描述,张汤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原来陈掌刚一追去,就见到九卿中的太仆公孙贺。公孙贺是平曲侯之子,在吴楚七国之乱中追随父亲平叛有功,被景帝安排在到太子身边做舍人。新皇帝登基后对他虽说不上喜爱,但也念着他多年劳苦让他掌管自己的舆马。

平阳公主有意交好皇帝身边的近臣,打听弟弟的行踪,因此可以随时知道皇帝去向的公孙贺就受到平阳公主青睐,借往来平阳公主家的机会,公孙贺与那女郎的大姐私通,知道那女子家中不少事。

“公孙贺告诉我无论是人还是歌恐怕都到不了手。那走过去的美人儿姓卫,是平阳公主家数得上的讴者,不仅擅长歌唱还能自造曲目。平阳公主有意把她留到自己家中,不予外人,你方才听到的应该是她新制的相和歌辞,恐怕只有平阳公主家中有。”

“你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见见她的二姐。”陈掌说到这里露出鄙陋庸俗的笑容,这种笑足以令他曾祖父陈平在泉下大动肝火,也足以解开张汤之前的困惑,“我亲眼见了,那倒是一个轻佻浮艳的女人,生得很有几分姿色,比她妹妹还懂风情些,可惜生了个儿子,和她来往有些碍事。”

无论是张汤还是田胜都看出是陈掌对此女有意,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搭话,笑着将话题转到别处。

树下的门客似乎等候多时,忍不住走到田胜身前提醒他们拿信物。那门客生了一张颇为和气的面孔,自称籍福。田胜看到他也显得颇为熟悉,当田胜掏出一只金玦时,对方笑了笑直接递给自己身后的人。他身后的其他侍从在看到金玦后,肩膀像秋日的待刈的麦田一样齐刷刷低下不少,再抬起头时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谄媚,一副急于趋奉他们的样子。

籍福神色淡然,只是面对着田胜时略带些无可奈何,“您哥哥方才迎接贵客去了,之前邀请来的客人都在最里面,君侯。”他又顿了一下,“如果您今日看见您哥哥,一定要多加抚慰,他今日向魏其候后退一步,往后才能换来更多的前进。”

田胜点了点头,和籍福谈起魏其候窦婴的妻子陈乐君,“你最近见过魏其候夫人吗,听说她前不久和魏其候赌气生了病。”

“陈夫人和魏其候不能见面,一见面就生事端。”籍福挑起门帘,“他们两个离又离不开,合又合不到一起,真是天生的一对冤家。”

田胜和籍福当着张汤的面打哑谜,说的话张汤一概听不懂。籍福冲着走进帘子的两人笑了笑,他身后的人似乎和他一样是武安侯家的门客,只是地位稍低。籍福转过身和对方说了些什么,被籍福指定的人立即从席子上起来,带着张汤他们左拐右绕地穿进宅邸。

如果不是对方行走毫无迟疑,张汤几乎要以为他是记不清路了。在转身离去时张汤狠狠盯了籍福几眼,将籍福的相貌特征全记在心里。

帘子、屏风和帷幔闲挂在画楼桂堂,张汤注意到这里的帘子有别于其他,是一席大小均衡的珍珠帘。全国的珍珠数合浦珠最好,个大莹润,但是合浦珍珠比起铜板也算不上圆润,它们有大有小,容易产生变形和凹陷,时日一久还会褪色发黄。不要说均匀的珠帘了,就是均匀的珍珠项链都很难得。

“别看了,”田胜提醒张汤,“这算不了什么,陈皇后金屋子里有的是比这好的珠帘。皇帝花费天价收珠,还费尽人工从成千上万颗珍珠中搜寻相差不多的珠子凑成珠帘,点缀皇后的椒房殿。椒房殿里陈列的奇珍异宝丢进泰山,能把泰山压垮。等你有一日发达了,能见到远比这好的东西。”

白莹荧的帘子前站着交叉着刀戟的卫士,帘上偶尔浮动出几道人影,还没等张汤看清就一闪而过。门客稍一停顿,就向他和田胜两个告辞。珠帘后女人笑声和郑国轻佻妖冶的乐声似乎含着某种香气,隔着帘子飘荡在人鼻尖。

帘内人抢先掀开珍珠帘,两个卫士知趣地没有阻拦,张汤这才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即使早就猜到这里是销金窟繁华地,张汤还是为自己所见所闻大吃一惊。他虽与长安大贾多有来往,见惯糜烂奢靡的景象,但是眼前所见依旧是他平生罕闻之景。

错金银傅山炉中的沉水香熊熊燃烧,铺天的烟雾让眼前一片白茫茫,穿着木屐的女人鼓琴倚瑟,唱着赵武灵王在梦中听到的那首亡命歌:“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

歌声未歇,拉他们进来的男子就踉踉跄跄抢来一个娇艳少女抱在怀里,肩膀靠着另一个样貌清秀的佳人,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一边喝一边叫另外三个男子去向田胜敬酒。

张汤听到他们四个称呼田胜为舅舅,猜测他们就是小王夫人的四个儿子。他估计这里还有景帝其他几个儿子,果然那四个人又去称呼其他几人为兄长或弟弟。

在坐席上东倒西歪的诸侯王浑然忘了自己来长安是为奔丧,一个两个都烂醉如泥,让身边女人揉肩捶腿,为他们捻着丝竹奏乐助兴。丝竹钟鼓后是一群群捧着酒肉和瓜果的少女,她们鱼贯而进,走路的姿势相当轻盈优美,张汤猜她们是赵国邯郸人⑦。

还有一些衣着艳丽挥着长袖的女子也跟着走进来,她们含情脉脉地微笑,搔首间媚眼如丝,在舞蹈的间隙向台上那些身世尊贵的男子卖弄风情。诸侯王身边的美姬也不甘示弱,尽可能凑到那些诸侯王身边用自己的纤纤玉手抚弄对方的背脊和肩膀,葱白手指若有若无地往下滑。当被挑逗的男人看过来时,她们便趁机再送去一口酒或者一个吻。

眼波聚合在一起似乎有了不该有的热度,这里香炉中焚烧的椒兰,也掺杂着太多会使人行为错乱的香料。好在舞乐又换了一曲,衣袖衣巾飘扬的《巾舞》换成了更复杂的《盘鼓舞》,人群的焦点集中在新来的舞女身上。

梳着双髻的细腰女郎在有两只鼓、四只盘上往来频繁,她时而蹑足,时而徘徊,从容飘摇在鼓盘之中。每当那只没穿鞋的玉足翘起来点到鼓,便有咚咚鼓声;当那只小巧的脚翩跹到陶瓷盘上,发出的声音就清越优美。彩袖下女子嫣红的面庞时隐时现,一把盈盈细腰在缠斗的舞袖、舞巾和舞裙中灵活游走,像水蛇在和那些锦缎角斗。

此刻天幕下一轮婵娟飘飘渺渺落入窗外绿水池,几许月华被楼心处杨柳梢挂住,迟迟不动。那舞女就着天上、树中、池下三处素光翩翩起舞,如洛水宓妃新出水,似月里嫦娥刚下凡,看得众人停下手中玉钟金樽,痴痴傻傻。

张汤看见那个之前拉他进来少年人没等舞乐停下就凑到舞女身前,似乎想要看她飘起来的舞裙下有什么。这个想法没多久就得到验证。随着舞女盘旋跳跃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她的裙子很快就飞扬成一朵球状的绛红色山茶花。那少年人就势躺倒在地看她飞起来的腰带裙摆,后来还不过瘾干脆拽住她裙摆,将她一把掀翻在地,肆意摩挲她柔软的舞裙。

那被他拽下鼓盘的女子发出一声颇为惊恐的尖叫,听得张汤都有些不忍。座中一个颇为威严的男子厉声训斥道:“常山王,你想做什么?”

坐在常山王旁边的赵王刘彭祖见势不妙赶紧推爱妾去救场,赵王妾肌如白玉又擅歌舞风情,可以从容周旋于诸侯王与公卿后宅,将唐突化为玩笑。

张汤还没从变故中回神,赵王妾就飞步扑到常山王怀中推开受了惊的舞女。她先是扬起修长的脖颈受了常山王一个吻后,又一个转身逃出常山王怀抱,笑嘻嘻对年纪稍长的赵王娇声嗔语:“大王,怎么这么不心疼妾身,把妾身推到这等孟浪小子身边。”

醉醺醺的常山王一把抱住她:“你们赵国有的是你这样的大宝贝,我所在的常山国倒是苦无美人丝竹,你要不到我这里来,我肯定比赵王对你好。”

这话说得实在不入耳,赵王竟然不动怒,“我与常山王兄弟一场,有什么是舍不得给你的?若常山王喜欢,不妨带她回去。美人儿,去,到常山王那里去,再替我为常山王斟一杯酒,祝他寿如松柏,万年安康。”

传闻赵王表面谦卑恭敬,爱说一些讨人喜欢的话,内心却刻薄阴险,擅长利用律法中的漏洞和诡辩致人于死地。张汤仔细看他,觉得传闻果然不虚。说来也真是有缘,赵王推搡爱妾时无意间和张汤对视,二人四目相望时都心中不乐,像是见了天敌。

常山王是景帝的小儿子,他出生后不多久小王夫人便病逝,乳母将他教养得孟浪自大。他嘻嘻哈哈就着赵女双手饮酒,一面笑一面说:“美人,全场里我看你才是最风流知趣的那一个。我越看你越不像赵国人,你祖上是不是郑国人或者卫国人啊?我知道郑卫两国的女人玩得开,《郑风·溱洧》说他们男女幽会会互赠芍药。”

他趁机往赵女领口丢了一朵淡粉色芍药,赵女索性拉开自己透着香气的衣领去取花,纤长的手指沿着雪白脖颈一路往下探,三两下捡起芍药搁在锁骨上:“怎么,这里没有溱水和洧水,你就想赠我芍药花?”

常山王在她妖媚的眼波中笑得止不住,“没有溱水和洧水,但是有渭水和春日,你我两人拿着蕑草和芍药走到树林里不也成?”常山王把她抱进怀里,拽着她的手嗅着她发梢上的香气。赵女就势倒在他怀里和他调笑,用腰扇⑧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他肩膀,和他说笑。

受了惊的舞女蹑着脚步回到开口救她的男子身边,田胜悄声对张汤:“那个舞女我见过,叫淖姬;给她解围的是淳于婴儿,她们两个都是刘陵的女弟子。”刘陵是这里的女主人,也是武安侯田蚡的情人。“刘陵和我说过,淳于婴儿妩媚精明但是狠毒,淖姬纯真多情却愚钝,虽说都差点意思,不过两个人都能继承她的衣钵。”

田胜指着淖姬身边那个严肃威武的男子轻声道:“他就是江都王,比皇帝大十二岁,因为他勇武有才干,平定过七国之乱,所以景帝让他治理民风彪悍的吴国。我哥哥十分忌惮他,”田胜笑了一下,“我哥哥是个花架子,正经事儿一件也做不了,当然应付不了江都王。”

在他二人窃窃私语时,常山王身边另一个阴柔白瘦的男子越众而出,拉开常山王和淳于婴儿,“还没到郑国游春的日子,你就想盗嫂?”

常山王睨着对方笑道:“胶西王何必这么苛刻,就让我这个‘仲子’怀揣蔓草,心念美人吧。”

田胜轻叹,“诗经不是这么用的。”张汤不解风情也听懂了常山王的意思,脸上颇有些不自在。仲子是《将仲子》中的浪荡子,想要与未婚少女私通;蔓草指的是《野有蔓草》篇,讲的是男子邂逅美人,想与她野合;最开始提到的《溱洧》是男女春游,在溱、洧水边幽会。

见常山王死性不改,胶西王踹了他一脚,赵王赶忙拉住胶西王,“《邶风·凯风》中七子之母尚且不安于室,我这位姬妾虽然不是卫国人,但是出生在和卫国风气差不多的郑国,怎么可能安心守着我!河伯冯夷尚且阻止不了宓妃和后羿私通,我一个凡人还能挡着姬妾不让她和常山王玩乐吗?还是别妨碍他们少年人及时行乐。”

诸王听他这样自谑,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赵王在笑声中又说:“如果常山王喜欢她,走的时候不妨带走。”笑声都歇了下来,常山王也不知道赵王这是真心还是假意,问了一句:“此言当真?”

赵王道:“还能有假的不成?”他的眼睛转过江都王那边,“我为了兄弟,怎么可能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

淖姬听到后面带忧愁,众人之前看她舞姿柔曼,快时如疾风暴雨;没料到她安静时容止纤丽,中山王是个色中饿鬼,见了淖姬垂涎三尺,“我见多了娇娇娆娆的女人,这种倒是头一回见。”赵王瞪了中山王一眼,中山王悻悻不言。

江都王递给淖姬一双筷子催促她吃饭,淖姬手举着半天才动一下。

赵王像是着了魔一样死死盯着淖姬动作,淖姬红润嘴唇每翕动一下,赵王就激动难耐。淖姬无意瞥见了越发恐惧,半天都不能吞咽。

田胜拿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赵王看淖姬看的太仔细了,这不是好征兆,会有大麻烦的。”

赵王听不见田胜的嘀咕,依旧死盯着淖姬。随着进食的动作,淖姬不时仰头取餐、低头咀嚼,筷子在嘴唇进进出出。她象牙筷子轻轻敲了一下贝壳似的牙齿,张开的嘴唇露出丁香一样红软的舌头。赵王看得魂魄全飞,神志不清,甚至想侧耳倾听她饮酒所发出的吞咽声。

江都王刘非察觉到了赵王目光,将淖姬扯进怀里,赵王只能看到淖姬散在江都王怀里的长发和山峦一样连绵不绝的背脊,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赵王转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常山王他们闲聊,说了一会儿都大笑起来,常山王洋洋得意地夸赞自己王宫中的姬妾又说起皇帝的陈皇后,“皇帝怎么一直忍着陈阿娇?阿娇是个不折不扣的妒妇,连他多看一眼别的女人都受不了。幸亏阿娇没许配给我,要不然我非动手教训她不可。”

一直沉默远离人群的胶东王在这时说道:“娶她倒也没你们说得那样坏,阿娇虽说妒忌了些,但也不帮他斗倒栗太子,把他扶上去了吗?”

说到这里江都王、赵王一众比皇帝年长的诸侯王都沉默了,比皇帝年少的诸侯王也愤愤不平,浑然忘了自己身边还坐着皇帝的亲舅舅,倒是胶西王悠悠笑道:“我倒不为我自己可惜,哪怕皇位像泼天雨水一样洒落,我相信我也淋不到一滴。我只可惜河间王刘德,他在咱们当中名声最好,又是栗太子的同母弟,先帝舍弃他时和踢掉一只破鞋子没两样。”

此言一出诸侯王心中的妒火都熄灭不少,河间王自从兄长栗太子自尽后就独居书阁,苦读《毛诗》。皇帝登基后他让河间国的乐官演习天子雅乐,奉给皇帝。江都王打量四周,见河间王果然没来奔丧:“我已经七八年没见过河间王了。”栗姬、栗太子死后,河间王就与景帝决裂,多年不去朝觐。景帝自知理亏,从没追究过儿子的过错。

赵王让淳于婴儿给江都王斟酒,“他来干什么,看陈皇后和皇帝你侬我侬?”赵王压低了声音,“陈阿娇和栗太子两小无猜,如果栗姬没有犯糊涂,两个人原本应该在一起的。我到现在还记着栗太子寄给陈阿娇的信,上面只有八个字‘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这是《周南·汉广》的诗句,后半句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常山王听了有些惘然,“原来栗太子竟是爱过阿娇的。”

①讴者:讴,资治通鉴注释是齐唱。讴者大约是今日的合唱团团员。

②《出塞》、《入塞》、《望归》:西京杂记中戚夫人演唱曲目。

③削,高峭,浓密发髻梳理得高峭如蝉翼。

④巫山**:出自战国宋玉,大意为男女幽会。

⑤桑中之约:出自诗经,大意为男女幽会。

⑥相和歌辞杂曲歌辞:乐府种类之一。

⑦邯郸学步:赵国邯郸人走路姿势优美。

⑧腰扇:最早记录在东汉末期,此处为剧情需要,提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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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似有前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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