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洛水陷入一片寂静,唯独裴家闺房内,烛火微弱,时不时会传出几声女子的低语。
“此番离别,小医官何时才会回洛水?”
裴烟落盯着床帐出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回来,很快,或是很久,这不是她能抉择的。
祝苋安侧头等着她的回答,心中其实早已有答案。她始终笑着,温柔恬宜,宛如知心大姐姐,有种刻在骨子中的亲近感。
裴烟落很心疼她,如此好的祝姐姐,本应享尽生母之爱,拥有荣华鲜亮的人生。可世道不公,让她痛失娘亲,还惨遭畜生毒打。纵然如此,她依旧以善看待世界,以和对待他人。
“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的。”她不知何时归,但她知晓,洛水是必回之地,是庇护之港。
祝苋安纵有万般不舍,也无权干涉他人的决定。洛水,是留不住小医官的,自第一面她便如此认为,小医官的路是应是更为广阔、更为长远的。
是小医官将她从泥泞中抽离出,给了她一束新光,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那,祈愿小医官此去一别,万途顺遂。洛水药铺,便安心交予我和胡糊兄。”
“等我有实力了,也带着你们云游四方!”
裴烟落不擅长煽情,换句话说,她朋友很少,知心没有。学业积压,各种补习班特长班占据了她时间的大半。
大饼画上了就停不下来了,裴烟落越说越精神,什么将药铺做大做强,什么分店开遍全天下,什么释放双手提前养老,怎么想怎么美。说到最后,祝苋安已然支撑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裴烟落承认自己话多,她一个现代人,就喜欢大晚上畅聊,幻想未来生活的美好,衣食无忧。
她帮祝苋安盖好被褥,慢慢闭上眼睛,轻声道:“好眠。”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永远是温暖的,不似午后烈日般毒辣。然而不出意外的话,裴烟落依旧赖了会床,赶在众人早膳过后,睡眼惺梦地让阿奶为她梳头盘发。
阿奶把脑后的檀木簪取下,轻轻插入裴烟落的发间,铜镜里印着一幼一老,一张静怡清冷,一张慈爱英岸。
阿奶梳着她的发尾,望着不似从前那般圆鼓的脸颊,柔声道:“陌陌,是不是瘦了?”
“有吗?”裴烟落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了会,又伸手掐了掐脸颊肉,应和道,“好像是瘦了些。”脸颊肉少了,下巴也变尖了。
要是阿奶不说,她还没发现。
她仰头去看阿奶,面上笑呵呵的:“是不是变得更加好看了?而且我觉得,这支木簪就是锦上添花,和今日的裙色很是相配。”
她今日一改往常的多彩,换了条素白裙,腰间用青丝缠绕,雪肤乌发,眉淡而修长,犹如一朵白山茶,浮光冷月。
“陌陌自幼便好看。”阿奶捏了捏她的鼻尖,却也更难笑出来。她默言,从袖间缓缓掏出一枚玉佩。
玉佩上的麒麟图纹栩栩如生,此为祥瑞。
裴烟落眼见着阿奶将青玉麒麟佩系在她腰间,眸中疑惑:“阿奶?”这玉佩,光泽透亮,定然意义不凡。
“这枚玉佩,是当年你阿爷征战沙场时求得的,你爹也带它上过战场。阿奶将它给你,愿它给我们陌陌带来缕缕好运,归家平乐。”
裴烟落不自觉皱眉,听着阿奶说的这番话,怎么有种此去道路万险的感觉,让人心发怵。
老辈的心思很难猜,问了也不告诉她,跟她打着哑谜。
阿奶估摸着时辰,不舍催促道:“该起程了。”
“嗯。”
阿奶带着她走到家门口,嘴里叮嘱不断:“陌陌你要多吃些,不要想着减重,这样就很好了,健健康康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还有,到了外边,可不能再睡懒觉了,你学学苋安,早早就去药铺打点药材,你倒好,怎么喊都不醒。”
裴烟落一一应下,听着唠叨的同时,眼珠子瞟向别处,不想,与受着同样唠叨的商夜年目光交汇。
她不禁疑惑,阿爷不来唠叨她,怎么去唠叨商夜年了?
阿奶说着说着,瞧见她走神,提高音调道:“听到没有,多吃多做,改改你这懒散的性子。”
而另一边唠叨的阿爷也瞧见少年的走神,话不多说,往他背后拍去,扬声道:“好好听,走什么神!”
裴烟落:......
商夜年:......
“记住了阿奶,我努力。”裴烟落稍敷衍地答着,她真不觉得自己懒散,只是不喜动罢了。
商夜年颔首,顺然应着:“都已详尽于心,阿爷放心就好。”
阿爷哼笑,瞧着少年的面容和身材,又往他后背击了一掌,颇为满意,神气吹眉:“长得不赖,身子也算健壮,再练练,也可与老夫打个平手。”
商夜年还未做回答,便传来裴烟落不加掩饰的笑声,她一针见血道:“阿爷您可别闹了,腰伤在身,您连阿奶都打不过。”
赶在阿爷扬手落下前,她灵敏地闪躲进马车,掀开车帘调皮晃脑,笑意盈盈,事后拍马屁:“阿爷最俊朗了,是我心中第一!”
阿爷眉毛一扬,无奈摇头。
商夜年也随之坐上马车,垂首行礼:“放心好了,我定然会护烟落平安归来。”
“那便好。”
少年的承诺他们自然信得过,只是这丫头第一次出远门,他们这心中啊,担忧恐慌,怕孙女受苦啊。
裴烟落跳下车,将两位老人家环入怀中,轻言安抚道:“陌陌一定会把自己养得好好的,不会受半分苦的。”
她松开阿爷阿奶,余光瞟见远处姗姗走来的祝苋安、胡糊和胡欢欢,嘴角噙着笑朝他们挥手,提高音调喊道:“我走了,等我回来。”
胡欢欢眼眶滚着泪,也朝着她哽咽喊道:“陌陌姐姐,早些回来。”
“好,走了。”
裴烟落指了指眼眶,让胡欢欢不要哭。欢欢最为年幼,心性也是最为纯真、幼善的,她们之间虽相差六岁,却如同知友般,逢时都可交谈甚欢。
商夜年听她说完洛水所遇的每一个人,皆都心思纯善,宅心仁厚,是这世道难求的赤诚人心。他微微垂眸,低声感叹:“人之福分,难遇难求,唯己不求私,方才得已。”
“是啊,不然也遇不到你们啊。你们都是我的福分。”
刹那之刻。
裴烟落瞧他垂落的眼睫瞬时抬起,愣愣地隐喻地看向她,周遭只有马夫吆喝马儿和车轮碾过细沙之声。车内静如深夜,安沉宛闻某处躁动。
商夜年喉间如有千丝缠住,即使张了口也无法将心中所想道出,福分,以小至今,已许久无人与他提及。如此炙烈话语,终不再是那个称谓。
“......谢谢。”
细如蚊音。
裴烟落险些怀疑自己听岔了,她惊喜地将耳凑近,掩不住心底暗悦之感,明知故问道:“啊?我没听清,三皇子不妨,再说一遍?”
少年面容浮出异样,墨眸不自然地撇开,不敢直视她的眼眸。在如此明目张胆的注视下,他咽了记口水,绕着别扭,复言道:“谢谢你。”
裴烟落眸中透着惊叹之光,这还是她头一回,听到这位傲娇的皇子对着她道谢,这还怪意外的。
她佯似大方地摆手,眸中笑意却是难以按捺,摆出无意之状:“你是我难遇的好友,自然也是难求的福分。无需过多道谢啦。”
怎料商夜年听后不悦皱眉,瞧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味,咬牙怒道:“谁要与你做知交,莫借此机会高攀皇权之势。”
又怎么了?
裴烟落搞不懂他为何能为这么点小事发怒,未免太小肚鸡肠,简直就是白磷型人格,易燃易炸。
更何况,她可不在乎什么皇权高势,皇室侵夺,她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切,如若此,我定然不会靠近皇家之事半分,情愿做这洛水县内小有名气的小医官。”
她眼中无撒谎之意,这,却是她心中真实想法。
商夜年双手抱于胸前往后靠,幽幽望着她,眸色逐渐变得深沉,淡言:“裴大夫谨记,言出必行,违者......”
“违者做何?”
“......容我再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
裴烟落直接拉起他的手,举过耳垂,在对方愣神之时做誓:“我,裴烟落,决不触及皇家事,如若违背,那便让小女子终身不得嫁,只身孤生。”
少年甩开她的手,怒道:“胡言乱语什么!”
被他甩出的手差点又磕到窗木,裴烟落憋着气看着他。不知他这又是从何而来的怒意,莫名其妙,无任何理头。
少年脸色并不好,甚至比未做誓前更难看。拿自己婚姻大事来做赌注,普下,也就只有她裴烟落一人做得出。
他欲毁誓:“换为其它。”
裴烟落不以为然,不允他如愿,坚定此誓言:“咱可不是出尔反尔之人,皇子当应以身作则才是。”
“你......”商夜年语塞,又被她的妄言气得不轻,愤气将滑入胸前的绸缎甩向身后,别过头不去理会她。
裴烟落倒觉得乐哉。
她本就是个不婚主义者,就只想存些小钱,自在过完余生。陪着家人安度余生,再无所求。
再说了,古代男子都为三妻四妾,宫斗深宅,步步为营。她想想都怕,完全斗不过,更是避之不及。
所然,方才誓言,甚得她意。万不可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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