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育蒸民,无主则乱;立君治乱,事资贤辅。但天皇地皇之日,无事安民。降自燧皇,方有臣矣……”[1]
今日上课讲《周礼》,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江璟云在下面瞌睡点头。
不是他不想努力,实在是夫子讲课的声音,跟掺了八百斤迷药似的,只要他集中精神听上半刻钟,就会立即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人迷迷糊糊地坐在那里,浑然不知,一道锐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坐在左侧的苏玉珩刚想悄悄提醒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悠长而深沉的“咚、咚、咚”声,原是下课钟响了。
“……,今日便先讲到这,下课。”高夫子合上书本,转身飘然离去。
逃过一劫的江璟云也在这时清醒过来,站起身缓缓地伸了个懒腰,拎起饭盒就招呼苏玉珩道:“走,吃饭去。”
苏玉珩看他淡定的样子,一脸无语地跟上:“你知不知道,刚刚夫子的眼刀子都快甩到你脸上了……还在那里睡,晚上不睡觉,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
“我这是在长身体,所以觉多。”
苏玉珩闻言,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都几岁了,还长身体呢。”
江璟云脚步顿住,看了下眼前只比自己大一岁,却远远高出一个头的苏玉珩,突然不爽地出声道:“一会儿我带的小菜,没有你的份!”
“哎,别啊。”
……
书院的食所位于西侧,每日中午定时定量供应,一般都是粗粮、米饭和素菜,偶尔能沾点荤腥。这种大锅饭味道奇差,仅能果腹,多为寒门子弟在吃,家中富裕的都会自带饭食。
江璟云不想让二哥他们每天一大早起来,除了折腾早餐还得给他准备午饭,所以选择在食所吃,反正每日就一顿,吃不好晚上回家也能补回来。
不过二哥怕他吃不惯,还是给他做了好几种小菜,每日轮换着吃,今天带的是木瓜丁和豆豉肉酱。
刚打开,苏玉珩闻着味就凑过来了。
“分我一点。”苏玉珩伸手。
“喏,自己勺。”江璟云将巴掌大的瓦罐推过去。
苏玉珩毫不客气,拿过来往自己饭盒里就是一顿放,边勺边说道:“还是你家的东西好吃,我家的厨子翻来覆去只会做那几样菜式,都吃腻歪了。”
“哪你让厨子去酒楼跟着学一下呗,正好最近又添了几道新菜式。”
“之前也让他去学了,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别人家的饭,就是比较好吃是吧?你这纯属于吃饱了撑的,事多。”
“你不懂……”
“就你最懂。”
两人丝毫不顾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拌嘴,忽地,一道温润的男声从桌前空位处传来:“打扰,请问这里可有人?”
来人一袭青衫,身姿修长,面容清秀俊朗,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没有,请自便。”苏玉珩回道。
“感谢。”男人微微颔首,便拎着食盒坐下。
苏玉珩总感觉对面的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谁来着……偷偷摸摸又瞧了两眼,倏然思绪闪现,他激动地用手肘捅江璟云,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是张正柏!”
埋头干饭的江璟云迷茫的抬起头,“啊?谁?”
“这次院试榜首!张正柏!”
“哦……哦!!”活生生的学霸啊!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个话认识一下,突然,有人“啪”的将碗筷重重摔他们桌上,嘈杂的食所瞬间一静,纷纷往这边看来。
抬头一看,又是谢伟才。
啧,真是阴魂不散。
几日不见,谢伟才的脸看起来更肿了,满脸的横肉青紫交加,看着就吓人,但见他目无旁人,只死死盯着江璟云,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啊?”江璟云一脸莫名其妙,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少在那装傻,昨日夜里,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蒙麻袋揍了一顿,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哎,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每日天还未黑就回家了。”江璟云喊冤。
谢伟才自是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我哪知道,没准是你亏心事做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派人收拾你呢。”江璟云看对方刚消肿一点的脸,如今又重新变回猪头,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轻飘飘拍了下谢伟才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猪兄,虽说我们承受能力足够强,但你整天顶着这张脸出来吓人,是不是不太好?有空还是得多做些好事,积点功德,也好助你早日成功化形啊。”
“噗呲……”苏玉珩又没忍住,捂嘴笑出了声。
倒是一旁的张正柏,瞧着谢伟才的浮肿的脸,一本正经提出建议:“情志不和、郁怒伤肝,可导致浮肿淤血加重,兄台还是保持心平气和,再辅以活血化瘀的食材和药物医治会比较好……”
“你又是谁?”谢伟才脸色难看。
“在下张正柏,略懂一些医术,你这脸……”张正柏还想再劝。
“闭嘴!”谢伟才吼道。
“哎,人家好言相劝,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苏玉珩见他连无辜旁人也骂,顿时不乐意了。
谢伟才咬着后槽牙,面目狰狞略显扭曲,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但碍于对方身份不敢轻易得罪,只盯着江璟云威胁道:“最好不是你,如若不然……哼!”甩袖离去。
“……,神经。”欺软怕硬就算了,回回吵不过还非要贴上来,临走还要放句狠话,脑子莫不是有什么毛病。江璟云转头看张正柏,俯身作揖道,“感谢张兄刚刚出言相助,初次见面,我是江璟云,他是苏玉珩,幸会。”
张正柏微微后退,避开江璟云的行礼,“在下只是实言相告,并未做什么。”
“张兄还会医术啊?”苏玉珩也搭话道。
“嗯,家中世代从医,耳濡目染下,略懂一二。”张正柏看着对面两人,纠正道,“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院试前在书铺那里有过一面之缘。”
“哦?”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印象啊。
“当时二位正在讨论关于文书通告的事情,在下路过无意听见,甚觉有理,在院试时也得到一些启发……”
“啊,启发?”可是他记得院试并没有考到这方面的内容啊,苏玉珩疑惑地看向江璟云,“是我看漏了?”
“书中并无提到,但大道至简,触类旁通,都是一样的道理。”
“啊?”苏玉珩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那他怎么还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江璟云安慰他道:“你不懂,学霸的世界,可以从简单的一笔一划,联想扩展为一篇千字文章,这不是我等学渣可以理解的……”
“何为学霸?学渣又是甚意思?”张正柏不解。
“学霸就是像张兄一样,文采斐然,遥遥领先众人的才子,学渣就是我这种上课打瞌睡,考试成绩垫底的……”
“我记得两位是本次考试也是位列前茅,怎可能是……”
“死记硬背,再加上一些运气罢了。”
“不可妄自菲薄。”张正柏一脸严肃道。
“呵呵……”江璟云讪笑,求救的眼神投向苏玉珩,救命,这里有个老实人,他聊不下去了!
苏玉珩偷笑,居然还有江璟云应付不来的人,他将装着小菜的瓦罐推过去,转移话题道:“午休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张兄,这是我们带的小菜,可佐饭吃,你尝尝看。”
“多谢,” 张正柏矜持接过,用干净的筷子稍稍挑了一小撮放入口中品尝,“滋味甚好。”一举一动都克己复礼,维持着儒雅青贵的文人之风。
相比之下,旁边的世家公子苏玉珩,正一脸自豪的推销自家产品:“不错吧,我们江宴楼大厨出品,滋味那是没的说,你下次有空记得去试试,报我名字可以打折……”
“好的,等下次休沐有空,在下定去尝尝。”对方的回答也是一板一眼。
“嗯……兄台虽看着有些呆板,但还挺上道的,你这朋友我交了!” 苏玉珩豪气地拍了下张正柏,但一时没收住力气拍得人就是一踉跄。
“咳咳……”张正柏稳住身形,扶着自己的发冠回道,”多谢苏兄赏识,这是在下的荣幸。”
“我跟璟云都是清县人,张兄是哪里人,家住那里?”
“在下广府本土人,家住……”
“那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读书练字,空闲时会帮家里整理药材。”
“下次休沐日,城郊举办诗会,正柏可要同去?”
这回,张正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看向江璟云,问道:“江兄也去么?”
江璟云摇头:“我不擅长这些。”
张正柏皱眉,不赞同道:“虽说四书五经才是读书人之根本,但诗词歌赋也能锦上添花,若不擅长,那更应多加接触练习才是。”
苏玉珩也旁边起哄:“就是就是,正柏说的对,菜就多练!”
江璟云没好气地看着这个有了新交忘了旧友,还把他以前说的话用回他身上的人:“哼,八两笑半斤。”
“那就更应该一起去,你说是不是!”
最终,江璟云还是拗不过苏玉珩,答应一起赴诗会。
得到满意的回答,苏玉珩立即又换了个话题,“哎,正柏我跟你说……”
“哦,还有此事,在下未曾听闻……”
“……”
看着面前一问一答互动的两人,江璟云笑着摇头:这两一火一水,一静一动,倒是意外聊得来。
[1]出自《周礼正义序》
我只会写小学生吵架,让大家伙见笑了(o(╥﹏╥)o滑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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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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