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两侧的手无意识收紧，紧紧盯着他，这个角度看，卓尔必须要仰起头才能和他视线对接，带着浅淡红色的唇角半张，不自觉地微微努着，
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你有想要的吗？只要我能给……”
傍晚的黑夜，白与黑的交替之中，是天界与地府同时失守的时刻，会有那么一瞬，恶魔会以各式各样的形态出现，如从体内滋生。目光晦暗，之夜情绪一瞬间的松懈，那个藏着罪恶和阴暗的闸门似在缓缓裂出一道缝隙，摇摇欲坠。
没有任何回答。
之夜的手磨搓上卓尔的纤薄的腰身，一寸寸绕到背后。他的气息很浅，落在卓尔耳边却格外缓重。
后背一阵酥麻，卓尔脸颊潮红，春情似钱塘江大潮，猛烈地一下一下拍击着海岸边的巨石，嘭嘭嘭只把他抛到了云霄里，双腿再度软绵绵无力，又觉得这样很丢人，因为他想起自己好像又忘了关闭心意相通功能，难不成自己一点点偷偷的欲念又被发现了。
卓尔双手推他，同时别开了熟透的脸，“你想要什么？你直说。”
说的话，将那句“干不干”又推上了一层。
挠痒般的力量也没有拒开之夜半分，反而增加了趣味性。之夜上半身欺压过来，左手捏过他的下颌，拇指指尖有些重量，带着灼热的温度，按上卓尔的唇，
“我想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嗓音里只剩最后一点克制与清醒。
卓尔正要反驳，就听见门铃响起。那一瞬，卓尔看到了之夜想杀人的目光。
又在几秒后变成低头轻笑，“好了，不玩了。”他放开卓尔，转身变回鬼王喵，把整个身躯陷到懒人沙发里，几乎不见了踪影。
卓尔身上一轻，说不上什么感觉，心中连带着蓦然空了一块，竟觉得怪难受的。
打开门，门口是焦急的胡亚林，一把把他推进门，又想起自己忘了戴鞋套，干脆把鞋子脱了，赤脚套上塑料袋走进屋里，
“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上次遇见如风差点死了还不知道怕，不知道躲着点走，还要再接一个鬼王的任务。你知不知，如果魂飞魄散……”
“如果魂飞魄散，不就是手环挂在奈河桥上，等待魂魄重聚嘛！”卓尔转身回到操作台后，一脸不以为然，“这不是鬼差的特殊优待嘛！”
说完，他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朝落地窗那边瞥。
胡亚林哪里顾得上他现在的小动作，接话说，“你知道为什么是奈何桥嘛？！”
“为什么？”卓尔顺嘴问，做鱼干前，不忘先把心意相通功能关闭。
胡亚林：“那是因为，鬼差如果死了，就只能生生世世入轮回，接着受那轮回之苦。”
“哦。”卓尔已经开始搅碎小鱼干了。
胡亚林听不得这一声应，“你是不是又得罪现任城隍爷了？”
“没有啊。”卓尔还认真想了想，“他说这是机遇。”
“机遇什么啊！”胡亚林一巴掌拍下来，“你知道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嘛！换届前谁出去培训、出去出任务，就说明肯定没你什么事。”
破壁机嗡鸣作响，像极了卓尔现在脑海里的声音。
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就知道。他承诺了你什么？！”胡亚林问。
卓尔支支吾吾，“也没具体什么，就是说能平步青云。”
胡亚林直接拍了桌子，“这大饼你也吃！”
“之夜大佬？鬼王大人！”胡亚林四处找他，最后蹲在落地窗前，“您快劝劝他吧。”
之夜抬抬眼，给了个未尝不可的表情。
“不会你也同意去吧！”
胡亚林在极震惊中接受了这么一个现实。
新的鱼干饼成型，卓尔把它们推进烤箱，“没事，那么多补充魂力的东西，不信之夜打不过。”
可以说是绝对没问题。
“我相信之夜。”卓尔又补充了一句。
可在落地窗上，却倒映出一双复杂晦涩难懂的竖瞳。
*
休整了三天，在胡亚林的帮助下，所有的鲜鱼处理好，鱼干饼也都做好，他们便出发了。
之夜现在的魂力达到了顶峰。而且，他现在还捧着一大包爆米花吃，高瘦冷峻的一张脸，配上一袋电影院里卖的那种爆米花桶，有点被迫营业那味，像给男朋友拎包的奇怪观感。
见卓尔无端地噗嗤一笑，之夜眼刀扫来，冷冷地，“笑什么！”
那眼神，像极了高中时候打飞机被爸妈抓包的嫌弃。
卓尔的笑硬生生噎住，吞吐出俩字，“没有。”
脸颊跟着一红，更像做了坏事了。
之夜凝了他几步，现在他心里有事，也懒得搭理他。
此次，之夜之所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其实是有私心的。在遇到如风的那刻，之夜就已经打算，与凡兮见上一面，
有些交易得当面谈。
之夜这次出门脚步格外地快，卓尔小跑才勉强跟上，“之夜，我们这是要去哪找如风啊？任务卡上没有标注啊！”
“骷髅石林。”之夜唇角凉薄，慢慢抿成一条线。
卓尔挠头，“那是哪里啊？”
“鬼王凡兮的城池。”他的声线很低，深邃的目光像冬日落雪，又变成了卓尔刚捡到的那个之夜，“在游魂界流传着一句话：游魂一统有时尽，骷髅石林绕道走。说的就是他。”
“后一句我听懂了，那里好厉害的样子，可是前一句什么意思？还有，我们找的不是鬼王厉风嘛！为什么要去凡兮的地盘？”一听，就不像是个好地方。
“游魂界不比地府，本就是孤魂野鬼，管理很松散，没谁会去管，虽同是鬼王也不会相见相熟。直到，出现了凡兮。他聚集了很多鬼王，还有鬼将，意图吞并地府。”
“那后来呢？”见之夜闭口不言，卓尔追问。
他的双目澄亮，亮晶晶像天河里的星星，之夜好像也见过这样一个人，只是，他记不得了。
“你想知道以后的事？”
“嗯。”卓尔怕他不信，用力点点头。
之夜收回视线，继续走，继续讲，“后来，他借一次人间地震地府忙碌之时，发动了攻势。游魂界和地府一统，不过是他的痴念。”
他嗓音很淡，“最后，被镇压了。”
“再后来呢？”
之夜浅笑，“还要什么后来？”
卓尔长睫眨眨，“我总觉得还有后来，没头没尾的。凡兮被镇压，为什么还能在游魂界逍遥？”
“因为……”之夜停顿，单纯的需要回想，“我记不大清了，鱼族在那场地震中要覆亡，给了凡兮喘息的机会，逃到了3区城隍范围内。”
更懵了。
卓尔扳着指头数起来，“怎么又多出来一个鱼族？呃——你的意思是，当时镇压的人？哦，神，去救鱼族了，凡兮趁机跑了？”
“那他为什么去救鱼族？这说不通啊！”
之夜：“我记不清了。”
卓尔努嘴，“说的就像你镇压的一样。”
之夜闻言，神色一顿，又听见卓尔继续说，“结果八卦都说不准。”
之夜也没再纠缠，停下了脚步，同时拉住了自顾自往前走的卓尔，
“骷髅石林到了。”
眼前是一片樱花树林，绝美。
在温暖的春日阳光下，粉嫩娇艳的樱花簇拥枝头，仿佛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一场视觉盛宴。每一棵树都披上了一袭绚烂的粉色纱衣，密密麻麻，宛如轻盈的云朵低垂于树梢，甚至还引来蜜蜂与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共同编织着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日画卷。
卓尔伸手摘了一朵，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再回头，身后亦是樱花一片。
“怎么回事？”指尖樱花掉落，卓尔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大错。
之夜轻声道，“我们进骷髅石林了。”
“可我们刚才没有往前走！”卓尔惊愕之余，又转了几圈，“刚才我们分明还站在外面！”
他还没准备好进林子呢！谁知这里面怎么样？
之夜吃掉最后一颗鱼干饼，神色没什么变化，“反正都要进，什么时候进，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话虽这么说，他站在原地，没像以前那样找个地方就变猫，把自己窝成一团。
卓尔拿出了许多鱼干饼举到他面前，双眼急出泪花，“快吃快吃。”
打如风那会，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之夜垂眼看向这些鱼干饼，不疾不徐说，“没地方坐，吃东西不舒服。”鱼干饼都不香了。
“咦？”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这里挺美的啊！而且，你赶快吃点补充魂力要紧啊。厉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这，说不定这片樱花树林就是他的鬼域。”
“不是。”之夜干净利落说，“周遭也没有厉风的气息。”
“那……”之夜说的肯定没错，卓尔接着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
之夜甚至一动没动，直到他手指微动，幻化出个空中木屋。
魂力瞬时减少一半，真是烧钱哪。
身体一轻，之夜的手臂有力而温柔地环绕在他的腰间，隔着薄软的衬衫，宽大的手掌轻轻贴合，传递着无言的安慰与守护。
两个身体之间的空气和距离被无限挤压。他胸膛宽挺，随着每一次沉稳的呼吸微微起伏，卓尔没有哪次这样安心过。
微风拂过，樱花瓣轻轻摇曳，偶尔有几片脱离枝头，从他刀削般的侧颜滑过，缓缓飘落。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影，斑驳地洒在他浓密的眼睫上，凭添了几分梦幻。
木屋里，是另一片光景。看得见樱花纷飞落满天，莺莺燕燕忙不停，却摸不着、落不进来。
屋里，是地府卓尔的住处模样，就像一比一3D打印出来的，真实得可怕，连碗碟刀筷都是他惯放的样子。
卓尔进进出出看了一圈，仍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太神奇了，魂力还能这样用？”
“这是鬼域。”之夜解释，他早就坐在了餐桌前，单手支额，耐心地等卓尔，适时说起，“我饿了。”
卓尔参观完，转回到操作台前，像是回到了家，又好似任意门旅行归来。不，像个旅行城堡，屋内，是舒适的家，窗外，正在下一场樱花瓣雨。
不一会，生鱼片、鱼头汤、鱼肉粥，辣椒炒肉、白粥，一一上桌。之夜也没做其他的事情，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安安静静看着他，又好似没有完全看他，更像是想什么事情。
简简单单的菜，吃起来香，也透着几分不真实。
“真好，出任务居然还有这样的待遇。”卓尔咬着筷子，“我知道了，等我回去，买个简易屋，省魂力，路上也不会再风餐露宿。”
“可以。”之夜舀勺汤送进嘴里，颔首应了声。
卓尔吃完饭，收拾好碗筷，食物为保险起见全装回手环。静谧的午后无事可做，俩鬼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知怎的就侵了进来。
“之夜，官场真的那么复杂吗？即使是在地府也不能避免。”
一颗鱼干饼扔进嘴里，目光仍看着电视，这是一个卓尔非要看的一个偶像剧，有股子土味。
见之夜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卓尔侧坐过身，“之夜，你怎么也是鬼王大佬，你教教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在地府里立足？呃，更准确地说，提拔快。”
“要学会一点厚黑学……”
之夜咬着鱼干饼，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卓尔喊停，“等会等会，我拿纸笔记一下。”
等卓尔拿回纸笔，工整坐下，之夜的嗓音再次响起，“学会挨骂，?迎合上司?，溜须拍马?，加入圈子?，选择合适的时机提出请求?。”
看着一字一句奋笔疾书的卓尔，之夜垂眸眯眯眼，这个角度，看不清卓尔的眼眸，只是眼睫在忽闪忽闪地兴奋颤动，双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唇畔莹亮。
仰头，亮晶晶的黑眸写满求知：“还有呢？还有呢？”
喵爪一伸，谁也不爱。
卓尔识趣地把零食袋再次装满鱼干饼。
之夜信手捏起一块，心满意足躺在阳光下晒太阳，慢悠悠吐出几个字：“你看的这些厚黑学全是放屁！”
卓尔：“……”默默撕掉笔记。
“大佬，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之夜晃晃零食袋，“这些可不够。”
卓尔正疑惑，就看到了之夜眼底狡黠的笑意。
“你又坐地起价。”
卓尔扔掉笔记本，整个身体像一张单薄的毯子，扑到之夜身上，双手掐上他的脖颈，“快说，快说。再不说，我咬你。”
说的话，本身带着娇嗔的味道，尾音听得心尖一痒。
樱花好似偷溜进了屋里，映在了卓尔的眉眼间，隐绰柔俊，瞳仁里倒影的粉扑扑宛如蛊惑人心的恶魔。
忽得一阵天旋地转，卓尔吓得差点叫出声，双手本能攀上之夜的肩颈，再安定下来时，他已被之夜压在身下，
之夜眸子里笼罩了阴影，嗓音压抑：“我不喜欢别人在我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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