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仿若泼墨，浓稠得化不开，严严实实地将整个世界裹缠。
屋内，红烛颤颤巍巍地摇曳着。那跳动的火苗似在黑暗的囚笼中困兽犹斗，奋力挣扎，投下一片片斑驳陆离、影影绰绰的光影。堂内，大红喜字高悬，红得刺目，透着几分诡谲。
一对新人静静立于床榻之畔。男子身着一袭繁复华丽的喜服，身姿笔直如松，却难掩周身萦绕的那股虚弱气息。
他的手轻轻颤抖着，像是承载着千钧重量，缓缓朝着女子头上的红盖头伸去。
就在红盖头被揭起的刹那，女子猛地出手，直逼对方面门。男子眼疾手快，迅速侧身一闪。
他眉头紧锁，那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满是不解与震惊，脱口问道：“烛淡月，你这是为何？”
“哼，为何？”烛淡月冷哼一声，美目圆睁，眼中似有熊熊怒火在烈烈燃烧。
她手握剑柄，利刃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彻骨的寒光，恶狠狠地怒视着他，“许怀玉，你自己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咳咳……”他的脸色愈发惨白，张了张嘴，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堵了回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烛淡月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她柳眉倒竖，仿若两把锋利的柳叶刀，往前一步，步步紧逼：“少在这儿装可怜，传闻里许家小公子可是心狠手辣、无情得很呢。”
“传闻……”许怀玉喘着气，竭尽全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他伸手去拿一旁的匕首，可手却绵软无力，那兵器瞬间从指尖滑落，“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她的目光随着落下的匕首游移，而后又迅速抬眸看向他，眼神中满是深深的警惕，：“怎么？许公子这是打算杀人灭口？可惜啊，你今日没这个机会了。”
“明明是你先要取我性命。”许怀玉有气无力地说道，尽管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可那眸中的神色却依旧凌厉，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烛淡月秀眉紧蹙，银牙轻咬下唇，将剑又拔出了几分，剑身出鞘的“嘶嘶”声在屋内悠悠回荡，好似毒蛇吐信。
她语气强硬得不容置疑：“若不是你名声太差，我又怎会如此警惕？那些与你接触过的女子，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谁知道你肚子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咳咳，你不……”许怀玉本想辩解，想要说不知真相就别随意妄加揣测、妄下论断。
可话还没说完，一阵更为剧烈的咳嗽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他猛地吐出几口鲜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许怀玉！”烛淡月瞳孔骤然紧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她犹豫了一瞬，内心天人交战，两种念头在脑海中激烈碰撞，最终还是快步上前将他扶起。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搭上他的脉搏，嘴上却依旧强硬得很：“你……你可别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找你好好算账呢！”尽管话语凶狠得如同恶狼，可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快叫郎中。”许怀玉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将许怀玉扶到床上平躺好，而后扯着嗓子高声呼喊：“来人呐！快去请郎中！”
守在床边，烛淡月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思绪万千。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眉眼干净纯粹，桃眸雪面，怎么看都像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与传闻中那十恶不赦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
“你不是恨我吗？”许怀玉不知何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得仿若风中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
“我……”烛淡月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片刻之后，她压低了声音，小声嘟囔道：“我虽恨你，可也不想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等你好了，我再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呵。”他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似有似无、带着几分苦涩的苦笑，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怀玉，你给我睁开眼！”淡月心中一阵慌乱，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你听到没有，不许睡！”
“别叫了，我实在不舒服，休息的时候不想有人打扰。”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
烛淡月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啊，各路菩萨保佑，你可千万别睡着睡着就死了。不然我可就真成了杀人凶手了。
她正欲反驳，这时郎中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状，烛淡月立刻起身让开。
“郎中，快看看他怎么样了！”她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一起，指节都泛白了，在一旁焦急地来回踱步，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郎中仔细地为许怀玉把脉、查看，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这位公子身体本就孱弱不堪，又遭受刺激动了真气，这几日千万不能让他再动气了，好生调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知道了，”淡月轻舒一口气，向郎中道谢后送其离开。
她转身回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许怀玉，轻声喃喃道：“算你命大，暂时死不了。不过，你可得给我好好活着。”
说罢，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从他身上移开，思绪却早已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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