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义体人哪有那么好画，你以为画火柴人？你在影响我工作，黑暗之心的立绘好难改呀……我都想向冰橙请教请教了。”
“你主动找冰橙，会给他错觉。”他的语气低沉带点凶，“不准。”
沐予啪嗒啪嗒敲了好几下键盘，丝毫不把他的话挂心上，“你说不准就不准，他每天给我发一句消息问进度，真是个重男。”
“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直播画。”
“啊？”
沐予随口说的话被他逮住，他一边撒娇一边发酒疯，说他异国他乡一个人，需要精神奖励。明明他主观上想她，却不停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问她想不想。她实在没办法，只能用txhy直播，停止他的骚扰。
“烦人精！”沐予骂他。
“你可以不理我，可以挂电话。”他自视甚高，“你不舍得，怪我咯？”
”好好好，机械美学没法摸鱼画，我画点别的给你。
作为画师，偶尔画一点优雅的……人类艺术，就当是锻炼人体吧。每个画师刚出道之时，都会有人体错误的问题，比例失调、姿势扭曲、关节位错等等。沐予也是花了很长时间去练习人体，从速写到上色。
“怎么样？”沐予短短半小时，已经速写出一个大概人形。但她等待了一会，却没听见他的夸夸。
“阿谦？”
“傲娇鬼？叶落落？猪猪？”她叫了好几声。
“嗯？嗯……嗯……”很轻微的声音，“睡着了。”
“啊？哦……”沐予降低声音，“那小猪，你睡吧。”
他没有任何回应，沐予直接按掉了电话。虽然她正和他粘在兴头，但安眠总归是件好事。
原来她画画还有这个功效，治疗他失眠。
-
离家远想家，离家近想逃。
沐予帮秦老师管了俩晚上小学生后几近崩溃，这天居然又收了三个。虽然画室生意好值得高兴，但小学生真难管啊。
尤其那帮家长的理由不是孩子爱画画，而是太调皮了学画画修身养性，送来的全是小恶魔。
一向脸皮薄的南教授也在业主群打起广告，暑假美术班，双大学教授托管——沐予眼前一黑又一黑，一片漆黑。
“小孩很难管的，少接点！”她劝说爸妈。
“不难的，趁暑假多赚点呀！”秦老师美滋滋接了好几个单。
“不要那么累。”沐予苦口婆心，“我现在工作了，能自己赚钱。”
父母没理她，秦老师和老南说，“张教授她女儿去了上海工作，买了套120的房子，一千多万呢。”
“你们真不用给我买房。”沐予头痛，说来说去，暑假班还是为了买房。
“不买房咋行？张教授说了，女孩子最大的安全感，以及最好的嫁妆就是一套房。”秦老师非常坚持。
“……”
沐予勉强认同张教授观点，可一线城市买房并非买菜，总得量力而行吧？
而且听父母对话，更像是别的教授买了，他们不能落后，要不没面子。
大学教授这圈子，家里没几套房都说不出口，嫁女儿没嫁妆肯定也不行。
老南作为日语系教授，本身不如理工科有赚头，又清高不爱交际，整日在书房沉迷那些阳春白雪的翻译工作。
这两年他发现，同事的小孩无论男女，结婚都有好几套房，他急了。
沐予不知如何评价她老爹，每天整点不赚钱的研究，又和人家做律师的、兼任公司高管的教授比房子，脑子估计搭错了。
算了，起码爸妈疼她，会为她买房，她不好意思说风凉话。
人的烦恼多是比较出来的。
沐予只要不和某些人比较，生活还算挺好。
父母安睡，无人打扰的深夜，沐予自己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她一直等着大洋彼岸的林和谦起床，收他两条消息再睡觉。
十一点多，她接到林和谦发来的消息，汇报他已起床。
十分钟后，他发来无数张照片。
这是他头一次和她分享他妈妈在郊区的家，湖边大别墅，一眼望不到头。他顺时针边遛狗边闲逛，她可以通过照片看见围墙、不知道几百平还是上千平的大花园、大泳池……别墅另一侧居然有小农庄、小果园、篮球场、车库，远远的甚至有架直升机。林和谦介绍那片农田，是母亲男朋友的土地，那人是个“农民”。
好吧，农民。
把她看晕了。
[美国房子好便宜]
林和谦消息无声，沐予却能听得见天空传来讥笑。
沐予直接把自己q头像那张美乐蒂表情包发给他，有事？
您有事？
[便宜，才3000w美金，香港只能买个鸟笼]
[……]
苍天，她该说什么，批判香港房子太贵还是怎地？
哎，人和人的差距真大。沐予叹气。
林和谦坏得很，他也发回一张一张阴阳怪气的美乐蒂，写着：有情绪啦？
美乐蒂，好好的可爱小兔兔，变得那么阴阳怪气都怪这些表情包。
沐予打算冷暴力他一晚，画画，看动漫，打游戏，什么都好。只要别让她惦记林和谦，别让她怅然他们的差距，最后让自己丧失斗志。可她放下手机没一分钟，林和谦就打电话过来，非把她拽进他的田园风光里。
“沐沐，什么时候睡觉？不睡来打游戏。”
“不要，滚，美国有延迟！”
她凶巴巴的语气让他笑了一下，“情绪还挺大。我下次带你来，美国要签证，不然这次就可以带你来。”
沐予把头闷进被子，装一只鸵鸟，“你的生活太阳光，晒伤了阴暗的我。”
“画家别作诗。”
“……”被林和谦怼了一句，沐予头脑发热问了句，“阿谦，当你的乖乖小女友，可以赚到一套房吗？”
答案是肯定的，想想也知道，她偏偏不知死活地深究。
对岸的林和谦刚回到农场仓库，平视这块广阔无垠的天地，想象把沐予安在一个小阳光房里养老。
“你缺房子了？”
“我爸妈最近在搞暑假托管班，想给我买房子，可我不希望他们很辛苦。主要我妈辛苦，我那死清高的老爹赚不了几个钱。什么时候能赚一套房子呢？我有一套房子就够了，有房子后我每天宅家，宅家，宅家。”
“马上会有的。”林和谦耐心温柔像哄小孩，“而且不止一套，可以追求更多，一亿是最少的。”
“我不追求那么多，捞一千万够了。”她的认知天花板没捅破，只在自己安全范围内徘徊。
“不够。”
目标定太高，沐予会觉得那是虚无主义，乌托邦主义，她想快点走到看得见的正道。
“够了。捞完一套房，我就可以跑路了。”
“……”
对面好久没说话，沐予明白他沉默的原因，赶紧坐起身，试图挽回前面的氛围，“生气了？”
“你说呢？”他声音尖锐起来，“你又暗地里计划好了？嬉皮笑脸假装和我恩爱，然后偷偷离开？”
“不是……”
“我能接受你捞，但我不能接受你捞完就跑。算了——算了。”他着重说了一遍，“我会帮你实现的。乖，睡觉。”
敷衍地哄她一声，大概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那我能怎么办呢。”沐予能理解他的不快，但她也有她的不快，“你在美国玩大庄园，我家却在攒钱买房，虽然岁数长了两岁，但我们的差距有变化吗？对普通人来说，一套大房子可能就是人生终极目标，你肯定不理解呀。”
“还说？有完没完？”
深夜真不该聊有的没的，沐予想说睡觉已经来不及了。
林和谦非常不爽，直接输出，“攒钱买房，我理解你家不容易，理解你不容易。我难道没在帮你规划，帮你赚钱？为你着想？请问我该怎么做？通知地府判官让你重新投胎？”
“别生气。”沐予停了几秒才敢说话，“我开个玩笑。”
“我不理解，为什么你捞一套房就得跑，我是什么用完就要扔掉的工具吗？既然如此——”他语速飞快，饱含怨恨，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既然你迟早要跑，那我直接给你转账过户，不是更高效快捷？”
“不要，我不要你转账过户！”她赶紧否认。
“直接给你钱不行，帮你赚钱又是画大饼，还要因为我钱多而不痛快？”
坏事了，她检讨自己，不该说那句捞完就跑。
他生气了。
沐予感觉再聊下去他们又会聊崩，而且现在异国，聊崩就结束了。
不像家里吵架，她可以马上抱住他撒个娇。
“阿谦，我本意不是如此，我错了，你先别生气，我……”沐予也不知道她该怎么解释，好像她潜意识里的计划就是日后找个时间把他抛弃，因为她不想先被他抛弃。
她假定的未来里，他一定会和她分道扬镳。她做她的普通人，他做他的大少爷。
现在是提前预演，未来的再一次分别。
不对啊，为什么岁数长了两岁，心还那么痛。
“你没错，我也没生气。”陌生冷峻的声音穿过太平洋，把她的心冰封，“生气，没用的情绪，我只会理性看待。”
对方拒绝道歉输入，对方拒绝袒露自己有情绪，这下好像完蛋了。
沐予手凉得发麻。
林和谦更多是一种麻木和无奈，他确实没有很生气。
这种感觉有点像本科时学数学，有些东西不会就是不会，绞尽脑汁痛苦万分依旧不会，最后坦然接受：是啊，我的智商仅此而已，高深的事情交给别人吧。
我只能到这里了，追求她挽回她也只能尽力到这里。
他沐着日光，刚才那些想带她来美国一起闲逛田野的美好愿景，和石头一样，扔入湖中。
“海湾府送你，当做补偿你的青春。”他怅然说道。
“我不要海湾府。”沐予哽咽。
“我也不要。”他声音哀伤，“我按照你喜好装修的，送你正好。你如果不要，可以卖掉实现财富自由。”
说完，他挂了电话。
时钟刚好指向十二点。
沐予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一开始人完全是呆滞的，回过神才疯狂打了一大段字，然后收到消息被拒收的提醒。
哦，原来，他也知道拉黑键在哪里。
还施彼身了。
心里的堕落人格在说话。
南沐予，这应该是你乐意收获的结局吧。你不想和前男友复合，不想未来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你拉黑他，他拉黑你，以后大家一别两宽，甚好甚好。
沐予，他说送你一套房子补偿青春。青春结束，你可以带着房子继续前进。
真的吗？
沐予心如刀割，感觉没任何逻辑道理和理性分析可以超越，现在想飞去美国挽回他心的冲动。
可她没有签证，她去不了。
其实三年前，沐予已经开始计划离开他。
可她迟迟下不了决定，一直拖到年底她生日，被他爸发现，被他爸生硬阻扰，这才让她下定决心。
那时候，她真的好爱他。
记忆里，她好久好久没承认过自己爱他。
他们的生日都带有阴影，对沐予来说，两年前半的生日，她得知他爸给他找了个未婚妻。她不知从哪找出好多鸡汤和训诫自己的话，做出极大的勇气和他分手。
太厉害了，回想过去，好像还是两年前的自己比较有勇气，潇洒，一往无前。
现在，她好像宁可溺死在温水中，被慢慢煮沸，也不愿意跳出去。
当她两年后回来，发现那个傻瓜还在等她，甚至把房子装成理想中爱巢的样子，她真的无法无动于衷。为了她那点小委屈，他要去蓝游投资几亿，要自己做游戏，要给她一片属于她的天地。
沐予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和他生掰的感觉太痛太痛。
她完全相信他画的大饼，和他细水长流慢慢走，她一定可以赚到一套房。
她也许会变成某个游戏的主美，甚至制作人，手中握有自己的ip和版权。
可她偏偏要在一个平凡的深夜，因为自卑心作祟，尖锐地伤害他感情，辜负他付出。
沐予洗了把冷水脸，用长长的指甲狠狠抓过自己的手臂，让身体充满一些痛觉。
她从微信通讯录里找出那个禁忌的名字，解除他的黑名单，然后一口气发了50个表情包过去。
[不许拉黑不许拉黑不许拉黑]
沐予先刷点屏，把两年半前的聊天记录遮掩过去。
然后他装没看到，不回复。
沐予真是天崩了。
对了，他和杨瑾一起玩，先找杨瑾问问看，试试曲线救国。
沐予把画板打开，一边画画，她一向这样阻止自己情绪崩溃。
“阿瑾阿瑾，我是南沐予，阿谦和你在一起吗？”
“啊……”杨瑾从睡梦中被唤醒，人懵懵地答，“他在自己家，我在洛杉矶，咋啦？”
“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我惹他生气了。”
沐予火烧眉毛，对面的阿瑾却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回答，“哦没事，他自己会消化的，他才舍不得生你气。”
自己消化？
沐予不信，电脑上的微信毫无回音，她央求说，“不是，他拉黑我了，很严重。”
过了好一会，阿瑾回话，“拉黑也正常，他少爷脾气嘛，过会就好了……你们聊什么了？”
沐予和阿瑾简单介绍情况，她也顾不上自己的那些自卑心境。阿瑾耐心地嗯了好几声，边听边说，“我可以理解你，阿谦也一直很理解你，你可以尝试对他打开心扉。”
“我能么。”
杨瑾的美梦结束，只能被迫清醒，当他的和事佬 妇女之友 素质好僚机。作为一个超级e人，他接触的女孩相当多，沐予这种情况不算什么疑难杂症。
“我稍微批评一下你，别介意哦。”
“那你说。”沐予虚心接受批评。
“你喜欢强调差距，但这没有用，他能帮你重生吗？对阿谦来说，他宁可你是绿茶捞女，只要你肯给他情绪价值，只要你别说离开他。”杨瑾刚醒脑子不太灵光，想了半天，“哦，那个词，PTSD！”
“你说得对。”沐予承认。
“虽然我知道，女孩子往往脆弱敏感。其实他也很敏感脆弱，他也很想被你关爱。你走后，他吃了半年抗焦虑的药，现在还经常失眠。最后就是专注事业和学业，逼迫自己忘掉……哎，小天使，你如果做不到给他情绪价值，可以当个无情的工作机器嘛……哈哈。有钱大家一起赚，和和气气多好。”
“阿瑾，你的批评太温柔了。”沐予干笑一声，“无情的工作机器，我不行的。我该……和他重归于好了。”
“哇，那他求之不得，快和好吧！”杨瑾好想快点下班，重新睡回笼觉。
“还能和好吗？”沐予心里隐隐不安。
“别担心，他很恋爱脑。给他一点时间，他会说服自己，他的宝贝只是一时任性。”
“……”沐予最后问点正经的，“生日礼物有没有建议，我的礼物不知和不和他心意。”
杨瑾不假思索，“送你自己，说你爱他，够了够了！”
沐予今夜不得不失眠。
好好的晚上聊天聊崩，她被发现一个深刻真理。
她根本，放不下他。
沐予画了一个抱草莓，笑得无比阳光的萌萌美乐蒂。画完后，她上传q头像，把那张充满嘲讽的“有事？”替换掉。
然后她继续骚扰，告诉他q已经换了头像，快把她拉白。
她确实比较双标，她拉黑他微信两年半，要人家一天拉白她。
但是求求老天了，就让她双标一回吧。
当当，林和谦回复了微信。他发了她的老q头像过来，一个大大的“有事？”。
当当，又一张，专门截图放大版的“有事？”。
太好了，回复就好。
沐予暗自庆幸，换得好，这头像太嘲讽了。
[有事，球球了，拉白我]
[我睡不着]
[谦谦，别生气了]沐予飞速打字，直抒胸臆。
对面……正在输入中……龟速的回复让沐予心焦。
可能他打打删删，可能他做心理建设，好久之后，才有回应。
[想挽回我，18号来香港机场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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