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自小性子活泼,但骨子里却是最守规矩的,有违宫规的事,她从不会做,也管束着兄长与裴怀安。
五皇子沈迟煦终究是皇子,长宁气恼了,也只能罚裴怀安而已。
但一向是长宁刚转头,裴怀安也就拍拍衣摆起身了。再见时,长宁就消了气,反而转过头去哄她。
五皇子有时会觉得,长宁如此未免有些欺负裴怀安,但裴怀安从不在乎。
她喜欢长宁端庄守礼,喜怒哀乐常常不敢叫人知晓,却从不在她面前掩饰。何况,长宁屡屡气恼,也是因为她身份隐秘,绝不能暴露,长宁忧心此事更甚于她。
但是这一次,裴怀安不想起身,她没有错,也不想认错,心中酸涩,于是难得倔犟。
长宁走出桃林,看见林絮皱着眉守在林边,莫名心中有些不舒服,“你且回雍王府去吧,怀安今日留在宫中即可。”
林絮正要拒绝,却看见周围人的目光,恍然自己已经回到了宫里,长宁是公主,她的话便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容不得质疑,更何况拒绝。
她握紧了左手,拇指用力按在食指的玉戒上,行礼应声,转身离去。
这是规矩森严的皇宫,不是她可以放肆自由的北境。
此刻,她有些怀念北境那冰冷的风雪。
长宁在宫中一路走过,宫人们纷纷跪拜行礼。这样的待遇,还是从皇帝病重到口不能言开始的。
自太后离世,便少有人看得起这一对不受宠的兄妹,哪怕太子离世,储君之争日渐激烈。
五皇子与长宁一母同胞,都是已故昭仁皇后的亲子,照理来说地位尊贵。
可这位皇后说来尴尬,虽是皇帝发妻,却一直无所出,被废为淑妃,皇帝另立丞相之女为后,新任皇后一连产下两位皇子,而后淑妃才有了这一子一女,却在生育长宁公主时难产,不幸撒手人寰。
皇帝在太后的授意下追封淑妃为昭仁皇后,给刚刚出生的公主赐了封号和封地,却对这一子一女颇为不喜。
于是乎,这两位殿下的身份也尴尬起来。
后宫中皇后育有四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是嫡长子,早早被立为太子,三公主体弱,六皇子年幼,皇后自是无力抚养五皇子与长宁公主。
而其他妃嫔,依例又没有抚育嫡子的资格,最后是太后出面,把两个孩子接到了自己宫中。
如今,太子病故,六皇子是最名正言顺的嫡子,又是当朝宰相的外孙,而四皇子是最年长的皇子,又是手握重兵的宣武侯的外甥。
一个母族式微,在朝中毫无势力又不得皇帝喜爱的皇子,凭什么继位?
任谁看,都该是四皇子和六皇子中的一人继承大统,所以两方斗得如火如荼。
一个是门生故吏遍天下的丞相,一个是在武将中举足轻重的侯爷,文武百官本就难以调节的关系越发紧张。
而后皇帝突然立五皇子为太子,却不曾给予疼爱,动辄训斥。没有人觉得是皇帝看好五皇子,无非是敲打所有人,储君是由他来决定的。
但皇帝病了,病来如山倒,却只让五皇子在身旁侍疾,情况就变得复杂了。
各方都无法见到皇帝,于是费尽心思,各施手段的想得到皇帝的消息,可是让人惊讶的是,明明毫无势力的五皇子,却能把皇帝的寝宫守得滴水不漏,连药渣都没有流出去。
五皇子不显山不露水,就让两方势力慌了。
一旦皇帝驾崩,那五皇子作为储君,继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六部官员频繁出入相府,京郊大营练兵的喊声一日比一日响亮,绝密的信件一封封送往北境,风雨欲来,宫人们只盼着这风雨不要波及自己就好。
来到御书房,门外的侍卫没有阻拦,长宁径直走了进去,看见太子正在批阅奏折。
没有见到裴怀安,长宁有些惊讶,她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给裴怀安留足时间,以免两人路上撞见尴尬。可裴怀安却没有来。
太子没在长宁身后看见裴怀安,也很惊讶。
长宁没说裴怀安的求娶,只说她惹恼了自己,被自己罚了跪。
太子闻言猛然起身:“长宁你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怀安如今身上还带着伤呢!”
长宁一怔,“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如今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无数双眼睛盯着,怎么能同小时候一样。”太子无奈道。“怀安怕你担心,特意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长宁抿了抿唇,“我去找她。”
就在这时,宫女急匆匆来报,“殿下,雍王昏倒了!”
“快叫御医!”太子大声喊道。
“慢着,”长宁拦住了宫女,“雍王身体不好,一直是由身边人照料的,去把林医师叫回来。”
……
裴怀安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不在北境自己的房间里,但又觉得环境很熟悉。
“姐姐……”她唤了一声,撑起身子。
只见太子与长宁坐在桌边,林絮冷着脸给她倒了一杯水。
太子见她醒来,立刻起身走到床边,“怀安,你可吓坏我了,你都昏睡了七个时辰了。”
裴怀安看见太子,一时间有些出神。
那张脸变化不大,是她熟悉的好友的面孔,那身衣服她也很熟悉,但是在她的记忆里,这两样不应该重合在一起。她一时高兴故友重逢,一时心里又有些发涩。
那身太子常服,本是穿在那位温润如玉的贤明储君身上的,可如今,太子已经是五皇子,那位,却早已病故。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殿下,好久不见。”裴怀安微微勾起唇角。
太子摆了摆手,眼眶微微发红,“这些年你虽不在京都,但时时书信往来,就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长宁,怎么不说话?”太子转头看向长宁,轻笑,“你们两个究竟是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裴怀安望着长宁,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宁低垂着眼睑,没有回答太子的问题,“这次是我不对,但你为何不起身?”
“长宁,这一次,我没错,所以不想认错。”
眼见气氛紧张起来,太子连忙岔开话题,“怀安,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父皇去世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什么?”裴怀安重重地咳了几声,长宁立刻起身靠近,神色紧张。
裴怀安抬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前阵子受得伤没好,没有大碍。陛下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就撑不住了,我已经尽力隐瞒,但最晚明早,只怕消息就会走漏出去,盯着皇宫的眼睛太多了,如果不是皇祖母留下的人顶用,只怕这会儿已经有人坐上皇位了。”太子轻叹,他母族式微,在这场争斗中帮不上什么忙。
“殿下,宣武侯求见。”门外太子的贴身内侍通报。
几人对视一眼,“看来,应该已经有风声传出去了。”长宁语气沉重。
紧接着,门外又递进来一张信笺,是鹰卫的信。
裴怀安打开一看,事情已然明了。“京郊的驻军,已经不在大营了。”
裴怀安起身,林絮给她穿上了外衣,想要为她穿铠甲时,裴怀安拒绝了。“不必,打不起来的。”
“你这些年倒是养尊处优,连衣服都不会穿了。”长宁面无表情,目光微冷。
裴怀安一时有些尴尬,小时候在宫里处处谨慎,从不轻易叫人近身,但这些年在北境放松了不少,她便习惯林絮妥帖的照顾了。
太子咳了一声,“怀安,你可是有办法了?”
“嗯,徐姑娘告诉了我一些少有人知的旧事,我大概知道怎么对付武侯了。”裴怀安小声对太子说,像是怕谁听到一样。
听见这个名字太子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听见长宁在后面传来一声冷笑。
两人让开,让面若冰霜的长宁先走了出去,太子低声道:“你还敢在她面前提徐姑娘。先前又是怎么回事?长宁也是在宫里被侍候惯了的,为什么不高兴?”
裴怀安摇头,她也不清楚,但直觉让她有些欣喜。
武侯坐在明德殿里喝着茶,一副悠闲的样子,但腰间的佩剑却没有依例在宫门前解去。
他身后站着几名武官,也同样带着武器。
太子目光一冷,“侯爷持剑入殿,是要造反吗?”
武侯吹了吹手里的茶,身后一名武官上前一步道:“殿下,臣等是听闻有人造反,来护驾的。”
“哦?”太子冷笑,“那是何人造反?”
那人一指,“正是太子殿下身后的雍王。雍王无诏不得回京乃是开国以来的规矩,现如今陛下病重,雍王爷却带着兵马悄悄回京了,难道不是要造反吗?”
武侯抬眼,似是要看太子如何回答。
“是孤下令让他回来的。”
果然。
武侯露出一丝笑意。“雍王回京,须有圣旨,如今陛下似乎没有精力下旨吧。太子殿下这么说,难不成要造反的,是太子您吗?”
殿外似乎已经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
太子与裴怀安对视一眼,将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攥成拳藏在身后,“就在刚刚,父皇去世了,孤正要召诸位大臣进宫。”
武侯眼中露出一丝喜意,面上却是一脸沉痛,“殿下果真是要造反吗?”
裴怀安上前一步,“殿下自是没有造反,但有些话,别人怕是不方便听。侯爷可愿让几位将军先出去,与我们单独聊聊?侯爷可敢?”
武侯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挥手让其余几位武官先出去了,殿里的内侍和宫女也跟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王爷有什么话要说,就快点说吧。”
“请侯爷帮殿下继位。”裴怀安直视武侯。
武侯嗤笑,“既然太子谋反,我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清逆贼,扶正统。”
“我是说,请侯爷帮太子殿下继位。”
武侯收起脸上的笑,“王爷是吓傻了不成?”
“我确实被吓到了,进京的时候京郊驻军的训练声真是大得吓人。所以,我告诉了随我回京的铁骑,两日后,若我没有出京都,就把我死去的消息传回北境。如此好消息只怕辽国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届时,不朽军会为辽国大军大开国门,送他们来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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