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啊？就这么件小事儿，连廖家都参与进来了。”乔理把玩着从讲台右下方取下来的微型摄像头，俯身问被他带来的人按在地上嘴角渗着血的谢川，“你向他们保证什么好处了？几块地啊这么帮你？”
谢川后脊梁被人用膝盖抵住，腹部被重击过的伤口叫嚣着难以忍受的疼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紧皱着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昭昭站在一边，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她咽了咽，问乔理：“满余街那边怎么样了？”
乔理抬头看了陈昭昭一眼，嘴角闪过一丝嘲讽，很快被如常的笑意掩盖，他站起身，将那枚摄像头递给身后的一个人，回答说：“找了个人顶着，应该没问题了。”
陈昭昭点了点头，满余街那边没出大乱子，虽然绕了一大圈，但乔理最终还是在自己的帮助下才把谢川抓住了，这样看来，其实今晚发生的事也和原计划出入不大，那么在乔理那边，她今晚就不算搞砸了事，就算是之后两人闹到要谈判的地步，她也能多些筹码。
陈昭昭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紧绷了一个晚上的神经这才慢慢松弛下来。
一旁的乔理正低声和其中一个保镖说着话，谢川被乔理的人打晕后拉到墙角，额头上渗出的血糊了半张脸，陈昭昭看着他，心情很是复杂，但并不打算做什么。
或许一直这么晕着，离开的时候痛苦反而会小一些吧，陈昭昭皱着眉在心底想着，毕竟兄妹一场，谢川知道了她所做的那些事之后都还愿意帮她，那他也一定愿意为了她的未来而就此牺牲的。
毕竟，他可是她的哥哥，全世界最最爱她的哥哥。
“我就不再是你哥了。”
陈昭昭看着谢川，耳畔忽然响起谢川的话，拳头越攥越紧。
不会的，你会一直是我的哥哥，如果你非要抛下我，那就死在还是我哥哥的时候吧。
“就这样，去办吧。”乔理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眯着眼点了支烟，结束了和手下的对话。
陈昭昭走到乔理身边，问：“你要做什么？”
乔理抽了口烟，白色的烟雾从唇齿间溢出，搅乱晦暗不明的眼色：“杀了谢川。”
“杀……”
陈昭昭低声复述一遍，看上去竟然有些吃惊，乔理很是意外地笑了笑：“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今天下午你和我一起商量怎么出卖谢川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跟谢川演戏演上瘾了？”
他向后瞥了一眼讲台的位置，靠坐上去，接着说：“之前谢川不知道的时候还好，无论是看在同寝的情谊，还是看在……”
乔理停顿一下，看向陈昭昭，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勉强能留他一条命苟活着，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而且还有廖家在后面帮衬着，只要他活着一天，我就随时有可能被逐出乔家。”
他又抽了口烟，夹着烟的手指在讲台桌沿上轻轻点了点，灰白的烟灰啪嗒落地：“昭昭，你是聪明的，我要是垮了，你的日子难道会好过吗？”
乔理叼着烟，腾出手在陈昭昭的胳膊上轻轻捏了下，凑近了些低声说：“虽然你不想承认，但我知道你对谢川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说不定你对他的感情比对我的还要深得多。”
陈昭昭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警惕地看向乔理，试图通过他的眼睛读懂这句话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含义。
“你紧张什么？”乔理笑着，指间的香烟已经燃了大半，他动了动手指抖落烟灰，“下午的时候都已经撕破脸了，咱们俩也都别装了，原本就是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至于感情……”
他又抽了口烟，慢慢说着：“我要说我乔理对你真心诚意，你敢相信吗？”
乔理说这话的时候把重音放在了“敢”字上，陈昭昭听出他的意思，也记得下午的时候两人剑拔弩张的场面，在她的计划里，她从未打算对乔理付出真心，但这些话被乔理就这么明晃晃又无所谓地说出来，她竟还是感到非常的不爽。
虽然她早就知道乔理都不是什么有心人，除了金钱、地位和一些虚荣心，她自认为并没向乔理奢求过什么真感情，但是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似乎和她预想的有些不同了。
陈昭昭眉头轻轻聚在一起，她忽然感到有些无奈。
是的，无论怎样，自己和乔理到底是做了那么久的情侣，乔理对自己虽然赶不上谢川的一半，但他的恋爱手段实在高明，次次都哄得她心花怒放，而且乔理家世和样貌也着实出众，这么多年来，自己也早已习惯沐浴在乔理女友这个身份带给她的、来自众多光鲜亮丽女孩儿们的无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那万众瞩目的感觉太过美妙，即便她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但还是无可避免地陷入成为帅气多金风流公子哥正牌女友的甜蜜旋涡中。
而且她并不打算走出来。
这么看来，她似乎真的在不知不觉间越界了，陈昭昭仔细思索着，或许，在这段因利益而开始的恋爱里，她真的已经喜欢上了乔理？
她设想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终止这样的生活，心脏处传来的痛楚很是强烈，陈昭昭皱着眉，其实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舍不得的到底是什么，但她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十足十的爱慕虚荣的女人，即便她的言行举止早已经完全印证和诠释这个词语，她也依然不是。
她应该是善良的、圣洁的、美好且清高的，就像谢川和满余街里的那些人一直认为的那样。
陈昭昭将这些形容词第无数次重新印刻在自己脑海里，而后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认栽般安慰自己，多半是因为爱情了，而且这还是她的初恋，一个单纯懵懂的少女，控制不好自己的心也算正常。
同样是做戏，她都假戏真做了，那乔理呢？这么多年来，他一个远近闻名的花心浪荡公子哥，对她一直是超乎寻常的宠溺和纵容，总不会只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约定吧？就算是这样，下午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彻底撕破脸了，如果他真的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为什么现在话里话外都要和谢川作比较呢？
乔理对她有情那当然是好，如果没有，她也必须想办法让他慢慢对自己动心。
陈昭昭看着乔理的眼睛，神情里假装不经意地染上些委屈和伤心，今晚之后，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就会离她而去了，以后她就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她必须得为自己的未来做点打算。
她紧抿着唇，静静等待眼里蓄满泪水，颤颤巍巍地开口询问：“你……是因为听到了谢川跟我说的那些话，担心我出卖你，才故意这么说的对吗？”
乔理抽烟的动作明显一僵，眼神一时间变幻莫测，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借着抽烟的动作挡住一丝溢出唇边的讥笑，从讲台桌边上起身，重新换上一副嘴硬心软的痴情纨绔模样，问陈昭昭：“你什么意思？”
陈昭昭原本还没什么把握，但现在看见乔理这令人意外的反应，忽然就有了六七成的把握，她虽然也为此感到惊讶，但又觉得谢川马上都要死了，乔理没必要再在这种事上骗她。
想到这里，她才将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虽然这听上去有些痴人说梦，但花花公子看似流连花丛实则苦恋一人的传说竟真的让她给遇上了。
陈昭昭内心喜悦，面上却仍保持着刚才那副委屈模样，她垂眸摇了摇头，泪水顺势从眼眶滑落：“没什么，你不信就算了。”
乔理皱着眉，觉得这场景实在好笑，但今晚的情况又实在是危急，在确定陈昭昭和谢川双双咽气之前，他不能出半点差错。
所以即便此刻陈昭昭的贪心不足在他看来好笑到足以死人活尸，他也没法儿真的笑得出来，只是继续闷头抽着烟，思考下一步动作。
教室另一边忽然传来声音，听方向像是被打晕过去的谢川醒了。
“不用打晕了。”乔理瞥见手下的人想再把谢川打晕，吸掉最后一口烟，阻止说，“留一下。”
他把烟蒂扔到地上，转向陈昭昭，眼神同之前相比明显柔和了许多，只是仍拧着眉，看上去像是在故作冷淡：“再怎么说他也当了你这么多年的哥，你对他有感情很正常。”
乔理呼出口气，往陈昭昭的方向走了一步，鞋底正好踩在还留存着些许火光的烟蒂上，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陈昭昭脸上的泪，看了眼手表，仍冷冷说：“时间不早了，我只能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去和他道个别。”
陈昭昭红着双眼和乔理对视着，哽咽一下，刚要开口，乔理忽然黑了脸，眼神也变得无情起来：“我的人就守在门外，即便你想救他，他也是跑不掉的。”
“我不是……”
乔理皱着眉转过身去，用行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开口道：“陈昭昭，你如果真的对我有一丝真感情，你就应该在今晚赶紧把你的心腾干净了。”
他朝教室一角抬了下手，两个手下对视一眼，跟在乔理身后离开教室。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自己和谢川，陈昭昭有些紧张地擦掉脸上多余的泪，在原地深呼吸几下，才抬脚往他的方向走去。
谢川双手被铁丝捆住，全身上下的伤痛不减反增，后脖颈的那处让他暂时昏死过去的棒击伤尤为严重，他每挪动一下，脊柱都疼得好像要生生折断一般。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用肩膀一点一点抵着墙角往上，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陈昭昭走到离谢川还剩一米的位置忽然停住了脚步，她面对着这样遍体鳞伤的谢川，心脏开始毫无征兆地抽痛起来，已经擦干的视线竟然再次模糊起来，连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再逼自己往前，她紧紧攥着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放到谢川身上。
好巧不巧，这一眼竟正好撞上谢川看向她的一道既失望又讽刺的目光，这些年来，陈昭昭身体里的那些曾经被她或藏匿或抹杀掉的心虚和愧疚感悉数复活，沿着她的脉络神经野蛮生长，肆意侵略，在她的耳际处具象为无数尖锐的话语，如同洪水猛兽般吞噬攻击着她。
“陈昭昭，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是你哥，你居然要杀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不！”陈昭昭被脑海里的这些声音吼得连连后退，她用力捂着耳朵，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个字。
她泪如雨下，眼眶和鼻尖红得像是快要烧起来，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理智，快步走到谢川面前蹲下，满脸泪痕道：“不，不是的，哥，哥你不能怪我！”
陈昭昭捏住谢川衣领，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因担心被乔理的人听到而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在此刻因哭泣变了腔调，她崩溃发疯地哭起来，字句锋利，语气却越来越像是乞求：“谢川，你说过你会一直保护我的，一直，你知道一直是什么意思吗？可你居然说不再做我的哥哥了，是你食言了！”
“是你欠我的……哥……”
“哥……我没办法，我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你知道我爸是什么样的人，我如果放你走了，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只有你了，哥，我没办法……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哥……你对我那么好，你那么善良……”
“哥，原谅我……”
陈昭昭情绪很激动，动作力度也很大，谢川后脖颈的伤再次受到重创，疼得他目光都快要涣散，耳鸣也因此加重许多，周围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感觉到陈昭昭在用力对他哭喊着什么，但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乔理离开后不久，他就模模糊糊地瞥见教室那头出现一团橙红色的火光，陈昭昭趴在他胸口失控般哭着，谢川被压得喘不过气，一直到火焰吞噬掉教室前方的桌凳，大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着火了。
怎……么会……现在着火？
谢川大脑艰难运转着，昭昭……还在这里，怎么会……难道乔理……
乔理要杀昭昭。
谢川背抵着墙壁，试图借着支撑的力开口提醒陈昭昭，不料刚张开嘴，领口处的那股力道忽然松了，整个人散架般摔倒在地。
陈昭昭正哭着，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回过头一看，这才发现教室着了大火，她赶紧放开几近昏迷的谢川，慌乱起身想要逃生，却不料裤脚被人用力拽住，此刻性命攸关，她跑得太过匆忙，没注意看脚下，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地上。
回头一看，抓着她的人竟是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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