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阙带着魏蘅穿过水道,冲出井口,回到阔别多日的山神庙。
她身上湿透,水顺着她的裙角滴滴答答地落下,将地上的石砖染成深色。
再看霜阙,墨发轻舞,衣袂翻飞,仿佛那被贬下凡间的仙人。
比前些日子人身蛇尾的样子更能骗人了。
“小气鬼。”
魏蘅小声嘀咕,暗地白了他一眼。
霜阙冲她扬起唇,走到她面前提起她的后脖领。
“怎么?不装了?”
“我装什么了?”
他哼笑一声,作势就要提着她往井里丢去,似笑非笑的眼里仿佛在说,你看我信吗?
魏蘅紧忙双手合十,服软道。
“我错了。”
“哪错了?”
“我,我刚才不该逗你。”
她嘴里虽说着求饶的话,心里却将他骂了一千八百回。
但又想到他只是一条蛇,不能对他要求太高,便默默忍下这口气。
霜阙冷哼一声,把她放在地上。
任她扯着自己湿透的衣裙,时不时往他后背飞眼刀子。
还没等魏蘅去把湿衣裳换下来,便看见远处有一抹身影踉踉跄跄地小跑了过来。
“这是谁?”
“宿主,是任务开启道具的母亲,刘寡妇。”
魏蘅点了点头,瞥了眼霜阙。
也不知道那尸体被这厮放哪了。
“阿蘅!”
然还未等魏蘅想出个所以然,刘寡妇便出声叫住了她。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她手中竟还拿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
魏蘅被吓得退后两步,眼睛忍不住向那霜阙看了一眼。
相较她的慌乱,他可就显得自在多了。
只见霜阙微扬着头,眼睛微眯,旁若无人地享受着山间的清风。
惬意的神情和眼下紧张的气氛很是格格不入。
魏蘅气得咬牙。
这死蛇妖,她为他挡刀中毒,他呢竟眼睁睁看着她身处险境,难道就一丝丝的动容都无吗?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攻略成功了。
刘寡妇见她不说话,窜到她身前,双手死死捏住她的上臂,上下打量起她来。
手中带血的菜刀染红了她的手,在魏蘅的手臂上留下两个血手印。
手印遇水晕开,迅速染红了上衫的袍袖。
“你真的还活着。”
刘寡妇有些激动,言行之间看得出这人的精神已然有些不正常。
“你活着,他也活着,为何就偏偏我的春妮儿死了?”
刘寡妇突然重重锤了心口两下,状若疯癫地撕扯起胸口的衣裳来。
“都怪那天杀的赵文豪。”
刘寡妇踉跄着走到水井边,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魏蘅见她哭得伤心,大着胆子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
“刘婶子,到底怎么了?”
刘寡妇望着幽深的井口,眼泪一滴滴砸下,流入井中。
“赵文豪糟蹋了我的春妮。”
“奸杀?”魏蘅讶了,难不成是奸杀后抛尸到了井中。
那日赵有得趁她喝水时推她下井,莫不是误以为她看见了井里的尸体,杀人灭口吧。
“对,那日春妮随周老爷的采药队上山回家后便染了病,怎知那游手好闲的赵文豪竟趁我不在家,以帮村长安置病患的由头上门抢夺我家春妮辛辛苦苦采来的草药,然后,然后就......。”
赵寡妇哽咽,眼泪再一次哗啦啦地流了满脸。
“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赵家父子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却被张家的姐儿看了个全程。
起初她并不想告诉我这些,觉得人死如灯灭,就算同我说了也是徒增悲伤。
但她实在是禁不住良心的谴责,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了。”
魏蘅恍然,也许就是那时,赵文豪误触了草药,染上了病。
以至于赵有得拼了命也要下水道取妖血,也只不过是想救那畜生的狗命罢了。
“那,刘婶子可找了族老说理?”
魏蘅抬眸对上她浮肿发红的双眼。
“找族老说理?他们就是一群畜生,一群披着人皮的狼。”
刘婶子扯了几下领口,表情看上去很是痛苦。
“好孩子,快离开这儿,若是落在那群狼手里就完了。”
话毕刘婶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神庙。
魏蘅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忽听远处林间有雀鸟惊飞之音。
“到底发生什么了?”
霜阙慢悠悠踱步到她身侧,指尖捻着片柳叶。
“岁序轮回旧,未见新芽生。”
“什么意思?”魏蘅狐疑看向他。
霜阙并未作答,只望着惊鸟处,唇边勾起讥笑。
“你不去换衣裳吗?”
魏蘅看了眼身上脏兮兮,湿哒哒的衣裳,哦了一声,紧忙向屋内跑去。
她正手忙脚乱地换衣裳,便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一群皮肤黝黑的庄稼汉手持各种农具闯进了山神庙。
魏蘅通过破碎的窗纸向外看。
便见村民里冲出一狼狈的中年妇人,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刘寡妇那毒妇!杀了她!为我儿报仇!”
来时她便听人说刘寡妇就是往山神庙的方向来了,顾赵有得媳妇李彩云便揪集了一众人追了过来。
未曾想人没找到,却碰见这样一位宛如谪仙的小道长。
霜阙唇边噙笑,看向来人。
眼瞳在火把的映射下发出翡翠般的光晕,使得他更加绮丽动人。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拿着火把的男人便上前一步客气地出了声。
“小道长,你可在此处见过一疯妇?”
霜阙听那人唤他道长,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眼底滑过一抹厌恶,可唇角的弧度却更深了些。
“嗯......”
他眼珠在眼眶里一转,手抵着唇做思考状。
“刚刚我见一手拿菜刀的疯癫妇人趴在井口处又哭又笑的,你说的可是她?”
为首的庄家汉上前半步,连忙点头应是。
“正是她,小道长可看见她往哪里去了?”
霜阙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到水井旁,撩起道袍下摆,坐到了井缘上,侧脸向井下望了一眼。
“她跳下去了!”
站在前排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即周遭便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倏地李彩云几步窜到井边向下张望,脸上的不甘和怨恨都要溢出来。
“这杀千刀的,怎么这么容易便死了,应该将她削骨剔肉才是!”
李彩云虽知道赵文豪对春妮做的荒唐事,但那春妮只是一个傻子,她的命哪里配让自己儿子去抵。
怎知那刘寡妇找族老讨要说法不成却趁夜里找上门杀了赵文豪。
她心里怨恨,想将刘寡妇千刀万剐为自己儿子报仇。
但如今却得知刘寡妇死得这样轻松,整个人宛如吞了一块棉花,咽不下吐不出,堵得她好生难受。
儿子以死,赵有得失踪之事却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如果赵有得真的被那蛇妖杀了,她在村里便彻底失了势。
但那群胆小的族老当下心里只有献祭之事,哪里还顾得上寻找赵有得,所以她一定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想到这,李彩云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在了霜阙脚边,把头磕得邦邦响。
“道长!我夫赵有得乃盘龙村村长,前些天夜里随十数名道人前来此处和蛇妖搏斗,道长门人尽数惨死,我夫也不知去向,请您看在我夫所为皆正义之举,务必帮我寻到他的下落,您的大恩大德,来世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
李彩云形容卑微,字字泣血,霜阙若不是知道赵有得私下做的那些腌臜事,说不定还真会被她打动。
为首的庄稼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上前拉她,怎知那婆娘力气极大,他拉了几次都没拉动。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走出一手持拐棍的白发老者,此人正是族老,盘龙村真正的话事人之一赵平。
“胡闹!”
赵平的拐棍在地上狠砸两下,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随后好几个壮汉便七手八脚地把李彩云从地上拉起来,拖了下去。
李彩云不停回头叫嚷着,看向族老的眼里冷森森的,明显是恨上了他。
赵平佝偻着背,和善地向霜阙道了声不是。
“小道长,念她刚死了儿子丈夫,头脑不清醒,莫要与她见怪。”
霜阙甩了甩袍袖,站起身,并未应声。
前些时日,因着山神庙的血案,赵平便派了人去联系远在慕城的那群白袍道人,本以为还要些时日,未曾想来人如此之快。
可为何只来了一人,赵平泛起嘀咕,在看清眼前人的样貌时,心里更加没底。
“这......小道长,此次开坛献祭,怎得就你一人前来?”
百年前的献祭仪式他虽未见过,但她儿时夜里哭闹,祖母常将此事讲给他听。
当时虽然害怕,但那句场面盛大诡异,献祭少女身着红衣,数百人披麻而舞,代入感太强,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无妨。”
霜阙捡起一根柳枝,在地上划拉两下,几个金光闪闪的符文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见到这一幕便以为是仙师下凡,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就连自诩多吃了几十载咸盐的赵平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仙师道法卓然,开坛作法定是不在话下,但那献祭的女子还没有人选......”
霜阙倏地打断他,侧过脸向屋子的方向看去。
“此事,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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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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