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开始有些不同了。
那天是周末,单量比往常多。简宁背着工具包,咬着又冷嗖嗖的包子。她的工具包很显眼,穿梭在马路上,许青山隔着玻璃一下子看到她。
他们之间距离就隔着一条街道,只要她转头就能看见自己。
拉住他不要出去的是他对简宁感同身受的了解。同事也认出她,本来准备出去打招呼,被许青山“恰好”出现的理由转移了注意力。
那天下着雨,为了不让工具包淋湿,简宁把包背在前面。包里沉甸甸,雨伞吃力地夹在锁骨与耳朵之间。
她看起来很费力。简宁心想得买个雨衣,背包套起来就方便了。
周围有人发小卡送雨衣。
那人还给每个接小卡的人都送了暖宝宝。简宁立刻找了个卫生间换上雨衣,贴上暖宝宝。
“哇哦,今天运气真好”她又背着包,感觉自己又被眷顾了一天。
—
我也许能够明白那会的许青山在想什么。他没有冒昧打扰,给予能帮助的,却又不能被她敏感察觉。
—
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厚,远方奔波的人都陆续回到家乡。
有次花花在宠物医院打疫苗,临走时,前台小姐姐送了她个小礼物。
简宁打开礼袋,是手套,围脖,护膝,护手霜。
简宁觉得这新年礼物太全面了”谢谢!你们这对客户真贴心”
她和花花算是宠物医院熟面孔。简宁性格温和,医护小姐姐们喜欢和她多聊。
“我们老板说了,不仅要伺候好小主子,铲屎官们也照顾好”
简宁想到许青山“许医生也是你们老板吗?”
小姑娘点点头“不是。许医生跟我们老板是校友,很早就在一起工作了”
—
简宁还记得那天差点被他撞见的事。他和朋友从火锅店出来,三三两两的人说笑着。
他们看起来喝了不少酒,难以站稳,脖子和脸上都泛着不同程度的红晕。
许青山略显镇定,和平日在宠物医院形象不同。
身体懒懒地靠在树旁,双臂交叉,头微微低下,脖子埋在冲锋衣领口之下。
他原先闭着眼睛,冷空气将他吹醒。那双被酒精浸湿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马路对面。
简宁怕被他看见,慌忙收回视线,洋装一切未发生。她不敢有任何暴露举动,小心用头盔前那块玻璃罩的位置窥探。
时间变得很慢,周围的人,车如走马观花般模糊。
简宁再次小心扫量,那双深邃遥远的注视渐渐离她远去。
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路上熙熙攘攘,城市璀璨。
—
我和简宁爆发了争吵。
仔细回忆那天发现,当时的争吵都是为了各自发泄心中那口气。一个再小不过的事情被我俩迅速抓住放大,引发我们开始指责,争吵,爆发。
简宁早就发现我根本没有所谓“任务”的秘密。我抱怨她拧巴喜欢受虐,很少联系自己的父母突然打来语音电话,以为会决绝挂断,还是接了。
在他们三言两语的关心中,简宁告诉他们自己失业做家政的事情。一时间,刚才那场片刻温情消失无影无踪,迎来的是嘲讽和贬低。
我看不下去。在简宁挂断电话后,带着那种“教育”的口吻告诉她,不要将自己的近况告诉父母,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或许是意识到了,但当时的我跟想让她从这件事吸取教训。
别对伤害过你的人暴露弱点,哪怕是亲人。
可我忽略了她是简宁。她只是想被人关心下,倾诉心事。为什么都要来指着,教育自己。
她冷冷地盯着我“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我只是好心提醒下你”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那种语气给她带来的伤害。只觉得自己也很委屈,明明是为她好。
“行,行,你什么都对!我什么都不说了!”我摆烂敷衍的态度无疑让这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很快,争吵蔓延在这个小小空间里。我和她声量很大,气势谁也不输谁。渐渐地争论的话题偏离了最开始,两个人没有任何逻辑地发泄自己的压抑。
直到睡梦中的花花被我们惊醒,它停在我和简宁中间,大声叫着。
这场没有任何理由纯属吵架的局面就此结束。
整晚我们都没有说话,夜里寂静得可怕。
——
许青山发现了简宁的不对劲。
她带着花花体检,除了必要回答,今天大部分时候她都很沉默。
他向平日跟简宁关系较好的同事打听。
“有吗?我没注意到诶”
许青山不会怀疑自己是否多想。
简宁抱着花花差点撞上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看着和平日一样,情绪淡淡。她简单地和许青山打过招呼,在前台结完账就出门了。
许青山追随她的背影,心里还是不放心。迅速和前台确认后面预约,匆忙换上外套跟上。
—
许青山和简宁发生过争吵,所以他很熟悉她今天这种状态。
比以往更加一言不发,歪着脑袋总在思考。
虽然她经常一个人带着花花过来,独自一人忙前忙后的。可许青山发现她总是会不经意自言自语,眼角笑眯眯。
许青山记得很清楚。有天晚上简宁带花花离开,许青山在门外。
她看着简宁蹦蹦跶跶,带着耳机,视线却对着旁边。
“好啦好啦,回去给你奖励奶茶”
他听见了,以为她是在跟耳机那头朋友对话。
许青山还觉得欣慰。他和简宁重逢以来,简宁对他,对任何人看似温和好说话,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淡漠。
简宁背着猫包在站台等公交。公交没等来,一辆深色汽车停在自己面前。
许青山打开副驾车窗“上次你想找的陈皮,老板说到货了,要不要去看看”
简宁呆住。
当时在宠物医院,简爱又给她发来信息,提到了奶奶。简宁回忆自己从大三开始就没再回老家,也不跟奶奶联系了。
简宁是从小学开始当留守儿童的。她对父母的记忆慢慢变成自己和奶奶,枯燥而漫长的学生时代几乎只有这祖孙俩。
实习赚到的第一笔工资她给奶奶寄了一灌陈皮。那会儿有个同事是广东人,分享他们那边老人很喜欢喝陈皮。
这也是她和奶奶最后一次联系了。
那天简宁意识到在和家人无声的对抗中,下意识地把奶奶也排进去。
简宁当时和前台小姑娘聊天,顺便询问她有没有认识买陈皮的熟人。
她之前听那位广东朋友聊过,陈皮跟燕窝一样,有好的坏的。越年久的陈皮,味道越好,也越值钱。市面上很多卖家为了提高销量会滥竽充数。
简宁不想被花冤枉钱,就想找人推荐打听下哪家好。
刚好许青山路过,前台小姑娘立马示意简宁“许医生懂诶,他经常喝喝陈皮茶,说不定他有认识的”
许青山停下脚步。他听到了她们之间对话,直接问简宁“嗯,我刚好有朋友他卖这个的,他家陈皮还不错,需要帮你联系吗”
简宁原本不想麻烦许青山的。转念一想,人家主动提出,自己又确实需要,当着其他人拒绝感觉不太好。
简宁应声说好,许青山发消息询问后。他跟简宁解释,可能要过几天才能有。因为过年,很多人已经预定了他们店里陈皮送礼。这几天他们在准备调货。
简宁说自己不着急,表示要是有货了,许青山给她发个地址,她自己过去看。
后面出租车鸣笛声将简宁思绪拉回,她怕许青山车停在这里有影响,连忙拉开副驾车门“.....哦哦,好的.....”
许青山看她系上安全带后,汽车缓缓启动。
花花嗅到陌生熟悉的气味,在猫包里探头探脑。
许青山瞥了一眼,对简宁说“要不要把它放出来活动活动?”
简宁摇头“我怕车里到处都是毛”
许青山表示没关系“我家里也有小猫小狗,经常带它们出来,早就习惯了”
简宁惊讶了几秒,又想也正常。许青山是宠物医生养动物很常见。
她问“也是流浪猫吗?”
许青山颔首。说起家里那两个小崽子,他的脸上不自觉洋溢着幸福“一个柴犬和中华田园犬。
“你是怎么捡到它们的?”简宁好奇问道。
简宁听他娓娓叙述和这几个小家伙的故事。目光专注盯着前方,又时不时地和简宁视线交汇。
天寒地冻,窗面上的雾薄薄结上一层。周围车影一闪而过,朦胧的灯光略过许青山的轮廓,清隽利落。
他的一切太过坦然。就像窗面上不知不觉渗透的雾,一点点靠近,直至融化。
—
许青山帮简宁争取到了优惠,他们拎着陈皮礼盒走出店门。
路过奶茶店,她想到了周一。
她们还在冷战。周一很早就出门了,那会儿简宁还没醒。
冲动争吵后,简宁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周一和她一样爱喝芋圆奶茶,她打算给周一买杯带回去。
简宁邀请许青山也点一杯,她请客。
许青山也点芋圆奶茶。
三杯奶茶。许青山猜想另一杯给其他人的“另一杯给朋友?”
简宁点头。
许青山默默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语气平常“男朋友?”
这句询问貌似有点一语双关。
是男朋友?还是男性朋友?
“不是”简宁连忙否认“是女生啦”
“这样啊~”许青山说这话时,尾音循循上扬。
简宁避开了许青山问题,他也不追问。
路过小吃街,他们各自买了份食物饱腹。只是简宁总会多买一份打包,许青山看得满满当当,帮她也提着几份。
他说“看样子你们关系很不错?”
简宁一时错愕。她从未将这句话和周一联系在一起。是朋友吗?简宁到现在都不了解她过去任何信息。
她是突然冒出来的,没有任何征兆。
她们甚至都不太算上合作伙伴,连周一口中所谓的“任务”都是令人怀疑的。
简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行为已经成为了习惯。她习惯这个“陌生人”的闯入,一起吃饭,一起在很多次夜晚交谈。
有时会对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们原本就认识。
看到花花,简宁又想到昨晚和周一吵架的场面。
她冷不丁问许青山“你和人吵过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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