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声在浴室落下,克莱恩专注搓着头上泡泡,不自觉哼哼小曲,香味随着绵密的泡沫渐渐浓郁。
什么味道?
他好奇凑到面前嗅了嗅,鼻尖沾到掌心洁白泡沫,洗漱台的镜子照出这副模样,呆呆的,像别出一格的白鼻子小丑。
果然是山茶花啊,难怪全身上下都是这个味道,医生完全被腌入味了啊。
浴室的玻璃门表面仿照水波纹凹凸不平,隐约能看见外面事物颜色,水汽湿润氤氲下更添了一分朦胧。
不过还挺香。
哼着小曲正要继续搓毛,不经意瞟过的玻璃门前一道近乎悬空人影无声闪现,缓缓弯腰黑色长发成缕滑落,他放下装着衣服的篓筐,随即离开。
克莱恩下意识抓着淋浴头挡在胸前跟手枪似的,认出是来放衣服的医生才松了口气放回去继续搓。
医生你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吓死人了,任何生物在洗澡的时候都非常脆弱啊!
站在镜前毛巾揉搓湿发,克莱恩扯起衣摆,撇嘴嘟囔,居然大小刚好……除了裤脚有些短露出整个脚踝,果然医生就是比我矮一点。
不过衣服上没有山茶花的香味,只有纺织品最原始的棉麻气味,估计是全新的。
克莱恩下楼,自己都没意识到更加放肆的打量新奇家居布置,参观博物馆似的。
然而棕眸撞进坐在沙发上微笑以待的主人时,他承认嘴角抽搐端不住了……
“看来克莱恩你很喜欢我家的布置啊。”
“额……是的,很特别的风格不是么?”
“我喜欢在昏暗的地方思考,一点奇怪的癖好,大多数人都觉得会压抑,我倒是习惯的很好,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怪人。”
沙利叶肩旁披着浴巾,湿漉漉的长发,水珠顺着发梢滑落,三两滴漏网之鱼砸在灰色木地板上。大厅沙发茶几案已经搁好两杯红茶,玻璃杯盛的沿着杯壁冒热气。
好快,比我晚洗头发这么长还有功夫泡茶。
窗外雷霆轰隆像是天空都裂开了,惨白的电光比声音先钻进大脑,雨一直下,没有一点停下或减弱的意思。
沙利叶扭头瞥了眼外头光景,两手捧起茶杯摩挲取暖,看着他嗓音藏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说,“廷根市夏天的脾气很不好呢,看来你得在这等上一会了,如果赶时间的话杂物间有伞,你自取。”
克莱恩刚坐下抿了口微涩的红茶,舌尖毫无防备烫到,迅速放下,抿唇舔舔牙齿,这都要烤熟了吧,这么烫医生怎么喝下去的……
还有他洗的冷水吗,怎么比雨浇的还狠,冷冷的,他心情不好么。哎,算了也许他只是累了,人总是有自闭时间谁都不想理。
不过他说的也对这个时间还没回去梅丽莎要担心了。但天公……确实不作美啊……
“咳咳。”
沙利叶撇头握拳掩唇压抑咳嗽,肺腑连带胸腔都在止不住闷声颤抖。
“抱、抱歉……我去吃药。”说着,他撒手匆匆起身低头赶着拐进厨房。
克莱恩目视他离开,久久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咂嘴心想:医生不能这么脆皮吧……明明对练的时候跟变形金刚似的完全打不过。
他手上也不闲摸索着找到桌面茶杯,递到唇边回头正要喝。
垂眸瞥见玻璃杯沿有极淡的唇印,提杯的手一愣,疑惑拧眉再看像空荡桌面,这杯……不是他的……
你还真只准备了两个人的杯子啊医生。
克莱恩犹豫半秒后刻意旋转180度才喝,然而就在唇瓣即将触碰杯子的最后一秒——他停住了。
没有一丝涟漪的液面,心跳和呼吸都同步静止,像是在比较窒息和心悸哪种死法更快。
算了,还是找他换一下吧……
克莱恩投降似的鼻息卷动波纹,起身朝沙利叶离开的方向走去。
片刻前,沙利叶疾步躲进厨房,两手撑着水池喘息咳嗽,呼吸困难,视线模糊无法聚焦。
鼻底传来湿润热感,温热在流淌,沙利叶极度无奈低叹一声,微微颤抖的手轻沾一触既分,看见意料之中的猩红,半敛的漆黑眸子中浮现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可奈何。
轻轻吐出一口气,一手搀扶水池岛台踉跄移动想扯角落的纸巾,但鼻血滴落的节奏不断,接连砸在大理石台面,淅沥不绝。
沙利叶不耐皱眉用手背堵着,攥着一叠纸巾暂时控制血崩的速度。但要想彻底止住……他轻车熟路的拉出餐台下暗藏的抽屉。
大小不一的分药盒,紧凑的挤满了一米宽的深抽屉,迅速拣好慢慢一手窝堆尖的药片。握着玻璃茶杯,一口气全倒进去,两腮微鼓仓鼠似的,吞下去再灌水,起到零星的润滑作用,简直就像感觉不到苦味。
我去狠人啊,没看错其实他嚼了吧……
克莱恩正巧走到厨房门口,捏着杯子,脸上笑容尴尬,举起打招呼的手悬在半空僵硬的小幅度摇摆,磕磕绊绊挤出一个变形音调,“嗨……”
沙利叶看见他的瞬间漆黑瞳孔骤缩,但恍若错觉似的在下一个眨眼已然恢复成最平常温和模样。
他侧身靠在岛台上,一手撑着不懂声色往后推了推,玻璃杯还拎在唇边小口酌着,尽管杯底干涸见不到一滴水液。
克莱恩注意到他想掩藏的动作,但不愧是医生,动作好快,他只来得及瞥见一闪而过的银光随后就被他身体完全挡住。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尽管嘴角噙着笑意,黑眸里完全不藏的戾气锐利到化为实质,像被人抓现行后的恼羞成怒虚张声势。
医生你知道你不开心不耐烦全写脸上了吗……
“你的杯子拿错了。”克莱恩举起杯子示意,沙利叶愣了一瞬,态度稍稍软化些,立即放下手里的杯子。
“抱歉。”
“还有你的鼻子……在流血。”
“没事,我处理一下,你先回去坐着吧,你右手边橱柜抽屉有全新的玻璃杯。”沙利叶站在原地远远指着他身边橱柜,脚步一寸未动像守护宝藏的恶龙。
身后到底藏了什么……
在沙利叶的注视下克莱恩翻箱倒柜找到新茶杯,期间他没有一点上手帮忙的意思。这绝对不是平时的医生,看来那个东西很重要啊。
克莱恩转身要离开抬脚的瞬间被他叫住,“那个,抱歉……楼上只有一张床。”就不留客了。
沙利叶语气委婉,目光垂下落在吧台两个人距离十万八千里的玻璃杯上,似乎不想直面他的眼睛。毕竟雨天赶客是极不礼貌的,一点都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梅丽莎一定很着急,我正想说就算你盛情邀请,我也只好婉拒了。”克莱恩打趣笑着说,装作完全不在意他的言外之意模样,果断扭头离开。
确认克莱恩脚步声彻底走远到达安全距离,沙利叶才缓缓扭头回望,大理石岛台散落滚动三两大小不一针管,蓄满药剂。
但他漆黑眼眸只是轻轻掠过这些违禁药品,视线聚焦在顺带拿出的一枚小小饰品上。
一枚纂刻玫瑰花纹的金色徽章。
玫瑰徽章影像与记忆中的画面一一重合。
像是不忍再看,他仰头阖上双眸以手背抵额,很快调整好,将药剂和玫瑰徽章重新收在橱柜抽屉。
嚼碎吞下的药片很快起作用,大抵是因为今天根本没吃任何东西,他能感受到胃酸在涌动的酸涩感。
一直以来都在追查的玫瑰学派终于得到当年乌诺比尔事件的核心物证,尽管沙兰又陷入了阶段性沉眠,但契约的时限在接近……他感觉到,身后的悬崖在一寸寸坍塌,每当回首那深渊都在向他呼唤呓语。
雨幕洗涤玻璃,形成透明的水帘,隔着帘幕看什么都不真切,真实的虚幻感,他伸手凝望掌心又攥紧。
自己是否真正存活于世呢。
不再多想,再待下去克莱恩难免不会起疑。沙利叶转身端着甜点来到大厅,期间路过敞开一道门缝的杂物间……他来过了,已经取走伞了么。
果然,克莱恩坐在沙发上,椅腿边倚靠长柄黑伞。
沙利叶放下甜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克莱恩礼貌微微颔首回应。随即他走开自顾自忙碌起来,围绕壁炉取出木炭火种,鼓风箱呜咽作气生出难听老迈动静。
不等上手帮忙,克莱恩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时,沙利叶已然生好壁炉,侧身回望,没什么感情淡淡说,“来烤头发吧,湿哒哒的久了容易风湿头痛。”
克莱恩有些懵懂愣楞点头,乖乖坐在他身边小凳子上。
屋外,雷霆霹雳,大雨滂沱,叶片在雨幕中挣扎翻飞,雨珠被水面吞没鼓起下一秒炸开的水泡,咚咚闷响像跨域几个世纪的遥远交响乐团。
屋内,杂质炸开的细碎噼啪声时不时在耳畔响起,火星溅开像逆行的雨滴坠入烟囱,木柴在焰心蜷缩成通红的珊瑚,格外宁静。
橙红火光映在他侧脸,睫毛被镀成漂亮的金丝,这个角度距离可以清晰看见热浪拂动他脸颊上细小绒毛。
克莱恩不知觉看的专注,心绪飘忽,扭动的火舌在沙利叶漆黑的瞳孔里格外耀目。
这么近看才发现,医生的瞳孔颜色浓郁到近乎纯黑,黑珍珠?没来由的联想到,头发很少见到这么长的,那个广告词怎么说的——纵享丝滑,嗯,确实像夜幕下挽起的丝绸。
好冷的白,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全靠火光舔舐上的暖色添了几分活气,不然乍看还以为是瓷器雕塑。
而且医生的长相其实和大多数他见过的鲁恩人不大一样,平时戴着眼镜看不出来他也不关注,现在看倒有几分混血的意思。
沙利叶抱膝蜷缩身子,任由长发从肩头滑落披散,克莱恩的视线实在是太炽热,想忽视都难。
“为什么一直看我?”
沙利叶缓缓扭头,脸颊埋在臂弯里,一双灵动的黑眸羽睫轻颤,静静注视他。
即使是这样的速度还能抓到他来不及躲闪的慌乱眼神,棕色瞳孔在火光下呈现好看的淡琥珀色,非常纯粹的颜色。
克莱恩嘟囔半天才勉强吐出几个弱弱气音:“好看……”
“嗯?你说什么?”
沙利叶原来只是撇了他一眼在他拧巴纠结的时候就收回目光,盯着壁炉火堆出神,不知真的没听到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
说话的声音明晰起来,其中藏匿的情感也随之掩埋,空落落的,好似从未来过。
“担心我?”沙利叶呢喃气音笑出声,“手给我。”
“噢……”沙利叶坐在他左边,即使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还是顺势递出了左手。
然而被他伸出的悬空手掌拍落,“右手。”
“难道你什么时候左手也烫伤了。”沙利叶故意说着反话,拽着他右手,拇指摩挲过手背,匆匆撇了眼,自说自话,“恢复的很好,不愧是我的药。”
你真的很自大欸医生,这样好吗……
收回右手,他垂眸稍稍打量,确实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曾经被腐蚀性药剂烫伤的痕迹。又五指张开虚握几下,神经活动也一点都没影响。
不过话说这几天都习惯虎口手背缠绕绷带,就连刚才在洗浴室都没想起来已经拆带痊愈。
“头发短就是好,干的快。”沙利叶视线落在他干燥后调皮翘起的发丝上,毛茸茸的像棉花。
这大概就是告别的意思吧。雨声此刻也应景似的渐渐柔和,沙利叶扭头望向窗外。
“沙发上有风衣外套,换洗下来的旧衣服干了我会送过去……”
“不用不用,我来取就好,实在是太麻烦你。”克莱恩摆摆手拒绝,沙利叶似乎没什么心力再客套,点点头算是应下。
撑着黑伞,沙利叶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视线,回头阖上木门,不止是否因为休息,大厅的灯光跳闸似的一下全熄。
小屋暗的与夜色融为一体,难得见的医生的另一面,有些吓人,阴郁森然寡言少语的他。
克莱恩收回暗戳戳打量的视线,身上裹着的黑风衣沁足山茶花香,虽然这么形容很奇怪,但他觉得最贴切的描述就是——像被他紧密拥抱的感觉。
甚至紧的有点窒息,香气太浓了……
等等,是不是忘了什么?
克莱恩仰望缀着雨丝的昏黄路灯,表情僵硬愣愣抬手,腕间坠着的黄水晶吊坠虚线轮廓下空空如也——忘在医生家了。
脑海中浮现出洗浴时将它搁在洗手台的画面……天啊。
好在才走出不远,回头小跑起来。
很快又看见那栋黑色的建筑,克莱恩收伞插入伞桶,气息不稳,抬手屈指正欲敲门,然而手指接触的瞬间,门朝内小幅度移动,他疑惑试探轻轻推了一下,根本没锁啊。
遭贼了?不对我在想什么。克莱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的想法随着湿润发梢的水汽落雨一同撇开。
厚重木门毫无防备推开,吱呀一声破开寂静黑暗的环境,月光穿过门框映在地面。
打在那人昏迷的侧脸上,羽睫被光刺激的颤抖……
克莱恩棕眸在眼眶里剧烈震动——
密集的针孔,散落的空针管,撕的破碎的标签他还是认出全是老尼尔告诫过的违禁药品,手臂上密集的尼古丁贴片几乎没有缝隙……
总算追平负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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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纵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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