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自娩出的那一刻起，注定在这世上产生诸多羁绊，于天地之间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浩如烟海的蛛网之中，诞育出爱，人因为爱而产生恨，有人因爱己而恨人，有人因爱人而恨人。人因爱而生，也可以为爱而选择生。
“黎芽妈妈，我体谅您，我也是孩子的父亲，但是黎芽一个多月没来上学了，所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请你也体谅我们老师的工作，这次家访就是来调查情况，我们也要保证孩子的安全不是？”男人端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双手交叉，黑色边框眼镜下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热茶发出的白雾在眼镜上照上一层纱，给渴求的眼神降下了雾。
“李老师，黎芽他不想去上学，但是强迫她也没用，不是吗？至于原因吗，我答应过黎芽不告诉别人。作为黎芽的母亲，我想让她自己做主。”
“或许原因有时候不重要，感受是最重要的东西，我想她的感受告诉她她可以的时候，她会去的。”
女人目光如炬，低盘的头发利落又温柔，毛开衫下的身体看起来单薄，却有力量感充斥着。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是我们父母答应孩子的事情就要做到，不是吗？如果我骗了黎芽，我看向她的时候会愧疚。”
“或许，比逼她上学更重要的事情是照顾好，保护好她。”
男人立定。
无言。
“发生了什么，是可以告诉我的黎芽妈妈，你可以相信我的。”
二人走到玄关，女人顿住脚。
“谢谢你。”
她的脊背弯了下去，睫毛长，浓密，轻颤。
“谢谢你关心黎芽。”女人的背缓缓挺起，挺拔笔直。紧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眉眼弯弯，像大雾天高挂的弯月。周围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前路在哪儿，这一点光亮。仅有这一点慰藉足够让人安心定神，有足够的勇气冲出雾海。
身后所经之处留下弥久的芬芳，一如她的名字——余香。
“妈，他走了？”
“嗯，刚走。”
女人眼底生出怜爱，不知缘由无处遁形。
女孩儿在楼梯上坐着，长发微卷，皮肤很白，眼睛很亮，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天上星光闪烁满天，也不过如此吧。她的美干净澄澈，是像夏天的泉水那样的漂亮，凉爽但不冷烈。
“我们约定好不说的我都没说。”
“我听见了。”
黎芽戴上耳机，起身，拿着随身听出了门。
推门，阳光正好。秋天的阳光和煦，不晒人，暖融融的，门外一排枫树红得好看，热烈，在风中挥手招手，迎来送去，黎芽心生欢喜。
她走进城北的唱片店，想要找pulp乐队的《Common People》。
黎芽不喜欢麻烦别人，在里面待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她才走到前台。
“叔叔，《Common People》还在吗？”
男人半躺在椅子上，听见有人叫他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睡意全无，有些烦躁，对上黎芽的眼睛，一怔，回神。
“什么？你找什么小姑娘？”
“《Common People》”
“你坐着等等吧，我查查。”
男人翻找着登记表，等到快翻到底的时候，男人说：“被借走了啊，人叫——”
“这写的啥？”
男人把本子递到黎芽面前，面前的字极其嚣张。
“这是写的许啥？”
黎芽看着这个签名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黎芽突然想起，昨天在论坛刷到一个人发布过关于pulp的帖子，一个人就贾维斯的坠楼而对乐队的前路而提出质疑和讨伐，下面有个叫“Wien”的人和他对骂了几百楼。
黎芽点进他的主页。
头像是一片枫林。
里面是一幅画。
海上结了冰，冰上升起一轮弯月，飘起了雪，一个人行走在冰面上，身边的一切都被掩埋在大雾里。
下面就是这个签名。
“他单位填的是松城中学唉，真奇怪，松中的孩子都是成绩好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人呢？都逾期一年多了。”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学生吧？你松城中学有认识的人吗？”
“我在松中读高二。”黎芽脸上流露出“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的神情。”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啊！姑娘，如果你能找到这个人，让他把滞留金还掉，那这唱片我就送你了！”男人喜笑颜开。
“放心吧，叔叔，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两人握手。黎芽对着唱片店里看似不经意的扫了一圈，但心底的欣喜已在他的眼底无处可逃。
回到家余香已经把饭做好了。
黎芽从小在这个房子里长大。这个房子里摆着黎芽和弟弟黎澄两个人从小到现在成长每个阶段的照片，每张照片都被擦的干干净净，是在被仔细照料着的，房子客厅里和黎芽的房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鲜花在装点着。有时是百合，有时是月季，还有有各种各样的时令鲜花，黎芽最喜欢茉莉花。小时候她刚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睡时半夜常常哭，余香告诉她，房间里的茉莉花精灵会陪着她睡觉，茉莉花精灵会奖励每个乖乖睡觉的孩子，直到初中，黎芽还经常会梦到茉莉花精灵送她礼物，有时是一只小熊玩具，有时是一块巧克力，当黎芽醒了就告诉余香她做的美梦，第二天就会有真的小熊玩偶和巧克力出现在她的床头。
“小芽你饿了就先吃饭，我去接弟弟放学。”
“我不饿，等下回来一起吃吧。”
余香脱下围裙，换了鞋出门了。
黎芽的弟弟黎澄，上小学四年级。
饭桌上，饭菜的温度刚好可以让发育期的孩子大快朵颐。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黎澄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嘴里，青菜正好把脸上粘的米粒带下来。
“我想爸爸了。”
“爸爸在澳洲的研究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呢，但是他说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们的，算算时间应该是下个礼拜吧。”
小孩双手庆祝。
黎芽双眼放空，扒拉着碗里的饭。
“耶！好耶！”
黎澄看向黎芽。
“姐姐，你想爸爸吗？”
“砰——！”
黎芽突然暴起。黎澄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妈！黎澄！明天我决定要去上学！”
女孩说完转身从饭桌离开。
余香和黎澄大眼瞪小眼。
“小芽！你还吃不吃饭啦？”
女孩回头轻挑。
“不吃了！”
“我去抓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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