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帐篷房车里挂在中心房梁木桩上的煤油灯微微摇晃发出吱呀吱呀声响,几个补丁麻布木椅围绕一张简陋四腿小木桌就构成了简易代客区。
“别担心,我已经拜托认识的朋友留意一下最近街上的流浪猫,贝姬的特征这么明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沙利叶温和笑着安慰粗犷男人,伦纳德表面平静,喝了口味道淡的几乎和白水没区别的茶,心想你什么时候拜托朋友了?
“往好点想贝姬可能已经回家了也说不定呢。”沙利叶虽然一直开导着,目光却没落在他身上,警惕的睨视四周,像是防备着什么东西。
话锋一转,沙利叶嘶声试探开口问:
“你养的那几只猫呢?”
这里几乎所有木桩都捆满剑麻绳,供猫咪磨爪,然而现在上面断的断烂的烂,可见战斗力非同凡响。
像捕捉关键词一样,男人的伤心按下暂停键,哽咽着起身赶鸭般扒拉帐篷角落招呼爱宠。
“小黑小白小红小绿小黄,都出来吧,看看是谁来了~”
“欸欸欸!我可没叫它们出来啊!”沙利叶腾的火箭般连连摆手的同时四处张望。
“啊?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你很喜欢它们的吗?”男人动作一滞,侧身回头,宽阔的臂弯里捞了三四只猫,还有一只揪着后颈提在半空。
一只狸花两只大橘三只奶牛,个个猫瞳半耷拉,看似无神实际精明的很,毛发像被嗦过的芒果核般潦草。伦纳德不禁感叹,你还真是个人物。
沙利叶顿感不妙,果然,视线对焦的瞬间几只猫同时挣脱束缚朝他扑来,漆黑瞳孔扩散,倒映猫咪尖锐指甲探出爪垫的画面——
“啊!”
沙利叶螳臂挡车般双手交叠头顶,然而意料外的抓挠并没有到来。
他试探的悄悄掀开一只眼睛,只见黑色皮风衣背影挡在自己面前,黑色微卷的短发,熟悉的气味,不是伦纳德还能是谁。
伦纳德两手各揪着三只猫咪,吐出一口气,轻松说道:
“别怕,我接住了。”
然而实际只有面对他的粗犷男人才看得见他牙呲欲裂的表情以及肌肉绷紧后还微微颤抖的手臂。
几只猫被抓住也不安分,张牙舞爪的嘶叫,就差把凶神恶煞写在脸上。
男人赶忙上前接过伦纳德手里几只猫,一个个拴好绳子放到门口去,暂时隔离开来。
“实在抱歉,我以为过了这么久它们会很高兴再见到你的……”男人懊恼摸头。
“呵,呵呵……没事,它们也没真的抓到我,还真是记仇啊,呵呵……”沙利叶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干笑,斜瞥帐篷缝隙外几只猫背影。
其中不乏还冲他哈气的,奈何绳子长短限制活动距离,见没用也只好作罢。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帮你打探贝姬的下落,如果可以,我有一个朋友家里似乎养了只有深蓝色眼睛的白猫,我试试能不能用无害化药水暂时让它变紫。”
沙利叶说完拉着伦纳德起身就要离开,“我来的时候看了,客房帐篷还有空余,借我们暂住一晚没问题吧?”
男人愣愣点头,指了个方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
离开帐篷房车时沙利叶还特地朝几只猫做鬼脸,嘴里悄悄念叨伦纳德听不懂的语言,估计就是兽语。
几只猫听后也是瞬间炸毛,吱吱哇哇的挺起前爪,像受惊的马匹般,沙利叶觉着要是这几只小猫单但凡是小老虎现在都能牵着这房车狂奔了。
动静引出男人注意,沙利叶见状抓着伦纳德的手一个拐弯溜没影了。
两人不急不慢走在草原上,沙利叶仰头望着星空,这里远离贝克兰德,没有工业废气的污染,能见度提升显著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走路小心点,等会摔在草地上可没换洗衣服啊。”伦纳德虽然这么说,视线也顺着他的角度一同探去——
“好美……”
“是啊。”
薄云覆盖的朦胧星空反倒有特别的美感,凝成半融化的乳脂质地。风掀动树叶彩旗时,那些被筛落的星光跟着一起摇晃,像洒在黑丝绒幕布上的冰糖碎渣。萤火虫提灯零星飞过头顶,越过指尖,月光顺着草茎滚入土壤,氤氲湿润。
两人很快找到过夜帐篷,在门帘前铺了张毯子双双躺下。
伦纳德两手叠在脑后,侧目瞥了眼,问:
“话说为什么那个驯兽师养的猫对你敌意这么大啊?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事?”
“给这几个祖宗剪了指甲算吗?”
沙利叶没动,随口说道,“你以为他脸上身上那么多疤痕哪来的,都是这些祖宗给挠的。”
“不过我也不怪它们,它们也都是可怜的。”
“狸花猫耳膜被虐猫的捅穿整聋了,两只橘猫一只残疾断腿一只眼睛瞎了,三只奶牛也都是从垃圾桶里捡来从小带着病。”
“一直以来长大的环境里人类都是恶人角色,对人类有恶意也很正常,这是它们自卫的手段,生存的方式。”
沙利叶扭头分给他一个叹息似的眼神,眸光闪烁,“我知道后再也不去剪它们指甲了,就让他稍微受点罪吧~”
他眨巴眼睛调皮吐舌调侃道:“反正它们也不挠主人。”
沙利叶隔着毯子蹭了蹭柔软的草地,黑眸化作澄澈镜面折射星空,细碎的星光落在他眼里,闪烁的节奏契合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
伦纳德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沙利叶,连呼吸都错愕,被忘却,沉溺在这细密似水般的温柔中。
“嗯?怎么不说话了?”
沙利叶疑惑扭头就要看他,伦纳德着急忙慌地错开视线,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支支吾吾岔开话题:
“没,你真的有一个朋友养蓝眼白猫吗?”
急切的心跳几乎要从齿缝中泄露,说完深深吸了口气,攥紧手心极力压制内心的悸动。
“当然没有啦!”沙利叶被这白痴的问题逗笑了,“我还以为你早看出这只是借口呢。”
“忘了我们是非凡者了吗?稍微变个猫还不是小菜一碟。明天查完贝姬的踪迹,晚上你就回这抱着我交给他。”
“嗯……就说我找到了贝姬的线索暂时回不来,拜托你带猫回来。”
沙利叶畅想着明天的计划,思绪发散,突然拐弯问:“你看过马戏表演吗,明天是狂欢夜很精彩呢,就凭我的关系混一张票还是简简单单,你可以顺便坐下看看。”
“我和你说,不要看那个大块头就觉得这里是草台班子,我兼职对工作单位也是考察过有要求的呢。这个马戏团也算是鲁恩头几家,如果团长稍微改正他吝啬的毛病,闯出鲁恩也不是不可能……”
耳畔边沙利叶说话的声音渐小,草浪波澜卷动,散在一阵风里。
伦纳德转头,身边人皮肤惨白唇瓣淡的没有一丝血色,体温又冷,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和自己说话的是一具尸体。
夜深了,早春夜晚露水重,还是冷。他动作熟练的起身为他盖上毯子,弯腰抄过膝弯,左臂托住后背,右臂穿过腿弯,起身时轻轻颠了颠调整重心。
沙利叶下意识揪住他衬衫前襟,鼻尖距离敞开的锁骨仅一指宽。
凉凉的,痒痒的。
近在咫尺的脸颊可以看见细腻如瓷器般的皮肤,月下映射着非人质感,却又被粗暴伤疤破坏殆尽。
伦纳德无声凝视,目光温柔描摹过每一寸,爱怜惋惜,以及角落生出的罪恶侥幸。
属于我的人偶,
睡着了。
贝克兰德北区佩斯菲尔街。
唱诗班的晨祷歌声自圣塞缪尔教堂飘扬,祝福街边每个行走忙碌工作的人。
却有一人在涌动人群中十分突兀,静静停在教堂前,皮肤古铜,黑发褐瞳,头戴礼帽一手持杖一手夹书。
阿兹克·艾格斯面色犹豫,像是回忆思索着什么。他刚结束鲁恩帝国理工大学的导师组投稿辩驳事项,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这里。
自打那天昏迷从教堂醒来,他一直在做一个梦,诡异的重复的梦。
醒来时枕头总是湿的,呼吸急促,情绪如决堤洪水般激烈涌动,一旦回想,不仅一片空白还会引发剧烈头痛。
他尝试去医院看医生,然而医生只说可能做噩梦了,开的永远是安眠药,甚至让他向神明祈祷。
祈求安眠……黑夜女神吗……
“这位先生,我看你在门口站了很久,需要帮助吗?”招呼他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站在大门前的楼梯上,蓝眸幽深五官深邃,莫名很顺眼。
阿兹克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袍,或许这大概率是一位主教。
“如果感到困扰,不必信仰祂也可以祈祷,我想这一切都是女神的指引,祂指引你来到这里……”
主教伸手引向教堂深处。
两道清晰脚步声落在空旷中殿内,阿兹克感叹于穹顶壁画的壮阔同时对周围环境生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怎么准确去形容那种不适感——排斥。
两人停在黑夜圣徽前,恍惚面前圣台是不是低了点,阿兹克暗暗将其与回忆里的画面比较,先前接待他的也不是这位主教先生,似乎是一位黑发黑眸的女士。
记忆画面迷糊不堪,诡异的失眠症状似乎也影响到了海马体储存记忆。
“您只需闭眼坐着,冥想十分钟,这是女神喜爱的精油,涂抹在太阳穴能帮助大脑深入放松。”
主教递来一支小巧精致玻璃瓶,其中琥珀般澄澈细看又如同凝望深渊幽邃的紫色充满神秘令人遐想。
“好美的颜色。”阿兹克的目光像被勾住般深深吸引,指尖不自觉触摸抚上瓶身。
“主要成分是紫罗兰,配上熏香蛇骨,羽毛百合,一些苹果块,制作方法很简单,您需要的话可以带一份详细配方回去。”
“紫罗兰?”阿兹克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不等他继续发问,主教和善微笑,深邃蓝眸似有深意徐徐说道:
“或许于您来说,称呼它冥河花更合适些。”
“冥河花……”
阿兹克默念着,字句在唇齿间滚过,大脑记忆闪回,自动浮现出一条笔直、宽阔、虚幻的幽暗河流。两畔生长珀紫色花海,瓣尖荧光顺着茎脉逆流飘散空中。
“这种花朵历史悠久,据考究从第四纪早期便存在,一直繁衍到如今,因信仰迁徙更改过学名。”
“我对历史也稍有研究,不过这看起来更像是您擅长的领域。”主教谦虚微微附身,视线落在阿兹克臂弯里的历史研究报告。
“您谦虚了,我对植物演变上并没有多少研究。”
紫罗兰精油的香气环绕穹顶,钻入鼻腔,随着血液的流动漫步全身,冰凉的触感像是跨入冰块漂浮的水池沐浴,寒气刺入骨髓。
精油香氛渐渐消散,阿兹克煽动眼帘,褐色瞳孔轻颤,深深吐息,心神宁静。
看来冥想在调理失眠上似乎真的有成效。
主教毫无征兆突然出现,立在他身侧,笑容仁慈睿智。
“这边请——”
迈出圣塞缪尔教堂时,不禁被耀目阳光刺到,世界都清晰明亮了,像是经过了一场漫长又深沉的睡眠。
教堂阶梯前路过两位青年,一位及肩黑直发,漆黑瞳孔,一位慵懒黑卷发,碧绿眼眸。
他们说笑着经过,阿兹克的目光无意擦过黑眸青年,对视半秒一触既分。
右侧肋骨伤口突然发作,钻心剜骨般的痛楚直冲心脏,一下下怦怦跳动着随疼痛潮起潮落。
手捂侧腹无法控制躬身蜷缩,再抬头二人已然走远了,飘逸风衣后摆随风舞动,三两片新叶卷落,夹着一张从黑眸青年口袋滑出的鎏金票根盘成地面小风旋。
青年浑然未觉,谈笑宴宴,阿兹克想开口提醒却痛的无法动弹,冷汗涔涔,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得目送他消失在视线尽头。
剧痛奇迹般很快稀释,阿兹克撑着手杖,弯腰拾起脚边票根——‘马戏狂欢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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