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途再次转身面向学生，一眼注意到了坐在最后排挨着后门角落位置的陆希喆。
没办法，在一众充满着求知若渴眼神的学生里，陆希喆太引人注目了。
他背靠座椅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熨帖平整的西服，左臂搭在胸前，右手手肘支在左手臂上，手背虚虚托着下巴，好整以暇望着讲台。
周围都是T恤短袖的学生，而陆希喆一身西装革履，显得尤为突兀。
真的很难不引起注意。
莫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关心，视线若无其事的略过他，继续讲课。
底下传来一些同学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刚才在礼堂开讲座的陆氏生物集团的小陆总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哎，难道也是来听莫教授讲课的？毕竟他们公司的产品跟信息素有关呢。”
“哎，你看他的目光，深情款款的，一直盯着讲台上的莫教授。”
“还真是……”
“所以肯定是来找莫教授的嘛！”
“找莫教授干嘛？开发新产品吗？”
“也许是追求他呢？”
“不会吧？莫教授不是beta吗？beta和alpha……”
话还没说完，一位突然撞撞另一位的胳膊肘，“先别说了，莫教授看过来了。”
这两位同学坐在前排，旁若无人的讲话声还越来越大，莫途只好投给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
等收回目光时，眼睛不经意滑向端坐着的陆希喆……
一不小心撞进了陆希喆直白的目光里。
隔这么老远，这两位八卦同学观察得很仔细，陆希喆果然在目不转睛的看他。
可是，不看他看谁呢？
都是来听课的，讲台上就他这么一个人，陆希喆看他，这并不奇怪吧？
这个年纪的学生就是爱胡乱猜想。
莫途饶过八卦的同学，继续讲课。
“莫教授。”
前排又有同学举起手，“我有个问题。”
莫途停下来，示意他讲。
同学大胆提问：“如果信息素是爱情的火花，那beta闻不到信息素，是不是很难燃起爱情的火焰了？”
课堂以该同学为圆心，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旁边的同学推搡着打趣，“徐源，你个alpha是不是在肖想与隔壁beta班花的爱情火苗？”
徐源同学登时红了脸，“你别瞎说！我没有！”
“解释就是掩饰，你肯定有！”
“说了没有。”
“你都脸红了还不承认，哈哈哈哈……”
徐源同学说不过，一张脸涨成了红番茄。
莫途抬手压下课堂的喧闹。
在一双双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他笃定的说：“当然不是。”
他淡然自若的给学生们科普，“beta不像alpha和omega那样，腺体发育成熟，能自由释放出浓郁的信息素。在第二性别分化的过程中，beta腺体不发育或发育迟滞，所以，他们的腺体和信息素不能与alpha和omega同论。”
“爱情发生的过程主要是信息素交流碰撞的过程，”莫途拿手比划了一下，“beta的信息素不经过腺体，不会通过汹涌的味道直观的表现出来，而是通过体温、汗水、呼吸、肌肤相触等间接的身体讯号方式，内敛含蓄的向外表达，再被异性捕捉接收。”
“信号接收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大脑皮层控制兴奋情感，发生活化反应，刺激产生求偶情绪的过程。”
“为什么运动中的帅哥最容易引起异性的注意，和异性肌肤擦碰一下就容易关注起对方，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不要因为beta闻不到信息素，就片面的断定他们很难拥有爱情。爱情可以发生在任何性别、任何物种之间，而信息素，只是激发冲动情绪的一个非必要条件而已。”
底下的学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徐源，都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刚才还在八卦陆希喆和莫途的那两位同学，听到这番话，跃跃欲试的举起了手，“莫教授，你这么懂？是经历过吗？”
课堂再次爆发出一阵比之前更响亮的哄闹声。
没有同学不好奇老师的八卦，尤其是一本正经的莫教授的八卦。
莫途单手握拳抵在鼻尖下面，掩饰性的咳了两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同学的提问。
他一向有问必答，但这个问题……
他还没有真实的实践过。
他掌握着相当丰富的理论知识，十分清楚爱情的萌发不过是信息素碰撞时刺激大脑皮层产生的情绪反应。
在他眼里，这是个理论付诸实践的过程。
身体、情绪、心理发生的各种细微反应，他都能给出充分的理论支持，所以当一个异性试图接近他的时候，他都能第一时间将这一过程理论化。
无数男性女性都已经通过自身论证过这一理论，他没必要再多此一举的亲自论证一番。
他没体会过真正的爱情，也不期待。
莫途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泰然自若的略过这个小插曲，继续讲课。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后门位置的陆希喆忽然有了动作。
他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在同学们的期待和打趣声中，低沉的发出了声。
“这些对考试无用的问题，莫教授有权利不作答。”
声音不算大，但足够清晰的传达到每一位同学耳中。
部分专心听课的同学循声扭头，这才注意到后门的位置坐了一个与课堂格格不入的人。
那人一身正装西服，十指交叉平放在课桌上。
这本该是一个十分散漫的姿势，但他的脊背却意外的挺得笔直，不容忽视，不能拒绝。
alpha的目光只落在讲台那一人身上，当同学们好奇的视线投过来，打量他的时候，他才吝啬的给与一个眼神。
但那眼神却是冰冷的，迸射着锋锐的刀芒，似乎如果再多问讲台上那个人任何一个私人问题，他就会用眼神杀死问问题的那个人。
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出了。
莫途的眼神再一次与陆希喆交汇，隔着十几排的桌椅，定定互望。
几秒钟后，收回目光。
陆希喆低下头，嘴角溢出一抹宠溺的微笑。
原来是他多嘴了啊。
他分明看到，莫途镜片后那明亮的琥珀色瞳仁里，透露出嗔怪的情绪，毫不掩饰的向他传递了四个字：多管闲事。
.
“莫教授再见。”
“再见！莫教授。”
在一片再见声中，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莫途回应同学们的再见，手下有条不紊的收课件，关设备。
陆希喆走到讲桌旁，递上一瓶水，顺手拧开瓶盖。
“讲了两个小时，口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嗓子。”
莫途抬眼。
陆希喆说：“刚去自动贩卖机上买的。”
莫途面无表情的接过水，抿了一小口，把水放在讲桌上，“谢谢，有必要提醒一下，在课堂上无故出去是要提前跟老师请假说明原因的，即使还有十分钟才下课。”
陆希喆笑笑，死皮赖脸的没听进去后面那几句话：“跟我还这么客气。”
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了，莫途把没关的窗户都关上，和陆希喆一起走出教室。
陆希喆语气欢快的说，“你说巧不巧，我来这里开讲座，走到这儿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来教室一看，果然是你。”
陆希喆由衷的赞美，“莫教授讲课时神采飞扬，跟私下里相比，完全是两副面孔。”
有吗？
莫途皱着眉想了一下，并不觉得。
陆希喆喋喋不休：“你在这里任课吗？课程排班都什么时候？方便的话，以后我来接你下班。”
接他下班，大可不必。
莫途平铺直叙的道出一个事实，“你坐在那里，同学们都不敢提问了。”
得益于陆希喆坐镇，一向活跃的莫教授课堂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死气沉沉。
陆希喆不以为然，“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小差摸鱼，我敢保证，他们这节课收获巨大。”
莫途不敢苟同，走下教学楼的台阶，习惯性的往校车停靠点走去。
陆希喆一脚刚拐了弯，眼睁睁瞧见莫途直直越过了他，赶紧叫住他，“我车就停在附近？你往哪走？”
莫途停住脚步，礼貌回答：“哦，我要去搭校车。”
陆希喆：“坐校车还要等，我送你回去吧。”
天还没黑，莫途在坐完校车还要浪费时间换乘公共交通，和可以坐陆希喆的便车直达，顺便跟他提分手，这两个选择里短暂的犹豫了半秒钟，最后果断的选择了陆希喆。
.
车辆驶出学校大门，稳稳汇入车流。
车载音乐呢喃，像婀娜的情人在耳边私语。
陆希喆想起昨晚半梦半醒的等待，和今早石沉大海的问候，心痒痒得不行，迫切的想寻求答案。
被侧方两辆私家车连续超过，他也不恼火，通过后视镜心事重重的瞥了一眼副驾，才紧张的开口，“昨天几点回家的？”
莫途手肘支在车窗上，目光放空在淡蓝夜幕下华灯初上的街景上，淡淡的说：“十二点多。”
十二点多，那时候陆希喆还没睡。
但是莫途没有给他发消息。
陆希喆讪讪的，有一种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无力感，好半天，才勉强找出点语言，“那很晚了，早上迟到没？”
莫途说：“没，早上醒来就去研究所了。”
陆希喆：“……”
所以，直接忽略了他的问早。
陆希喆又不明白了，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了？还是莫途这人性格果真就十几年如一日的冷淡？
可是看他讲课的样子，头头是道，分明什么都懂，不是这样子的啊。
难道高中毕业后这十几年，他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陆希喆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呢？”
莫途想了一下，“忙忘了。”
“莫途……”
“陆总。”
两人同时开口。
陆希喆慌忙住口，抿嘴目视前方，让莫途先说。
莫途便不客气了。
他收回搭在车窗上的胳膊，正襟危坐，以示认真。
“陆总，我们之前说好，彼此自由，合则处，不合则散。”
“嗯……”
陆希喆眼尾余光瞟向莫途，第六感告诉他，莫途这语气不对，像是要说什么大事。
果然，下一秒莫途就说：“前半个月我们相处的很愉快，可是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你给了我不一样的感觉。”
“嗯，是什么感觉？”陆希喆故作轻松的问。
莫途：“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合适。”
陆希喆：“？”
莫途：“所以，我们分手吧。”
嗤——
陆希喆脚下一抖，油门差点踩脱，幸好反应及时，另一只脚紧急踩下了刹车。
莫途被惯性甩得眼镜都要飞出去。
他不急不缓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还没坐稳，就听隔壁的陆希喆发出咆哮一般的质问：“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分手？！”
莫途很淡定，天塌下来都没人比他淡定：“嗯。”
陆希喆想不明白莫途这搞的是哪一出，昨天不还好好的？今天也没什么问题，怎么突然就要跟他分手了？
他想都不想，果断拒绝，“我不！那半个月我过得一点都不愉快，只有从昨天傍晚到现在，我过得才勉强称得上愉快！”
车子停在车道中央，造成了小范围的拥堵。
后面车主疯狂鸣笛，发出不满的催促，有些脾气急的，都摇下车窗开骂抗议了。
陆希喆不敢对莫途发火，也摇下半边车窗，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哔哔声中破口回骂了对方两句，然后愤愤的关上所有车窗，咬牙重新打火，狠踩油门。
suv咻的一下蹿出老远，陆希喆脸颊线条绷得直直的，一边超车，一边压抑喷涌的怒火喋喋控诉。
“你告诉我，我们哪里不合了？！”
“我觉得合得很！我还想跟你再处处！”
“你说我们不合，那你指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合！”
“你要是说不上来，就不准和我分手！”
陆希喆此时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分手”两个字就像一记千斤重锤，把他今天的好心情咋了个粉碎。
他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的，嘴上不停的控诉，脚下恶狠狠踩着油门。
车子在傍晚的街道上掠成一道黑影，像头怨念满满的豹子，见缝插针的穿梭在车流之中。
陆希喆紧绷的面容没在傍晚的阴影里，被一晃而过的车灯一照，晦暗的像是能吃人似的。
莫途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握紧胸前的安全带，低声嘟囔了一句：“果然胡搅蛮缠了。”
陆希喆不说话，如果胡搅蛮缠能把这段感情继续下去，那他愿意胡搅蛮缠。
莫途想，分手嘛，当然要分个明白。
他不想耽误婚姻市场上已经年满三十岁的陆希喆，便避重就轻的说了，“我们说好彼此尊重，可是，你频繁的发消息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陆希喆耳朵不由竖起来，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频繁？
什么困扰？
如果没算错，算上相亲那一面，他和莫途一共也就才见了三面吧！
从加上联系方式到现在，也才发了三条消息！
最新的一条，还没收到回复。
这叫频繁？
这叫困扰？
这能成为分手的理由？
这算哪门子分手理由？
陆希喆不服，极度的不服。
哪有谈恋爱嫌发消息频繁的？
他像一只逆毛的刺猬，心里憋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冤枉，连呼吸都不由粗重起来，强自按捺着起伏不定的心情，野蛮的拒绝。
“驳回！你的理由我不接受！”
轰的一下，油门踩到最底，冲上前方高架。
陆希喆不管三七二十一，暴躁的痛诉：“你说要彼此尊重，你给我的这个分手理由，就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不尊重我！”
“在想出尊重我的分手理由之后，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会答应你的！你休想再提这件事！”
“你家在哪儿？”
莫途咬着下嘴唇保持沉默：“……”
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陆希喆这么痛斥着，他心里前所未有的生出一丝心虚的情绪。
调节气氛的车载音乐在急刹车时被迫关掉了，此时车内安静异常，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在低低轰鸣。
车子直直掠过通往生命科学城的高架路口，呼啸着奔向远离家的方向。
莫途望着急速倒退的防护栏，不知道陆希喆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终于又眼睁睁错过一个路口之后，莫途才饶过咬得发白的下唇，小声回答：“生命科学城，我在那儿租了套公寓。”
莫途：他为什么不同意分手？是不是年龄太大了分手后就不好找对象了所以才不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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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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