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巡的第一道正餐,向来是最丰盛的。三层甲板上都设有晚宴,所有人都能按序入座就餐。
戚钰还没从中午的事回过神来,有点怕撞见武义,他用手挡着脸,绕着底层甲板走了一圈,并未搜寻到武义的身影,放下心来入席。也是,按照武义的职位,估计是在二层甲板上吧。戚钰猜测。
席间乐声暂停,楚玄起身站在船舷处,高举酒杯,望向下方的众人,“听闻江南近年来气候反常,百姓种无所获,流民四窜。此次江南之巡,一为剿灭山贼,扬我国威;二为祭拜祈福,招来祥瑞。诸位与朕同行,深感欣慰。”
楚玄饮完手中的酒往盘子上一放,一旁的侍女又将其斟满。楚玄左右手各拿起一杯,走向与他同席的秦戟,说道,“大好之日,摄政王不喝一杯?”
秦戟起身,却并未接过那酒杯,泰然自若的高声说道,“皇上赐酒,本王不敢不从。但早些日子,本王已在当着众臣立下军令状,此时饮酒,岂不是将皇上的安危置之不顾?”
楚玄只是想当着众人面上给秦戟一个下马威,让大家知道楚国究竟是谁的天下,不料却被反将一军。
正僵持不下时,魏贤适时站出来解围。“既然摄政王不便饮酒,那不如赏了奴才,这葡萄美酒夜光杯,咱家还从未品鉴过呢。”
楚玄本想借坡下驴,将酒顺势递给魏贤,却又被秦戟阻拦。
“御赐的祈福酒,一介阉人哪配享用,诸位说是与不是?”秦戟侧身向下询问。
众人哪敢参与两尊大佛的争斗,都夹紧了尾巴,不敢出声。戚钰坐在底层甲板最远处,抬头只能看到摄政王迷迷糊糊的一道背影,声音也被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虚化了许多。
楚玄咬着牙无奈的说道,“那依摄政王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既要祈福,非天子不能感动上天,这两杯酒皆应皇上亲自饮下方对。”秦戟将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小皇帝的反应。
楚玄涨红了脸,忍气吞声的将酒饮下肚,虽然装的不是烈酒,但短时间连喝三杯,楚玄也有些晕晕沉沉,魏贤见势头不对,赶忙扶了一把。
“皇上好酒量。江南一带来年必能风调雨顺,物阜民丰。”秦戟见小皇帝败下阵去,也不多做为难,随口应和了一声。
下两层的宫人见战事方歇,也跟着一同祝福道,“祝皇上万寿无疆,楚国国运昌盛。”
三声过后,楚玄不愿在与秦戟在一张桌子上虚与委蛇,沉着脸离开了。
小皇帝走后,秦戟一个人也不再装模作样,安排晚宴继续,不过几息也欣然离席,其余众人缓了一口气,在鼓乐齐鸣,轻歌曼舞间觥筹交错,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戚钰不清楚状况,看着主角一个接一个的离席,以为是要到武义说的全垒堡环节了。随便吃了点米糕,估摸着时间也偷偷摸摸跟了过去。
可惜即使在船上,守卫也很森严,戚钰卡在楼梯旁上不去。
他兜兜转转围着船身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夹角处寻到了一处最佳观赏点。虽然高度不够,看不到到甲一号房的全貌,但晚上通过倒映在窗户上的剪影,戚钰不难猜想出屋内两人的动作。
只见一个稍高的站着的身影先是弯下腰行礼,然而坐在窗边的那人并无动作。许是等的不耐烦了,行礼的人突然站起身逼近,两人的影子层层叠叠重合在一起,许久才分开。
然后两人都起身朝屋内走去,影子越拉越长,最终消失在了窗边。
戚钰猜测那站着的就是摄政王,估计是当众驳了皇帝的面子,私下立马滑跪认错去了吧。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怎么就进屋聊了呢,有什么是他戚钰不能看的。
此时,甲一号房内的两人还不知道有人在偷窥。楚玄看着眼前来投诚的李沫,“当真?”
站着的李沫回道,“我知道皇上信不过我们李家,但我和父亲不一样,一臣不侍二主,我肯定只效忠于您,您若不信,往后时间还长,尽可查验。”
屋外的戚钰还在不满腹诽,偏头就看见武义僵着脸直勾勾的朝他走过来,撞了个正着。先发制人,戚钰不等武义开口问罪,就率先说道,“站住,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不会有那种碰了就要以身相许的祖训吧。”
秦戟站在离他两个身位的拐角处,回道,“没有那种迂腐的规矩。”其实秦戟也想不通自己为何总想见戚钰,只是每一次回想,他都觉得浑身烧得慌。
戚钰听后放下担子,开始释怀,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突然觉察到什么。本想提醒武义,结果一扭头,拐角处空无一人。
后头一道矮小的身影走了过来,魏贤趁皇帝休息的空隙寻到戚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戚钰火急火燎的朝他跑来。
“魏总管,快去守在皇上身边,这船里有刺客。”戚钰将刚刚观察到的情况一一告知,指着船侧的吃水线给他看。
魏总管并未留意过早上的吃水线,看不分明,但见戚钰若有其事紧张的样子,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态,即刻赶往顶层守卫。
戚钰在他走后,恐刀剑无眼,伤了无辜,也回到了自己的船舱躲避。
果然,一炷香的功夫,甲板上就出现了打斗声,好在侍卫早有防范,兵器碰撞声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他偷摸着跑出来观察战况,只见甲板上横列数十具尸体,只有两个活口被压在魏总管跟前。
魏贤坐在一把老爷椅上,睥睨的看向跪着的人,“说吧,又是哪边的势力派你们来的?”说完朝左右两旁的侍卫扬了扬脖子。
戚钰就听到两声惨叫响彻天空,原来是那两人被折断了手脚。
正当魏贤等不了再次开口时,跪着的两人一道黑血从嘴角溢出,砰的瘫倒在了甲板上。
押制的侍卫蹲下来查探一番后上前禀告,“魏总管,人已伏诛。”
“晦气,全身翻干净,尽快查出线索。”魏贤起身拢起被风吹乱的头发,留下命令就走了。
侍卫拖起手脚疲软的两具尸体走远,留下几滩红色的血迹在夜里反光。
戚钰长这么大还是头次亲眼看见杀人现场,吓得腿都抖了。他扶着船柱颤颤巍巍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却被一个坐着看不清脸的身影吓出一声尖叫。
秦戟只是在等戚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赶忙捂住他的嘴,将门合上,才轻声安抚道,“是我,戚钰。”
认清来人后,戚钰紧紧抱住武义,身子还止不住的颤抖。秦戟一手按住他的头,一手轻柔的在他背上拍打,“没事了,我在。”
等戚钰情绪缓和冷静下来后,秦戟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这场刺杀是他一手安排的,但他也没想到会被戚钰阴差阳错发现。
当时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往甲一号房,装模作样保护楚玄,实际上只是想给小皇帝一个教训,让他不要自作聪明,妄想挣开束缚,君临天下。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看着一身虚汗的戚钰,秦戟百感交集。
戚钰过了许久开口道,“明日等船靠岸我就离开,这地方吃人。”
此刻的秦戟想也不想地反驳,“戚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既然你都被卷进来了,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不说刺客,就是皇上明早知晓此事,也断不能放你离开。”
戚钰躺在床上,暗骂自己多事,都要走的人了,何必管主角死活。可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救人。否则磕的CP生离死别不能圆满,那估计下半辈子他都得后悔死。
秦戟见他不说话,继续给他讲起故事来,“戚钰,昨天我说过,要是下次再碰到你,就把故事讲完,你现在还想听吗?”
戚钰心思还没回过来,迷糊的接道,“什么?”
“小易知的故事。”秦戟看他迷茫的眼神,提醒道。
戚钰这才反应过来昨晚自己不是做梦,是武义在跟他讲故事。他乖巧的点头。“嗯,你说吧,我想听。”
秦戟拿起床上的枕头给他垫着,靠在床边继续讲述,“大哥死后,易知继续留在那人的儿子身边,也曾经无数次想熬一碗毒药,可面对懵懂稚子始终下不去手。
就这样,易知亦敌亦友陪伴小儿子一起生活。大哥的家底颇丰,免不了外人觊觎。易知凭一己之力苦苦撑着这个家,可小儿子长大后并不领情,倒戈相向。
易知怀着被背叛和为母报仇的心,强行压制小儿子。虽然易知也经常反问自己何苦至此,可能就是不甘心吧。戚钰,你觉得易知应当怎么做?”
秦戟讲完后,低头望向戚钰,想从他口里得到一个回答。
“未经他人苦 莫劝他人善。武义,我不知道,小易知一生都被仇恨裹挟,也许等他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之后,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戚钰听了完整的故事后,他能猜想到易知应当就是武义,本想劝他放下仇恨向前看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日他看向桂花树多次的失神,戚钰犹豫了。
秦戟见戚钰没有正面回答,心中嗤笑,自己都想不通的事情居然指望一个陌生人开解。他不欲再作打扰,起身准备离开。
戚钰连忙拉住武义的袖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总觉得今晚如若真的放他一人离去,可能会后悔。
他侧身在床上空出一个身位,向武义投去湿漉漉的目光,忸怩地说道,“我害怕,今晚能别走吗?”
秦戟有话说:
夫子自小教我,勿以善小而不为,今晚我们盖棉被纯聊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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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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