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里拿出一件黑斗篷披在肩头上,将细绳系好,兜帽拉上,转头看了眼沈云鹤。
而此刻,沈云鹤也在看临未问。
二人目光撞了个对着。
临未问垂下眼帘,在袖里摸索一会。
他拿出件白色斗篷,披在沈云鹤肩上。
纤细修长的手指拉上兜帽,系好胸前的细绳。
沈云鹤摸了摸斗篷,指尖摩挲着布料。低下头去,掩过眼里的冰冷。
二人相顾无言,只有略过耳旁的风声。
天边的红日渐渐隐去,余下的光辉昭告着黑夜地降临。
落雪镇。
临未问心头默念一遍,灰白的双眸往下看去。
哪怕身处空中,那股浓臭的血腥味仿佛依旧萦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
他犹记那一日,污血遍布光滑的剑身,一步一尸骨,回头已无路。
他分不清。
罪有应得还是无辜。
也无法分清。
“嚓”
突然,一阵耳鸣乍响。
临未问回了回神,感到袖间有一股力。
转头一看,发现沈云鹤此刻正扯着他的衣袖,目光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将袖子从沈云鹤手中扯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微风拂过面颊,一阵清爽过后,是浓浓的腐臭和血腥味。
沈云鹤捏了捏鼻子,皱着眉,后退几步,险些踩空跌下去。
虽然离地面也没多远。
临未问收起悬空符,眯了眯眼,拉起沈云鹤的手,大步走了进去。
落雪镇内,空气里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
肉铺里,屠夫砍刀落起的声音,混杂着尖锐的惨叫声。
街边吆喝的小贩,看猎物般的眼神扫过每一个活物。
穿着得体的人,手上拿着血淋淋的人皮,机械地挥手,笑容诡异地招呼着客人。
乍一看,临未问二人的装扮,倒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装扮,在夜里的时候,时常能看见。
“轰隆”
天空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阵闷雷,几道闪电在云间穿梭。
不知何时,天空中渐渐布满阴云,大雨随时可能落下。
临未问看了看天,突然笑了笑,声音很轻,在吵闹的街上,极其容易被掩盖掉。
沈云鹤离得近,听力又好,自是听到了。
他目露疑惑地看向临未问,拉了拉被风吹地有些低的兜帽。
临未问还欲说什么,一道紫色惊雷忽然落下!
那块地面竟是被炸起一片火光,白色电流顺着地面四散而开,犹如破碎的玻璃,不一会便会崩裂!
大雨倾盆而下!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砸在人面颊上,砸得人生疼,竟将弥漫百载都难以消散的腐臭和血腥味都驱散了些!
紧接着,无数疯狂的人、妖、魔一涌而出,尖叫、惊呼或是肆意的大笑声,充斥在耳边。
临未问心沉了沉,心里暗道不妙。
极阴,落雪镇特有的幻境。
据说,是一位胆大包天的高人,触犯了天条,导致天道震怒,降下天罚。
而当时,高人所在位置正是落雪镇,从而影响到了落雪镇,造成了这特有的幻境。
而极阴的降临时间并不可控,短则几载,长则数十载。
但可以肯定的是,极阴可以带来天大的好处,甚至是触摸那虚无缥缈的境界——神。
可极阴往往伴随着危险,一不留神便会沉迷幻境而因此丧命。
嚓!
轰隆!
闪电划破边际,震天惊雷猝不及防落下,直往人群里劈去!
临未问猛地回神,瞳孔瞪大。
霎时间,死的死,伤的伤。
却无法阻挡兴奋的人群,反而激起他们最原始的本能,不顾一切的去达到目标。
站在边缘的沈云鹤和临未问未能幸免,被卷入人潮中。
二人被推搡着,沈云鹤拼命伸手去抓临未问的衣袖,却是被疯狂的人群一挤再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师兄愈发得远。
“喀嚓”
地面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无数道小裂缝犹如蛛网般蔓延,直至遍布整个落雪镇。
“轰!”
地面陡然崩塌,所有人猝不及防。
一道压力临至,将反应过来想要逃离的统统镇压下去。
天雷似有所感,在这一瞬间停下。
浓厚的雷云渐渐散去,连带着大雨退去。
夜色静谧,弯月悬挂在天边。
落雪镇内,虫鸣声清晰可闻。
地面拼合,被天雷击毁的房屋店铺恢复原样,腐臭与血腥味再次充斥整个镇子。
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模样,好似从未发生过。
好像缺了什么?
到底是缺了什么,是他们被视若草芥的生命?
谁又清楚呢。
呵。
他们连自己都救不了。
……
另一边。
临未问睁眼时,入目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身下硌得慌。
他伸手一摸,触摸到的东西温热又带了些黏稠的,好像是液体。
临未问僵了僵手,随后用手指摩挲了下。
是血。
他再熟悉不过。
那身下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刚死不久的人的尸身。
意料之中。
他阖了阖眼,有些嫌恶地站起身,扯下纹丝不动的兜帽,擦了擦手而后从袖里拿出几张火符点燃。
一刹那,明黄的火光照亮了洞穴,周围的场景映入眼帘。
近处是一座白骨堆积而成山,远处是一条蜿蜒无边的血河滚滚流淌。
而他的附近,零零散散躺着些人:有的双目禁闭,睫毛颤动;有的面容扭曲,身体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姿势;有的嘴里念叨着什么,时不时蜷缩下身体。
临未问掐着几张符,目光平淡地扫了几眼。一步一步,沿着血河边走。
按常理来说,他的昏迷时间不应该如此之短。根据他所看到的,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很大的事,起码……
临未问弯腰,袖袍一甩,扬起大片烟尘,被烟尘掩盖住的地方,赫然是沈云鹤。
此时的沈云鹤双眸紧闭,手心被掐出了血,指甲嵌进肉里,发丝凌乱不堪。
照以往的经历,沈云鹤应当是陷入了幻境中,或许会见到心中最执念,放不下的;或许是隐藏在心里的黑暗;亦或许是最黑暗的那一刻。
临未问按了按眉心,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但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他咬破指尖,从怀里掏出几张黄纸,用指尖的鲜血绘了几张符咒,将符咒依次排开,围绕他和沈云鹤形成一个圈。
出门在外,不要惹事最好,尤其是身处危险百倍的极阴幻境内。
可偏偏造化弄人,就在符咒生效的一刹那,风将一张符咒刮偏了……
紧接着,细长的鞭身破风而来,将临未问两指之间的火光打灭,进而缠上了临未问的手腕。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措不及防,临未问愣了一会儿,而后抓住鞭身,抬眸看向来者,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和怔愣。
能在这么早的时间内醒来,绝非常人,可是这气息却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见过。
临未问来不及思索,因为他能明显感受到一股寒气向自己逼近,失去了火光的照耀,他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只能通过周边的声响辨别人在哪。
可这人却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临未问默默退了几步,低了低头。
寒气掺杂着凛冽的杀意步步逼近,缠着手腕的鞭身收紧几分,附带的倒刺扎进皮肉。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戏谑萦绕耳侧,临未问眼前景象忽的模糊,抓着鞭身的手渐渐松开,无力的垂落在身侧,被封锁在深处的记忆重现眼前。
临未问十五岁那年,他已是青山派大师兄。
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他并不被看好,甚至因为来历不明从而被孤立。
不过后来,临未问以过人的实力坐稳青山派大师兄的位子,久而久之,对他的冷言冷语都消失在片片赞扬中。
没有人再在意他来自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若是说有谁不服临未问,到真有一个。
前青山派大师兄——娈元凤。
娈元凤身为前大师兄,对临未问的恶意是写在脸上的,他为了青山派大师兄的位置付出无数心血,怎么可能会任由一个毛头小子突然将自己比下去。
于是乎,他在派内处处针对临未问,作死手段层出不穷,偏偏众人拿他没办法,而临未问也懒得搭理他。
面对娈元凤和临未问之间的矛盾,青山派门主选择睁一只眼闭一眼,却因此,娈元凤行事更加放肆。
直到一次四派交流会上,娈元凤主动提出与临未问切磋交流,临未问若是拒绝,便显得他心高气傲,若是同意,只怕是有诈。
思索过后,临未问还是选择接下,就在站上比试台上的一刻,几道光束冲天而起,层层黑雾笼罩住临未问,即使临未问早有预料,依旧猝不及防。
他吸入了部分黑雾,顿时觉得五脏六腑火烧般疼,眼前阵阵发昏,直接跪趴在了台上,耳边是长老的惊叫和尖锐的笑声,他只觉得难受极了。
后来,临未问得知娈元凤被驱逐出青山派,罪名是残害同门和勾结魔族。
残害同门他明白,可勾结魔族……
是指四宗交流会和他切磋时候,释放的那些黑雾?
他不明白。
可他也不需要去想明白。
因为他差点就命丧黄泉了,想明白和想不明白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次事件,他的身体也留下了后遗症,调养数月才堪堪恢复。
至此,他只能在青山派内调养,既然娈元凤对他下了杀手,他现在又伤势未愈,贸然离开门派只怕是九死一生。
虽先前的后遗症好得差不多,可……
临未问猛地吐出一口血,抬眼,双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知为何,在前几个月本应该痊愈的后遗症忽的恶化,几度踏进鬼门关。
到如今,碰上了因自己被驱逐出派的娈元凤,只怕凶多吉少,更何况,还有一个陷入幻境的沈云鹤。
临未问再次退了一步,刚想张口说话,心口忽的一痛,一柄利剑从心口穿过,定在后方的石壁上。
娈元凤凑近几分,温和的笑容逐渐扭曲,将剑拔出,又往各个致命点刺去,将人扎得千疮百孔,不留一点生路。
而后,一甩鞭子,将临未问身旁的沈云鹤捆了起来,毫不留恋地拖着人就走。
临走前,探了探临未问的鼻息,确认人真死了,把剑留在了那,笑得意味不明。
……
他怎么可能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