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添指了指身后那成片绿色:“这些全是我爸的宝贝,我呢,作为一个无业游民,每天唯一的价值就是照顾这些草药。”
“这一整片都是?”
安垚有些惊讶,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几乎看不到尽头。
记忆中,这些田都是零零散散归于不同的人家,大部分都是随便种点蔬菜,也会有几棵零零散散的小树,更多的则是被荒废了。
毕竟业渔村靠海吃海,大部分家庭都捕鱼为业。
可如今,这些零散的田地全被集合了起来,一排排整齐地罗列着绿色,有着明确的分区。
许添重新跳下田埂,朝她伸出手:“要不要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搭着他的手臂跳了下去。
太阳从田埂的尽头升起一丝光亮,静谧之中,天空被晕染成渐变色,橙黄色的光一点点吞噬黑夜边缘的灰蓝色调。
两人走在作物中间犁出的小道上。
许添对这里的每一种中草药都如数家珍。
“这是板蓝根,九月初的时候刚刚种植完毕,清热解毒,对流感、流脑等也有一定的预防作用。”
“这是车前草,有清热利尿、祛痰、解毒的功能。”
“这个柴胡总是会缺,我爸就多划了一块地来种植,对个啊,对外表风寒和风热引起的发热症状都很有效。”
“最让我头疼的就是这个桔梗......”
他一种种的讲解着,不厌其烦,看着自己种植的草药,甚至还有几分自豪感。
直到天边的微光彻底照亮了对方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讲了许久。
可即使这样,安垚还是一直跟在他身后,静静听他讲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对哦,我差点忘了,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他尴尬地笑笑,双手插进兜里。
“没有,我在学校里听的都是些皮毛,你今天这么一讲,我倒是学会了很多。”
“不过,我还有一点挺好奇的。”
“你说。”
“这些田本来不是零散的吗,你们是怎么汇聚起来的?”
要说服一家两家出租田地还是容易的,可这么大的一片,难度就直线攀升。
“这个嘛,要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有自夸的嫌疑,不过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哦。”
一阵凉风吹过,安垚觉得自己的鼻子酸溜溜的,下一秒,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清晨的小渔村温度本就不高,她还刚刚跑完步,一身汗还没消下去,冷风一吹就更冷了。
许添看着她身上就一件卫衣,于是利索地将自己身上的薄款棉服脱了下来。
“披上。”
“不用,不用,你自己穿吧。”
安垚连连摆手,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年懵懂的学生,这种行为在成年人之间无疑是暧昧的信号。
见她还在推脱,许添直接就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弯腰将拉链拉上。
“我爸要是知道你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我拉着在田里吹风感冒,非揍我一顿,你就行行好,就当心疼我。”
他的一番话没有半丝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拉完拉链转身就走了。
留下安垚尴尬地脚趾扣地。
安垚,你到底在想什么!人家心思单纯,你倒是想入非非,这下好了吧,尴尬的还是你自己。
“怎么还站着呢,快走了。”
“哦,来了。”
她坐上许添的小三轮,一路兜风,金灿灿的朝霞把脸照的红乎乎的。
目的地还没到,他却在半路忽然停了下来。
安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还没吃早饭吧,下来吃点。”
业渔村的早市热闹非凡,许多相邻村子的人也会赶早来这里吃早点、买菜。
这里的早市一直都以物美价廉出名。
他们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常常顺道来这里吃早饭,即使如今小学已经被合并了,早市却还在这屹立不倒。
“阿姨,这个米糕芝麻馅和豆沙馅的各要两个。”
“叔叔,要一段艾草麻糍和两个青团。”
“啊,怎么办,这个春饼还有那个炸糕看起来也好好吃啊。”
多亏有许添拉着,否则她能在这个早市逛到破产。
最后,她也是成功吃撑了,饱胀的胃里全是难以消化的糯米制品。
“不行,好饱。”
安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后悔道“早就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那这些你还要吗?”
许添将手中的两袋“贮备粮”提到她面前。
“要的要的。”
他轻笑一声:“去海边走走吧,消消食。”
早市走出来不远就是海滩,说起来,前些年有人试图在这里建一个港口,那个单纯的老板很快就被现实重重一击。
虽然业渔村的气候和资源都不错,可这里丘陵众多,周边的交通并不发达,更别提运输了。
很快,使用了没多久的港口就被荒废了。
两人就这样沿着公路往前走,一路上,好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从他们身边嬉笑着跑过。
一个女孩手中扯着一根红领巾,对身后的气急败坏的男孩喊道:“你要是追上我,就还给你。”
“你……我讨厌你,呜啊啊!”
意识到自己惹哭了小伙伴,女孩连忙跑回去安慰。
看到这一幕,许添忽然有感而发:“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其实有点怕你。”
安垚听到他忽然那么说,不免有些讶异:“怕我?”
毕竟她从小可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好,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怕她的。
可在许添那,是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视线虚焦,模糊的记忆和现实交叠。
那时许添一家刚刚搬来这个村子,他在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伙伴,而大多数孩子都不愿意和这个“外来者”说话。
对门的安垚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一起玩的人。
但......
“你们敢欺负他?不知道他是我罩的人吗!”
安垚说着,就抡起袖子冲上去和他们打成一片。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在打架的时候她总能占据上风。
眼看着被她按在地上的小胖子开始嗷嗷大哭,许添连忙上去拉架。
这不拉还好,一拉,就挨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肘击,一阵天旋地转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等到那小胖子求饶认错,安垚起身找人的时候,才发现晕在地上的他。
这就算了……
“许添,你不是感冒了吗,我给你炖了一碗红糖桂圆汤,你赶紧喝了吧。”
许添迷迷糊糊从沙发上起身睁开眼,就看见安垚端着一大锅冒着热气的汤跑过来,心中顿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脚下被电线一绊。
一锅冒着热气的汤就这么水灵灵的撒在了他的裤子上。
他连忙蹿起来,想脱裤子,可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脱。
无奈,只能急匆匆跑进卫生间冲了凉水。
等他出来的时候,安垚已经等在外面,泪光涟涟地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眼尾鼻尖都泛着粉色。
这一幕顿时让他的火气消散了个干净,甚至心甘情愿地将锅底的汤喝了个干净。
当他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
半夜,他蹲在马桶上,悔不当初。
她究竟在汤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于是,在安垚的“精心”照顾下,原本一个星期就能好的感冒,硬是拖了半个月才见消停。
“哈哈哈,是吗……”
安垚扯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在他的童年里留下了这么深刻且负面的印象。
“对不起。”
她停下脚步,低眉敛目,语气很认真。
这下,轮到许添不知所措了。
慌忙解释道:“我说这些不是要怪你,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安垚眉头轻蹙,摇摇头“之前我总是想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管别人需不需要,更不会察言观色,连……连伯母去世的事情都不知道,没能送送她,她从前对我那么好。”
昨晚,她因为这件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悔当时为何问得那么冒犯。
那现在呢?再一次提及让他伤心的事,他应该很反感吧。
不对,或许更早,小时候的桩桩件件就足够让他厌烦了,能忍受她那么多年,也是看在许伯伯的面子上吧。
男孩已经被哄好,两个孩子手牵手继续往前走。
孩子的嬉笑声渐渐远去,两人之间却是长久的沉默不语。
安垚的袖口下,一双手不自觉地扣动着,随着时间推移,更是开始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
如影随形的梦魇又趁机席卷重来。
“蠢货,格式不对,不对!要我说几遍,滚回去重写!”
“南医大?绩点第一?像你这种只会死读书的人,现在连报告都不会写了,还能有点什么用,早点滚回家去吧。”
像她这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好......
什么都做不好.....
连被人喜欢都做不到。
“安垚,安垚!”
骤然回神,却发现一双手被许添紧紧握住,他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粗糙的手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变得鲜血淋漓。
“抱歉。”
安垚急忙收回手。
听到她又一次的道歉,许添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没事吧。”
“没事,我先回去了。”
她仓促地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还给了许添。
棉衣上残留有她的温度,许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
安垚变得和记忆中不一样了,他从未在她的眼里看到如此小心翼翼的神色。
袖口上的血迹落在眼底更是让他心口一颤。
“安垚,明明是你说,你会过得很好,我才放手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