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没事吧？！”
汪舒然目瞪口呆愣了足足三秒，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扶人。
“对不起，我……”看着地上脸色煞白捂住腹部的男人，叶乔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手臂此刻还保持着蓄力抬起的姿势，刚才一套闪击的泰拳挑肘动作相当漂亮专业。
目睹了先前出乎意料的一幕的众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投来的目光惊愕中更是掺杂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敬佩。
“哥你怎么样了！”欢儿蹲下关切询问自家哥哥的状况，只见他唇线紧绷额头青筋暴起渗出汗珠，一副要痛撅过去了的样子。
“没事……”路闻朝摆摆手没有抬头，忍痛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挤出两个字。
欢儿迟疑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腹部，随即便听见一声难以抑制的抽气声。
“……”
所以，这算是有事还是没事？
“哎呀老路怎么了这是？才喝一杯就趴菜了？”
不远处目击了整个过程的姜袭明幸灾乐祸地探头过来假模假式表达慰问，意料之中地收获了一记眼刀。
“对不起，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肋骨？”反应过来的叶乔此时内疚感都要爆表了。
说起来人刚才也是好心伸手扶她一把却被她条件反射抬手一个肘击就给撂趴下了，于情于理怎么也说不过去。
“陆总，三公里内就有家公立三甲医院，需要我立刻联系吗？”助理小姐姐专业素养极高，谈话间便已经主动料理好了一切。
“不用。”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瘫软在地男人已经起身站了起来，除了额角还坠着的汗珠和稍显苍白的唇色外，神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常。
“没什么事，别小题大做。”路闻朝抬手将额边碎发拢到脑后，整个人恢复到一贯的淡然从容面无表情。
刚才那一击正好精准地打在横膈膜上，有多疼估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更放心，阿乔可是专业级水准，要是不小心伤到内脏了可就不好了。”汪舒然建议，“正好我们现在要去医院打破伤风，不如就一道去？”
叶乔拖着伤腿点了点头，再次表达歉意：“对不起，如果有时间的话现在一起去做个体检吧。”
突发状况让她已经忘记了此前还心存侥幸避免接触，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主动沟通了。
视线短暂地接触后，镇定移开。
叶乔此刻无比庆幸整个过程她在这双冷淡的眸子里没有读到任何一丝似曾相识的停留。
果然，没被认出来。
“不用担心，陆总这常年户外运动练就的体魄也不是盖的，没这么弱不禁风一碰就废。”姜袭明在旁宽慰。
他跟路闻朝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基本脾性也算是摸得一清二楚，他这人虽然同人交往冷淡有距离感却也不事儿逼，说没事就是无意追究。
然而他刚说完，肩膀就被一只大手给扣住了。
施加在肩头的力道又沉了几分，他转头一看，便见路闻朝正满脸核善地扬唇看着他。
“嗯……？”
姜袭明敏锐地读懂了空气中流转的淡淡阴谋气息，十分圆滑地将话锋一转：“其实吧，我觉得去检查一下还是很有必要，你之前忙没空体检正好借这当机去拍个片儿也挺好。”
路闻朝也不啰嗦，看了眼助理，后者立刻会意。
“好的，我立刻联系司机过来。”说完助理小姐姐便立刻到一旁打电话安排去了。
-
叶乔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如果让她想象坐牢的感受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吧。
虽然侧着脸面对车窗外，可身边过于强烈的存在感依旧令她无法忽视。
商务车型空间还算宽裕，后座仨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无比欢畅，再反观前排两座氛围沉寂得像是装了道透明隔音屏障几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看着车窗外的游走的灯条叶乔脑海里又开始闪回一些杂乱无章的空白碎片，胃里熟悉的恶心感再度翻腾起来，只能闭紧双眼压制住心底泛起的负面感官。
“阿乔，就快就到了你忍忍哈。”汪舒然压低声音关心说道。
“嗯。”叶乔含糊地应了一声，一动不动地头枕着车窗玻璃眼皮沉重。
“叶姐姐怎么了？”欢儿凑过脑袋察看。
“她晕车症还挺严重的，平时能走路都尽量不坐车。”汪舒然解释。
“我记得车上用晕车药来着。”姜袭明起身去找却见汪舒然摇了摇头。
“很多年的毛病了，吃药没用，让她闭眼休息会儿就好。”
“小原哥你把天窗打开透透气吧。”欢儿对驾驶座的司机说。
“好嘞。”
随着车顶窗的开启，潮湿的风一股脑涌进了车内形成对流，本应感到舒适清爽的时刻叶乔却全然没办法放松分毫。
闭眼躺靠在座椅上，双脚却像深陷在流体之中，灭顶的窒息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
如同陷入梦魇下意识想要抓紧什么却什么也办不到，肌肉的紧绷使得她呼吸都变得格外费力，大颗汗珠沿着散乱的额发滑落下来。
就在这时，叶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掠过她的耳垂，耳道微凉的触感令她一瞬间惊醒过来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一阵舒缓低频的纯音乐像流动的溪水般涌入了耳朵，盖过了耳畔的风声和嘈杂的人语，让她一时忘了做出反应。
直到抬手触碰到耳朵里的蓝牙耳机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这个频率的声波有助于舒缓压力。”
男人若无其事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没有抬眼看她。
淡蓝色的屏幕光打在他脸上形成温润的漫反射，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使得隐匿于阴影下的浅色眸子愈显深邃。
“谢谢。”叶乔做贼心虚似的下意识地撤回了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常规地道了声谢。
“不客气。”路闻朝转头瞥了她一眼，眼睫下暗芒浮动如同深不见底的海。
叶乔转头看向车外的阑珊灯火，耳机里河流静静流淌着，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真的感觉身体的沉重感缓和了不少。
就这样一个抬眼看窗外一个垂眸看手机，在中央扶手盒所划分的楚河汉界中达成了微妙平衡的静默。
“明哥，你在看什么？”欢儿看着身旁一脸迷之微笑的姜袭明，好奇悄声询问。
“看戏。”姜袭明唇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枕着手臂仰靠在椅背上，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诶？什么戏？”欢儿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嘴里嘀咕着，“我怎么没看见？”
“你还是小朋友，看不懂很正常。”姜袭明故作玄虚地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什么呀。”欢儿嘟囔着嘴低头玩手机懒得搭理他了。
此时一旁的汪舒然扭头看了过来，正好对上姜袭明的视线，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路很好开，没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医生看着伤口的干净缝合线得知是她自己处理的还以为是同行，一问才知道是学生物的，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排队多花了点时间处理过程倒是很快，简单消了下毒补了针破伤风等一切搞定已经凌晨时分了。
期间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学生打来的，看她这么晚还没回去有点担心，怕麻烦他们叶乔没提受伤的事。
汪舒然去卫生间了估计还要会儿，拿着开好的单子叶乔准备到楼下大厅等他们。
电梯门打开，她一边低头逐个回复之前手机寄存时没及时回的信息一边拖着步子走进了电梯。
刚进电梯手机便震动起来，看了眼来电备注，接通了电话。
“喂，乔乔，到岛上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清煦的中年女声。
“嗯，傍晚时候就到了。”叶乔看了眼时间，“平常这个点您早睡了，是又失眠了吗？”
“没失眠，自从用了你买的硅胶枕头每天睡眠质量可好了。”段文馨笑着解释道，“刚才起床喝水看到早些时候发的信息你一直没回，怕你万一路上遇着什么麻烦了这才打电话问问，没打扰到你吧？”
“没，不打扰。”叶乔想了想，没将潜水的事如实告知，只说是岛上信号弱没及时回复。
“乔乔啊，就算任务重也还是要注意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哦，自己的身体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
“知道了，谢谢您关心。”叶乔习惯性点点头。
“对了，见到舒然没有？那孩子早几天就说要过来找你还嘱咐我不要告诉你，说要给你个惊喜呢。”
“我们已经碰面了。”
“那就好，有个伴在身边阿姨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段文馨话音一顿，继续说道：“还有件事阿姨跟你说说，就是以前跟咱们住一个院儿的梁教授还记得吗，他孙子最近打算回国发展了，就是在NYU教应用化学的那个，我看了照片，高高帅帅一小伙子人品才学都不错，梁教授是想介绍你俩认识认识，托我问问看你的意思。阿姨是觉得，你们年轻人可以先加个联系方式相互交流一下，合适那就最好，不合适就当交个新朋友也没坏处，你觉得呢？”
“嗯，我知道了。”叶乔随口应道。
“那阿姨就把那男孩子的微信和照片发给你啦，有空的时候多聊聊。”听她答应爽快段文馨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没别的事阿姨就先挂电话了，你早点休息哦，晚安。”
“晚安。”
挂掉电话叶乔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几秒后，手机便连震了几下，好几条信息发了过来。
叶乔点开聊天框，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男性的日常生活照。
照片中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穿着剪裁得体的双排扣浅灰色风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十分复古学院派。
叶乔纹丝不动的瞳孔里就倒映着两个字——无感。
对于恋爱结婚生子这类话题她目前完全处于兴趣缺失状态，虽然也到了大众视角所谓该考虑婚姻嫁娶的年纪了，但她就是提不起兴趣来。
每次被身边人介绍也不过是避免麻烦口头应下，通过好友申请随便打声招呼聊天框就石沉大海了。
男人和实验室培养皿里的小球藻相比，还是后者更让她感兴趣。
简单瞥一眼照片正要退出预览，一只手却忽然从后方绕过她的肩膀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吓了她一跳。
刚才太专注看手机居然都没注意到电梯里还有人。
这么没分寸感，怕不是变态……
见对方还有动作她迅速侧身抬手便要反击却被身后之人抢先一步控住了手臂。
“再打就废了。”
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酥酥麻麻的触感令她肩头无意识地微微颤了颤。
在她愣神之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屏幕将照片点开，放大。
“外形不错，衣品稍有不足，”男人锐利评论道，“格纹西裤太过了，换成白色那不勒斯整体会更协调。”
叶乔眉心微蹙，关掉手机向前迈出一步，不太客气地回头看着他。
“窥探别人**很不礼貌。”
“抱歉，无意‘窥探’，只是手机都举到眼前了想看不见也难。”路闻朝眉心微挑，微微下垂的眼尾没什么情绪起伏，主打一个理所当然。
“你……”叶乔无语，差点忘了这家伙以前脸皮有多厚了。
虽说这些年画风激变，但厚脸皮这一点好像还是熟悉的配置。
令人不爽。
叶乔抿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哥，叶姐姐，怎么样？你们没事了吧？”
坐在大厅无聊玩着手机的欢儿见电梯门打开，赶紧迎了上来嘘寒问暖。
“谢谢关心，已经打完针了。”叶乔松了口气拖着步子走了出去。
“那就好，叶姐姐祝你腿伤早日康复哦。”欢儿嘴甜地笑道，像个小太阳似的，淡淡的酒窝很招人喜欢。
话说这俩性格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完全不像是有血缘关系吧。
“CT也拍了，查出什么毛病没？”姜袭明略带调侃地走了过来，拿过他手里的报告单看了一眼，“腹壁肌肉轻微损伤啊，看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一旁的路闻朝接茬：
“看来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了。”
说完，也不知有意无意，叶乔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自己身上。
“对不起……我会负责。”
叶乔再此诚恳道歉，不管怎么说这事确实是她全责，对方就算要追责也是合情合理。
一旁的欢儿揉了揉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一瞬他分明看见他哥的嘴角诡异地扬了扬。
……
回去的路上叶乔再度陷入宕机模式，畅通无阻地被送达目的地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方便后续协商。
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她整个人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整天从早到晚用“跋山涉水”来形容也完丝毫不夸张。
这会儿腿上的伤口倒是不怎么疼了，身上的肌肉却因为过度劳累而酸疼发胀，就跟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迷迷糊糊中眼皮越来越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一整个晚上她脑子都乱糟糟的，就像放幻灯片似的想起了很多恍如隔世的杂乱旧事。
那些逐渐泛黄褪色的照片……记不起五官的面孔……少年的缠着绷带的手……还有医院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
多少年没做过梦了。
直到清晨的阳光照在眼皮上，她才在一阵手机震动中被拉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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