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傻小子,你走大运了!”杨老头激动地拍掌,连碰翻自己的茶杯都顾不上,他怎么都没想到,江璟云只是去请示上级批准印书,再顺便给书求个序,还能半路给自己捞个老师回来。
这位可是出名的冷面阎王,清廉正直,刻板严苛,连他这个“三不粘”都曾被当众训斥过。
如今虽然随着年龄增长,性子已经收敛许多,但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偏此人还有一嘴铁齿铜牙,与人辩驳时,不扯下对方三分肉决不罢休,有时连圣上看见他都想躲,活脱脱一头撞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
“所以,这样的人愿意收你为徒,凭啥?”杨老头不明白。
抛开恶劣的性子不谈,论文采,这位可算是当朝第一人,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开国以来只此一个;论地位,虽只是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但大半只脚已迈进内阁,位极人臣只时间问题罢了。
这是今日第二个人问这问题了,江璟云他自己也不晓得,无奈憨笑,“可能我性子比较老实,所以看着比较顺眼?”
看着面前假装腼腆的小滑头,老滑头哑口无言:老实?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亏心么?
“行了,”不想看江璟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杨老头挥手打发他,“礼不可废,过后记得补份拜师礼。”
江璟云顺势问赵学士的喜好。
“他喜欢什么?”杨侍读仰头思索半晌,像是回忆起不太愉快的事情,一脸不高兴回道,“那谁能知道,没准喜欢啃硬骨头,毕竟长了张利嘴。”
逮着谁的错处,都要来骂几句,哼。
江璟云当然不能真送个骨头棒子,除非那是他的腿骨。
但他年纪轻轻,还不想当个瘸子,思来想去,干脆将之前想做,但一直没弄的东西给鼓捣了出来。
相信没有一个文人雅士,能够拒绝这两样。
果然,收到礼物时,赵学士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也起了些涟漪,待问清其中工序后,他挑挑眉,没说话,收下了江璟云的拜师礼。
隔日,早朝结束,这份礼物,就被呈到了乾清宫的案桌。
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东西,皇帝看向一旁的侍官,“这哪来的?”
“回皇上,是翰林院赵大人送过来的,”宦官躬身回话,“说是学生送来的新鲜玩意儿,他以前从未见过,所以特意呈上来,请您帮忙瞧瞧。”
“哦?赵倔驴还收学生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就是前些日子的事,收的学生还是去年的探花郎。”
“探花郎?”过江名士多于鲫,每年科举考上来的人这么多,实在没什么印象。
主子想不起来,做奴才的自然要贴心提醒,“就是去年殿试里,其中容貌最为出色的那位……您还看过他的卷子过,说年纪轻轻,写的文章字里行间全是刺……”
“他呀,朕想起来了,”皇帝点点头,“文风确实跟年轻时有些相似。”
一样的,呛人。
皇帝大马金刀往龙椅上一坐,随手翻阅起案桌上摆着的奏折,“赵孟诚呢,宣他进来吧。”
“是。”宦官躬身后退出去。
人一直都在门外候着,听到传唤,无需片刻,赵学士便来到皇帝跟前,恭敬叩首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龙椅上的人双鬓已斑白,却依旧不失帝王之威,双眸锐利不减,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爱卿,既然是你送来的东西,那就过来给朕讲下,它有何特别之处。”
“是。”赵学士躬身来到案桌前,木匣里的东西早已被机灵的宦官拿出,小心摆放在桌面,他指着其中一样介绍道,“此乃藕丝印泥,光泽光亮鲜丽,遇冬不凝固,逢夏不渗油,水浸不烂,火烧留痕。”【1】
“哦,听着的确有几分意思,”皇帝似乎起了些兴致,吩咐道,“来人,拿朕的私章来。”
手脚麻利的侍官,迅速将印章双手奉上。
盖在纸上的印章色泽光鲜艳丽,油光闪亮,的确与寻常印泥不同,皇帝满意颔首,还未开口吩咐,一旁有眼色的侍从,已经将装着水的瓷盆端了过来,旁边还搁着个小火盆。
一一试验过后,证实赵学士所言非虚,皇帝转头看向另一样,好奇问道,“这个呢,也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学士继续介绍道,“此为松烟墨,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这回不用侍从动手,他站在案前,手持墨锭亲自研墨,并为其铺好宣纸,“陛下,请。”
皇帝提笔悬空,挥毫泼墨,笔如游龙。
几息后,“天行健,自强不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隐约间,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看着纸上的字迹,皇帝满意仰头大笑,如洪钟般的笑声在殿内回响,他看向赵学士,“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赵学士没有推辞,直接说道:“微臣有本新书,想请陛下赐名。”
“今日的花样还挺多,”皇帝挑眉,心情颇好地说道,“呈上来吧,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来。”
赵学士将江璟云的书呈了上去,“这是微臣的学生,与几个同僚共同撰写,关于四书五经的注疏,里面的内容有别于以往的书籍,特别是下册,臣认为对于参加科举的考生,非常值得一看。”
听他这样说,皇帝直接翻到下半册,里面全是历年的科考题目,或是从不同角度进行分析,从而尝试从不同的路径来寻求答案;或是将问题与类似情况类比,从而总结归纳,找出共性和规律;内容五花八门,就是没有一个固定的、准确的答案。
皇帝第一次如此编撰的内容,捧着书看的津津有味,他笑着问道:“倒是有几分巧思,这是谁的主意?”
“由微臣的学生江璟云提出,”赵学士答道,不着痕迹地强调道,“协同院里的张正柏和苏玉珩,三人共同完成。”
似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皇帝眯眼看他,“你倒是公正,丝毫不偏袒自己的学生。”
面对来自上位的视线压迫,赵学士丝毫不惧,不卑不亢地回道:“臣只是实话实说。”
皇帝冷哼,但也知道赵孟诚的德行,合上书册,提笔在封面写下“科考论著”四字,便将书丢还给他,“既如此,那便各赐三人金百两,文房四宝一套。”
“谢陛下赏赐。”赵学士叩首谢恩。
看着表情毫无变化的赵倔驴,皇帝颇感无趣,接着说道,“至于江璟云,调来殿前伺候,让他明日开始轮值罢。”
“是。”
“行了,下去吧。”皇帝也是很忙的,今日的奏折还未来得及看呢。
“微臣告退。”赵学士躬身行礼,退出殿外。
回到翰林后,立即遣人唤江璟林过来。
最近没什么事,江璟云每日就跟着杨侍读,喝喝茶看看书,所以被喊过来时,他手里还拎着盒茶点,笑嘻嘻地直接递给赵学士:“老师,这是我家厨子做的茶点,味道很好,您也尝尝看。”
赵学士看他这不着调的样子,不禁皱眉道:“让你学些为人处事的手段,不是让你跟着杨皓鬼混。”
严肃的语气听得江璟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站直身体,低头听训。
这几日,他从杨老头那里打听到不少,关于赵老师的辉煌事迹,对此更是心悦诚服,不敢轻易造次。
见江璟云一挨骂就往后缩的怂样,赵学士不禁蹙眉,都说凭文看人,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头回收学生,竟找了个毫无风骨,只会纸上逞威风的怂货?
赵学士扶额,半晌,长叹一口气:罢了,胆小些也好,免得在殿前不知所谓,遇事不带脑子就往上冲,那几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想通后,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将书交还给江璟云。
“圣上已经给书赐名,可以着人安排印刷售卖事宜。”
“关于撰写书册的赏赐,稍后就会有人送来。”
“至于你,”赵学士顿了顿,“明日开始,去殿前轮值。”
听着一连串的安排,江璟云连连点头应是,“是是,好的,啊,啊?”
震惊!
不是在说印书的事情么,怎么他的工作地点,也跟着换了个地儿?
这也能跳?
见他呆愣的模样,赵学士眉头紧皱,“圣上喜欢聪明人,不喜胆小畏缩之徒,若有机会在殿前露脸,记得收敛下你那冒出来的傻气!”阅人无数的皇帝,可不像他,还会看走眼!
“是,学生都记下了,”虽然老师看着严厉,但真心实意在为学生考虑,要不然,三个人共同撰写的书,怎么就单他有面圣的机会,他一脸正色,对着赵学士恭敬作揖,“多谢老师提拔,应星定不让您失望。”
赵学士颔首,还好,不算傻的太彻底。
他耐心嘱咐道:“也莫要太过担心,当今圣上是位明君,有容人之雅量,只要别自作聪明,犯下滔天大罪,小命就没有问题。”
“是。”江璟云应下,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去了。
【1】来自百度-藕丝印泥(龙泉印泥)
【2】来自百度-徽墨
其实制作这两样东西,似乎都需要一年或以上的时间,但为剧情需要,就当主角之前已经将主要材料备好,只进行了最后一步操作就能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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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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