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冥站在贝壳小径尽头,目送月鹿魃转身离去。
待到服饰艳丽的背影消失在珊瑚丛林之中,身着丹鼎司服饰的迷因生命才慢吞吞想起要给景元汇报。
可现在谛听毁了,他又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当事人一方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的全部或部分义务的,另一方当事人不得对此要求损害赔偿,所以他情有可原。
身体又蹦出几颗纷飞的忆泡,他随手抓住塞回身体,刚心有戚戚吐糟麻烦,忽然‘晏冥’牢房附近传来机关启动的的动静。
他眉头一皱,顷刻间忆质飞散,人消失在原地。
幽囚狱中。
“咦,也不在这间?”十卄卅卌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牢房内一览无余,几根铁链在地面曲折爬行,锁链尽头隐没在银杏下。
他遗憾又疑惑:“真奇怪,上上签究竟把晏冥带去哪了,我记得上次他领那个狐人是朝这个方向走的啊?最近狱里事情多,即使换牢房应该也换不远啊?”
景元站在十卄卅卌身后打量,这间牢房明显住过人,铁链下压着大片大片的银杏,阴风吹拂满地翻黄,碎叶涂泥也明亮。
他问十卄卅卌:“这些银杏是……”
十卄卅卌回答:“约莫是晏冥身上的?有时上上签出入幽囚狱,身上会沾几片,我猜他是去看晏冥。”
他关上牢房门,引景元向更深处走去,没一会儿,晏冥双臂抱剑,从藏身处出现:“这家伙。”
幸亏他斩断铁链提前藏了起来,不然撞上事就大了。
其他不说,十卄卅卌当真是十王派来祸害他的。
幽囚狱的地图和防卫布置他烂熟于心,出来遛弯总比在牢房里被瓮中捉鳖安全。
为防止触发幽囚狱警报,晏冥谨慎地删去了魔阴身的设定,身上的枝条瞬息停止生长,只有头顶留了几片叶子,仿佛是春风下笔点出的丹青。
【假面】构造的衣袍是判官样式,在幽囚狱中并不突兀,非金非木的手铐还未卸去,行走间发出有序而悦耳的声响,在他腕部留下一大片青紫。
和临时构造的身躯不同,‘晏冥’是有重量有知觉的,是他一点点雕琢出来最完美的人类。
他忍痛摸摸铐环,心情甚至有些自豪。
“我的判官回来了?”
十王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冥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下沉,但还是停下脚步,等鬼影赶上与他并肩。
鬼影上前来,手摸搓着自己不存在的胡须老神在在:“放小十带将军乱逛,一会儿老底给你抖搂没喽。”
晏冥入哼笑一声:“十卄卅卌不是你招进来的吗,给他点信任不行?”
十王嗤笑一声:“信任?你有吗?我挑他进来给你做搭档,你倒好,非要从头培养云以居,莫不是脑部有疾?”
“……”难以置信,你说谁和谁搭档?晏冥捂住额头,“搭档?他?”
“怎么?你随便牵扯景元说两句侈大之语,他便日夜惶恐,步步惊心,这小子难道不比云以居令人放心,我控制欲贼强的使者阁下?”
“得了吧,阴晴不定的,这玩意儿天天放到眼前还不够心累,谁会喜欢?”
晏冥没否认自己控制欲强,从震惊中回神,他又变回风轻云淡的模样,手指无所事事地折腾身上不剩多少的银杏叶。
“呵呵,是哪位十王使者在冥差武弁举办的‘最受欢迎的判官’中以一票之差败于十卄卅卌?这孩子在司里口碑载道,也不知受了哪个幕后高手的点拨。”
幕后高手晏冥没好气地说:“你对十卄卅卌所作所为有意见吗?”
“当然没,你是判官之首,只要你应允,便是合规,好了,别一幅乜斜看人的样子,我此番前来还不是担心你?”
鬼影飘荡到晏冥前,细细打量褪去魔阴身症状的青年,语气严肃:“你的身躯又怎么了?”
“我乐意。”
“你呀你,我以为你是个长情人,没想到早就移情别恋。”
十王挥舞一条条黑雾嘲讽:“被搞成这样了还替他隐瞒,别到时候被黑皮黑心的假面愚者骗进坑里,又哭又闹在因果殿连批几千份通缉令。”
晏冥:“……”他没有移情别恋,更不会又哭又闹。
他避重就轻掠过刚才鳞渊境发生的事,提高声音反问道:“那怎么办,把人赶出去,让人家看看罗浮的待客之道?”
“他非客人,为何不可?”
十王痛心疾首,语气温和却包裹不住其中的冷漠狠厉:“一个再而三毁坏判官身躯的无耻之徒,不抓进幽囚狱,是怕呼雷把他当储备粮吗?”
“要是打不过,老夫增派人手围攻他,你呢,就像饮月君转世尚在幽囚狱时,持七尺之剑与持明长老对峙那般,哎~帮老夫镇场子。”
黑影分出一股压在他的肩上,惟妙惟肖地模仿晏冥那时的语气:“非常之时,龙师见谅,一切不明目的之人皆是不怀好意,诸位不妨再进一步,看看项上人头可会留住。”
晏冥无语别开眼,不想理‘他’。
十王继续恺切而谈:“假面愚者怎么了,假面愚者来罗浮不用守规矩吗?欢愉信徒向来随心所欲,今以假身份潜入罗浮,瓜田李下——”
“你不想看看他干什么吗?”
晏冥按住太阳穴发了一会儿呆,突兀开口,流动黑雾的一滞,他趁机挣脱走至栏杆前,居高临下,很轻易找到一道与幽囚狱格格不入的身影。
景元正巧走到下一层,他的视线之内。
十卄卅卌不知说了什么,景元频频微笑点头,四下打量幽囚狱的设施,偶尔目光落在分散各层的集装箱上。
他跟随十卄卅卌无意义地寻找,也不见任何郁燥,眼里始终有明亮的色彩燃烧。
罗浮的将军是初秋,喧哗明亮,虽有离人不归的沉重,但万物丰收,总的来说是欣欣向荣。
十王心惊胆在晏冥身后踌躇半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愣是没敢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似乎不管是不是都不太好。
现如今步离人在等救呼雷,曜青来使在等见呼雷,景元将军在等演武仪典,他的使者在等什么?
末了‘他’决定相信晏冥有分寸,于是换了件事,又开始絮絮叨叨感叹:“将军如今受此讪谤,竟然还有空管你的闲事,几百年了啊……”
年龄大的人果然啰嗦,鸡毛蒜皮的旧事翻来覆去念叨,晏冥头嗡嗡的:“不干正事,谋虚逐妄。”
“哎哎,干嘛呢”,十王幽幽叹气,“老夫真担心某天你把自己憋死。”
幽府挂灯透出微光,晏冥手搭在冰冷的栏杆上,清凉透入——他植入了千百遍设定才获得这样的触感——甚至刺骨。
忆庭的人为了能自由穿梭宇宙、追求不受五感限制的理性而抛去肉身,他却想用迷因复现肉身的五感六觉。
普天之下,可能没有他更荒唐的迷因生物了,但他现在又觉得实在没有意义,但又舍不得抛下‘晏冥’。
也许心中确实有一点隐秘的期望。
人对一件事的想法是多面的,想或不想总是不绝对,他可以有很多理由去做一件事,也可以没有理由放弃一件事。
晏冥出神了一会儿,仿佛能从沉默的时间中汲取力量,他说:“他要做什么早做了,不会等到现在。”
十王没想到他主动又提起那个假面愚者。
不知想到了什么,晏冥讽刺一笑:“也许人家真的是来观礼呢?十王司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
“……”
十王缄默不语看向远处的景元,晏冥站在‘他’旁边,大半身子藏在阴影中,仿佛百年时光的一个缩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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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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