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友人相送,应是别离,许多愁。
苏玉珩站在那里,一脸不舍:“说好三人一起,努力奋斗往上爬,怎的就你偷溜跑路?”
江璟云笑:“我这不是有苦衷嘛。”
“借口,”苏玉珩不满嘟囔,“我看你就是厌倦京城生活,想借机逃离这里。”
被戳中心事的江璟云莫名心虚,他讪笑着狡辩道:“没有的事,外放官员只要在那里干得好,是有机会晋升的,到时我不就回来了嘛。”
鬼话连篇,苏玉珩信他才有鬼。
“你这一走,京城就剩我和正柏两人,待在这指不定多无聊,要不然,我也申请外放算了。”他是从七品的庶吉士,外放的话,不是做富庶之地的县丞,就是贫瘠地区的县令。
幸运的话,没准还能跟江璟云再做同事。
“别说气话,”江璟云劝阻道,“你在翰林做的好好的,升迁有望,巴巴往外跑作甚?”
翰林掌院学士年岁已高,早已不管事,现实际掌权人是赵学士。
对于老师的品行,江璟云再清楚不过,绝不会嫉贤妒能、打压后辈。所以,只要他两踏踏实实做事,一步步上爬肯定没问题,“再说了,你们在京中努力奋斗,加官进爵,到时权利在手,也好提拔我不是?”
“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苏玉珩还是不高兴,相识多年,乍然分别,满心不舍。
“好了,别难过,”张正柏站出来,安慰他道,“短则二三年,长则四五年,璟云肯定就回来了。”且不论友人出色的能力,就说江璟云那位翰林老师,也不会放任他一直在外面游荡的。
江璟云闻言,挑挑眉,“正柏兄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
“都有,”张正柏笑,“我们就在这,等你回来。”
“没问题。”江璟云爽快应下。
以前是金榜相聚,现在是朝堂之约,莫逆之交,天涯比邻,不过若是。
挥手与两人告别,江璟云转身爬上马车,“你们回去吧,等我在福县安顿下来后,到时给你们寄特产。”
“记得常来信,人还没出发呢,就光顾着惦记特产!”苏玉珩吸吸鼻子,不满道。
“行,单给你写信,那你到时可别馋正柏那份,闹着要分一半。”江璟云反唇相讥。
“不要就不要,谁稀罕!”苏玉珩不服回嘴。
看着临分别还要斗嘴的两人,心中的离愁都淡上几分,张正柏笑着拱手:“山高水长,盼君安好,日后再会。”
“再会。”江璟云也拱手。
“一路顺风。”苏玉珩挥手。
“好。”
马车走远,看着渐渐模糊的城墙,江璟云满心感慨:曾经寒窗苦读,费尽心思,只为有朝一日,能够踏进权利中心,真正触碰到了,又不愿深陷其中,只想逃离。
人心真是,既复杂,又易变。
“若是不舍,以后我们再回来便是。”萧穆琰从背后轻轻搂住他,低声安慰道。
“嗯。”江璟云点头,紧握住萧穆琰的手。
幸好,手中的人,永远不会变。
想通 ,他扬起笑脸:“福县其实离咱们家乡不远,以后回去探亲也方便。”可惜青县不在路线上,不然还能借机休整,偷摸在家逗留几日。
官员在接到委任状后,需在规定时间内,迅速前往指定地点赴任,不得擅自逗留,途中不允许绕道,必须直接前往目的地。【1】
“离不远的话,到时也可差人将大伯他们接来长住。”萧穆琰提议道。
“大老远地折腾,也不知道老人家愿不愿意,”江璟云哑然失笑,“还是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说罢,现在还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呢,瞎想也没用。”
“嗯,听你安排。”只要夫夫一体,去哪萧穆琰都能适应。
但,江璟云就一样了。
赴任路途刚走过半,人已经消瘦许多。
初时还好,近京的路平整宽阔,就算马车偶有颠簸,江璟云还能勉强忍受。
越往南走,路况越差。
到最后,他甚至都想直接下车,步行赴任了。
可惜现实不允许,莫说江璟云没这脚力,就算有,光迎面刮来的冷冽寒风,就够他喝好几壶的。
看着坐在已经加厚好几回的坐褥上,手揣火炉,身披裘皮,还冻的小脸苍白的江璟云,可把萧穆琰心疼坏了。
往他身上又加了层棉被后,萧穆琰紧挨着坐下,将江璟云那双冰冷的手放进怀里,“刚刚路过村庄时,已经遣青竹去打听了,再过两日,我们便能到达广府。”
“啊,才到广府!”江璟云悲痛哀嚎,扑进萧穆琰怀里乱蹭,“那岂不是还要好几日,才能到福县。”
“嗯,但咱们能在广府停留两日,微休整后再出发。”萧穆琰紧紧搂住他,安慰道。
官员上任前,需先至府城拜见上官,在那换取相关文书后,再去县城赴任。但因江璟云上谏告发,本该今年致仕的知府,已经被革职查办,伙同人员也一并被押往京城待审。如今下任知府人选还未定下,所以接待他的是广府同知,也就是,苏玉珩的三伯。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苏同知也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曾经被嫌弃出身的农家穷小子,能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虽说现在外放,只是区区七品知县,但背靠大树好乘凉,谁又敢真的小瞧他?
江璟云拱手作揖,率先开口道:“苏大人,下官江璟云,特来拜见。”
“无需多礼,”苏同知招呼人坐下,伸手给他倒茶,“来,先喝口热茶。”
江璟云双手接过杯子,轻啜一口后赞道:“好茶。”
“这是咱们本地的绿茶,你若喜欢 ,待会可带些回去。”苏同知笑呵呵说道。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江璟云笑着道谢,随即从怀里拿出两封信件,“玉珩托我问候您,还特地从京中给您和苏伯父二人带了礼物,稍后我便让人送至您府上。”
“劳你费心,”苏同知客气寒暄道,“也不知玉珩这孩子,如今在京城过的如何?”
“官途顺畅,家庭和睦,过了年,马上就要当父亲了。”
“当真?”苏同知闻言,惊喜地站起身。
江璟云颔首。
苏氏旁支如今最出息的小辈,就属苏玉珩一个,如今又听到已经开枝散叶的好消息,苏同知喜不胜收,激动地连声说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他高兴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璟云还在那等着,略显尴尬道,“让你见笑了。”
江璟云笑着表示理解。
家有喜事,连带着对传讯的喜鹊也欢喜上几分。
苏同知对江璟云的态度比初见时亲近许多,热情邀请道,“侄儿一路舟车劳顿,不如今晚来家里吃顿便饭,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也好为你接风洗尘一番。”
“伯父吩咐,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璟云拱手回礼。
在苏府吃过晚饭,主客皆欢。
顺利拿到任职文书的江璟云,第二日便提出告辞,直接赶往最终目的地。
再不走,就赶不上过年了,他可不想大过年的,一群人在外面冒着冰雨寒风,凄凄惨惨地赶路。
可说是五日能到,实际上,他们整整花费七日时间,才终于到达福县。
这一路上,翻山越岭,山路崎岖就算了,接连几日,沿途还有有雨水,导致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泥坑。
好几次,马车都深陷淤泥里,动弹不得,需得好几个人才能抬起,如此这般,又是反复折腾。
待到福县时,江璟云屁股已经碎成八瓣,连下马车的腿都是抖的。
强压住腹中翻涌的呕意,他恨恨地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福县,知县就是最大的官,做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虽然橡胶不是原产地,轮胎也许搞不出来,但水泥,江璟云高低都要把它苏出来,他实在受不了这坎坷不平的真“水泥路”了!
城门外,早已有人恭候多时。
见马车停下,对面马上迎了上来,“福县县丞黄安民,见过大人。”
眼见双鬓斑白的花甲老人要跪地行礼,惊得江璟云连忙上前,伸手将人扶着,嘴里连道:“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快快请起。”
“谢大人,”黄县丞颤颤巍巍站直身,向前两步,为江璟云引路,“您这边请。”
江璟云点头,迈步跟上,顺便观察周遭的环境。
城里的路稍微平整些,但也是一片泥泞,才走几步,鞋底已经粘上厚厚一层的泥巴,抬脚都有半斤重,举步艰难。
放眼望去,路两旁全是破旧的黄泥茅草屋,一间青砖瓦房都没有,而且,他刚有留意到,这里的城墙也是由黄泥筑成的。
都不用开口问,就能想象到,这地方究竟有多穷。
江璟云无奈叹气,看来这未来的山大王,不好当啊。
黄县丞见江璟云蹙眉不语,怕他觉得被怠慢而心生不满,忙开口解释道:“原先刘知县打算亲自迎接大人您,但最近天冷,他老毛病又犯了,浑身痛的下不来床。此番没有前来,并非刻意怠慢,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江璟云并不在意这些场面活。
而且,来之前,他曾打听过福县的大致情况。
这里的知县和县丞,都是本土人士,在朝廷开国初期就开始任职,一干就是几十年,虽算不上治世能臣,但胜在勤政爱民、公正廉明,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就是穷了些。
唉。
【1】参考百度关于古代外放的流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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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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