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北临刚到贺州,就听说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相距不远处的灵州城里,最有名望的李氏家族在娶媳妇的日子当众死了儿子,还死得十分惨烈。
讨论这些的人其实并没亲临现场,但他们一个个都似乎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眉飞色舞地向更多人形容令人惊惧的场面。
展北临越听越色变,这件事很容易令他联想到客栈的杀戮跟其它听闻的变故,但他想象不出这些受害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如果说之前被害的人都是江湖中的名望之辈,那灵州城的李氏跟他们则完全无关,这一族人里都无人习武,全是走的文官之路,这家人与任何帮派都可以说是毫无联系。如果凶手真是同一帮人,那他们的目的便不仅仅是要扰乱武林了。
但他也只能尽量认为这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多,兴许这些事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展北临找了处装潢十分阔气的客栈落脚,客栈门口嵌着镶金的牌匾,上面写着“豪来客栈”四个大字。
档次高了,前来光顾的客人也少了,出入的贵人们都身着华贵纹饰的衣物,也再没人在公众场合高声谈论些什么见闻来彰显自己的博识。展北临也将之前的种种都抛在脑后,安心等待武林大会的到来。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这大会这么近,从前在京城拜师的时候就听说过,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是以各大帮派的年轻人为主的一次比试。青年一辈们一对一在擂台上展示自己的本领,最终选出获得名次最多的帮派,作为本届武林大会的榜首。摘得桂冠的帮派会成为下个五年中最有声望和影响力的组织,江湖中各大事件他们都被期望能带头解决,门下闻声前来学艺的徒弟更是能被挑花了眼,于是很多原本实力不俗弟子众多的门派都绪了力去争夺这个殊荣。
当然,对于最终在一对一比试中摘得魁首的个人,还会受邀加入武林盟会,参与武林大事的裁决。
而最近两次获得桂冠的都是苍云剑派,最佳个人也一样来自苍云剑派,这也是当下该门派如此声名鹊起备受瞩目的原因之一。
如果本届他们还能延续这份荣誉,那苍云剑派就会成为第一个连续十五年称霸武林的门派,那将是历史性的突破,是许临光这辈子所追求的荣光。
展北临不属于任何门派,习武的散人虽然没有明确被规定无法参加武林大会的比试,但一般不会被记名。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对这个规则十分不满,仰着脖子问当时的师父凭什么的时候,自称无敌散人的师父圈着酒壶朝喉头猛灌了一口,泛红的脸颊皱起,发出轻蔑的笑:“那是那些道貌岸然的这掌门那掌门怕了老子!”
“想当年老子在武林大会上横着走的时候,许临光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好了是年轻人的比拼,老子把那些娃娃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本来该是老子的冠军了吧,那些狗屁掌门连老脸都不要了,全下场来对付老子一个!老子骂得他们恼羞成怒,这些老废物也没打过我,最后直接给我从参赛名单上除了名,埋没了老子不说,还定下这恶心规矩”,无敌散人越说越气,唇边杂乱的胡须都被他呼出的恶气吹得七倒八歪:“展家小孩儿”,他转头看向一脸懵懂的展北临:“长大了你也去那狗屁大会瞧瞧,搅它个天翻地覆,把那些伪君子气得少活个十年八年的,也算是你功德一件。”
所以除了苏赢为他定下的任务,这武林大会本身,他也是极为感兴趣的。
展北临自小生长在京城,虽然父亲为他寻来了不少厉害的师傅,但他很少有机会见识到别的门派的功法,也更少有机会与高手交手,他对自己的实力定位很局限。而武林大会这种平台,正好让他能一股脑看到如此多帮派的武艺,一定能让他大开眼界,也能让自己更准确地知道自己的水平,而不是只在“我觉得我很强”跟“我爹觉得我很弱”这两个评价下来回横跳。
可如今离大会还有些时日,豪来客栈即使服务再丰富,呆上两天展北临也觉得浑身痒痒,于是他还是决定出去四周逛逛,看看这贺州城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贺州临海,繁华热闹虽不敌京城,但风景却别有一番味道,展北临哪怕是见着些京城里没见过的树,都得围着绕好几圈似乎要研究出个门道来。
正研究着,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展北临回头,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又见面了”,对方怀里抱着个啃手指的小姑娘,笑得十分虚伪。
展北临后退一步:“又要打架?”
“不不不”,许筹摆摆手,他已经知道单打独斗自己占不了优势,也不打算再走这条路。
“真巧啊”,许筹假装惊喜的样子:“阁下也来贺州参加武林大会?”他心中默认眼前的嫌疑人喜欢伪装,便打算跟他一起伪装到底。既然对方只敢做些背地里动手的勾当,这光天化日的,料想也不会对自己下手。
展北临觉得眼前的人分外奇怪,前两天还莫名其妙冲出来要打人,当下又像朋友似的寒暄起来了。
展北临还不打算全盘托出,只掩饰道:“我无门无派,不过路过看个热闹,许公子呢?”
“哦?”许筹挑眉,似有疑惑,但也不说穿,只胡说道:“我也一样,那不如一起?”
虽然对方也许会很危险,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使什么坏,但许筹认为,自己跟紧他,多少也能影响到他原本的计划。
展北临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自己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也不怕对方有什么暗算:“随意。”
许筹倒是有点惊奇,没想到对手如此爽快。
见那许公子真跟自己走在一起,展北临也不客气:“许公子对贺州熟悉吗?我没来过,不知道哪里值得一看?”
许筹打算奉陪到底:“没什么特别的”,他去的地方多,任何城池在他看来都大同小异,怀里的莫莫却突然叫起来:“海!大海!”
这天很晴朗,春日的气候也宜人,两人来到海边的时候天色正光亮,海面透着圣洁的蓝,海风很柔和,浪花拍打在鞋面,有种勾出人童心的魔力。
周围有不少渔民,还有前来验货的商贾,原本以为海边会十分静谧,没想到这里却并不比大街上冷清。
莫莫已经自己脱了鞋往海里跑去,许筹看着揪心,赶紧在身后追着,硬是将那小个头给逮了回去。
展北临看着比亲爹还操心的许公子,又觉得这人应当不坏,毕竟能对叔叔的小孩如此上心,内心里必然是良善之人。
他听不懂渔民们交易的口音,身边的人声就仿佛伴奏,和着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世界一瞬间仿佛魔法般变得简单安静了下来。
展北临闭眼感受了一会儿,内心的宁静让他想起了许久不练的鞭法,有招一直没想好结尾的展北临自创挽花十八氏,突然便有了灵感。他想象自己跃于大海之上,脚踩礁石,银鞭反复划过海面,带出的风在其上划出朵巨大的浪花,等浪花跌落回海面的一瞬,又使鞭将其重新聚起,来回几次,极考验内力与攻速。
展北临脑中的画面越清晰,他手中的长鞭便越是技痒,想到之前瞻前顾后在洛阳与这许公子短暂的交手,不说别的,这人功夫不错,其实是很好的对手。
许筹正盯着莫莫乖乖穿上鞋子,就感觉身后一阵袭来的鞭风,心下一紧,没想到对方居然要在他刻意选的人最多的交易码头动手,但此刻躲避已经来不及,他只好回身全力一击,避免对方的长鞭伤到身后的莫莫。
展北临没想到他如此如临大敌,仓促间被击退两步,看那许公子认真起来,自己也屏息凝神,专注在两人招式的来回上。
莫莫很懂得看场面,知道两人交手,自己便乖乖躲到一边去了。
他们这处离那些无辜的小商贩有些距离,但为了完全不影响他们,展北临尽量把许筹往一个方向逼,这下便能全力使出各自的本领。
许筹袖间有短箫,他惯于使用这轻便的物什来当武器,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小东西,由于使用者内力醇厚,也能招招聚集杀气,一不注意便要被重重划伤。
而展北临的银鞭甩起来虽然费点力气,但攻程长,而且他在力量方面有明显的优势,攻速也十分快,再复杂的招式也能做到招招凌厉漂亮,时间一长,许筹接起来便渐渐有些吃力。
但他担心自己被击败后对方会杀之而后快,更担心无辜的莫莫也会遭遇不测,于是拼尽全力想尽快找到突破口,将展北临击败。
展北临也感受到对方的攻势突然变快,心中更为小心,暂时转攻为守,耐心破解对方的每一次进攻。
许筹见毫无成效,着急间有所懈怠,展北临立马抓住机会,快速反击,长鞭的尾部划过许筹肩膀,绸制的锦缎立马裂开条长缝,皮肉隐隐渗出血来。
许筹皱眉,不退反进,短箫直接脱手朝展北临胸口袭来,此击若中,对方必然身受重伤。展北临也没想到许筹下手这么重,赶紧侧身避过,短箫只划破他的领子,领上的银线掉落,缠着玉箫飞出段距离才缓缓跌落在地。
展北临还未呼吸,短箫又在许筹的内力趋使下飞回来,此击是展北临的后心,一样致命,还好他早有准备,弯身避过,玉箫只勾起他一根发丝,又落回许筹手中。
两人愈打愈烈,今日不分胜负恐怕难以收场,时间飞逝,莫莫在一旁已经轻声打起了鼾。
斗法耗时越长,许筹越不占优势,他体力渐渐不支,加上身上两三处小伤,回手的动作越发慢了。
展北临则是越战越勇,许筹没伤到他皮肉,而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跟人对招超过一个时辰,心中觉得酣畅淋漓,更是渐入佳境,一招十分复杂的鞭法使完,终于打落了许筹手中的玉箫。
兵器落,败也。
许筹眼中神色复杂,以为今日就要交代在这儿。
“许兄,承让!”
展北临却一个行礼,还将许筹的短箫捡起来递还给他,长时间的激烈动作使他脸上透出充分的红晕,配上他有些憨实的笑容,显得特别人畜无害:“我从来没这么痛快地打过!”
许筹犹豫地接过短箫,对方好像并没有取自己性命的意思。
展北临也不管对方是否防备,活动完筋骨的放松和棋逢对手的喜悦让他心情冲上云霄,一把揽过对面的许筹,结实的臂膀搭在他肩上:“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我侥幸获胜,若是你勤加练习,必然能在我之上!”
许筹:“……”
刚刚赶到的躲在树后准备帮许筹杀了展北临的余青:“……”
“对了,许兄叫什么名字?”展北临吐出的气里还有运动后的湿热,喷洒在许筹脸颊旁,让他有些不舒服。
“许筹。”
展北临反复念了两遍,觉得有些耳熟,但也没细想,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这么快乐过了,离家之后的自由之感也在这时到达顶峰,他感觉自己仿佛要飞起来。
许筹见这人一直傻笑,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问道:“你呢?怎么称呼?”
展北临舒舒服服撑了个懒腰:“你可以叫我……”,他顿了顿,双眼紧闭想象自己翱翔蓝天的样子:“自由的鸟!”
许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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