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长条木地板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眼状琥珀纹路，弓形花纹外框连接两扇凸肚窗，阳光透过窗户筛出空气里细小尘埃，散漫的光线将昏暗空旷的大厅镀出清晰的光影两层界限。
靴跟踏在地面的声音轻快灵动，黑色衣摆随着飘扬的发丝在空中撩起山茶香气一同荡漾。
“一哒哒，二哒哒……”
洛耀·莱汀与罗珊一起坐在一楼接地台阶上，两人帮忙放音乐，远远观望。
轻缓柔和的乐曲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沙利叶从最基础的舞步开始教起，舒展的手臂像天鹅曲颈，弧度优雅，身形纤长亦步亦趋间像拉长的猫儿。
两人看的挪不开目光，也很少能有机会接触到几乎不会出现在日常生活里的活动，沐浴在日光下的医生也耀眼的惊人，他身边的细碎尘埃像光点萦绕，随着乐曲起伏跃动。
“原来美第奇医生还会跳舞么。”罗珊抱膝坐在洛耀身边，感叹道，“好厉害。”
“再厉害的天鹅老师也禁不住两只丑小鸭学生。”洛耀没什么感情的吐槽，看见远处沙利叶示意手势，再次抬起唱片机唱针悬臂，重新播放。
远处三人从高到低维持一个动作，伦纳德模仿的七八分像，“不需要多余的手势动作……”，沙利叶走到身旁耐心纠正，除去总自作主张的加入一些名为诗意的自由创作。
克莱恩相反的，动作规范，是说什么做什么的乖乖学生，只是，“额……你或许可以试着放软些，体会一下音乐的韵律，不用硬的像钢板……”
沙利叶看着面前这乐高机器人才能摆出来的动作一时语塞无从开口，关节间塞个量角器都能看出是四十五度。
“克莱恩你重心不对，还有这里……往下三寸。”沙利叶还是看不下去，掰扯完伦纳德后马不停蹄拐到克莱恩身边，拽着他手腕关节摆弄玩偶似的一点点调整，“对，差不多……保持住。”
裸露的手腕被突然覆盖的手掌包裹，不容违抗的牵引着，克莱恩下意识一颤，触电般的凉意从瞬间脊椎传达到大脑，一阵头皮发麻。
好冰！
“还有这里，”沙利叶突然轻拍克莱恩大腿外侧，“这块肌肉再绷紧点……”指尖温度透过布料像要灼伤皮肤，明明是冷的，为什么感觉好热……
“你在发抖？累了吗……”沙利叶发觉手心中某人瑟瑟颤意，微微蹙眉低头瞟了眼怀表，确实练习很久了，“休息一下吧……”
然而不等他说完，伦纳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绕过视线从背后偷袭突然扣住沙利叶腰肢托举腾空：“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练习别的…”
“喂！”猝不及防悬空失重的沙利叶本能蹬腿，覆在克莱恩腕间的手掌无意松开，“快放我下来！”
一场插曲以医生下意识的一个肘击和捂着侧腰跪在地上痛的翻滚呻吟的伦纳德结束。克莱恩盯着自己残留触感的手腕，无声呢喃：“这体温……已经不是正常人低烧的范畴了，比尸体还冷。”
像缠绕在黑土墓碑上的白玫瑰，冰冷中带着疏离，危险的警告……但又能体会出一丝傲气，无法反驳花的艳丽。这种阴冷的触感莫名让他心跳加速，不……这绝对是创伤后应激反应而已，下意识联想到了死亡。
丝丝缕缕山茶冷香钻入鼻腔，似乎就是那手腕余温散发出来的，此刻蛊惑着他……要不要凑近点闻，感觉会更……
人类对未知总是充满好奇的，所以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手腕的皮肤纹路逐渐放大此刻在瞳孔中清晰可见，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轨迹都可以捕捉……
“要喝水么？”
耳边毫无征兆出现的声音像被抓现行似的克莱恩一改动作迅速拽着袖口往脖颈送，佯装擦汗模样，心虚扭头回望：
“啊，谢谢你。”
递过水瓶沙利叶歪头看着他，漆黑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消失，“毛巾也有，不过我看你…”好像没出什么汗啊……
“不用，我自己拿就好…”
“给。”一转身手里被塞进一条毛巾，是伦纳德，他似乎见在地上蛄蛹这么久医生都不理他，一下自己就好了站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无声无息的取来毛巾，沙利叶那条更是问都没问直接搭在他肩上。
克莱恩只好讪讪擦了擦莫须有的汗水，瘫坐在地休息，虽然没出什么汗但还是很累啊……跳舞什么的完全不擅长。
或许晋升小丑后魔药对身体素质有改善？
拧开瓶盖猛灌凉水，带点酒精的气味，医生接的凉水啊。视线不自觉跟着医生，他坐在阴影里似乎有意躲避日光，伦纳德跟屁虫似的黏在旁边。
发现自己坐的位置后背还是可能被太阳燎到，手脚并用刚忙诺前些。
话说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克莱恩狐疑蹙眉，仰头灌水时都不忘用余光斜睨，眼瞅着伦纳德越挨越近，嘀嘀咕咕啥呢……这左右都贴在一起了吧！忽地伦纳德扭头，似是看向这里招呼着要伸手——
“咳咳咳！”
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抬高，这下不仅呛水还撒到脸上，对面两人嗖一下窜到身边几乎同时伸手拍背——沙利叶一只手不忘抽出肩上干净毛巾给他擦擦，然而伦纳德更快一步直接拽着克莱恩脖子上毛巾一角胡乱抹着。
“好了好了，你是要给他洗脸吗…？”
沙利叶摁住伦纳德手腕止住他抹地似的手法。
“哦哦，抱歉啊克莱恩我怕你呛死了。”伦纳德松手抓了抓头发尬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我刚想叫你过来一起坐呢，沙利叶旁边超凉快啊！”
“喂，我听得见……”沙利叶只能无奈吐露一句以表抗议，随后也在他身边抱膝做下。
“是吧是吧，很凉快啊！”伦纳德两手伸直穿过克莱恩悬空抵在沙利叶身边，感受冷气穿过指缝的咻咻冷意。
“嗯，很凉快。”克莱恩面上不显，但有一瞬间瞪大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知道人形移动空调凉快没想过会这么凉快啊！从来没试着离这么近。
“但医生为什么……”克莱恩扭头却欲言又止，万一这是人家**就不太好了……
“这是因为沙利叶现在是序列七‘吸血鬼’。”伦纳德完美接话，“吸血鬼体温低很正常，不过话说沙利叶你会想吸血吗？你吃正常人的饭吗？还是你……”
吃人啊……？
伦纳德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问到最后指着自己意识到什么忽地有些哑口熄火。
沙利叶沉默，垂首敛眸，脖颈一顿一顿卡壳似的别过去，漆黑眼眸阴森森盯着他……淡色唇瓣下闪过一点惨白寒光：
“我…当然……”
“不吃人啦~”
“你真吓到我了！那个是虎牙吗你靠这个吸血吗？怎么收回去了原来还可以伸缩吗？”伦纳德叽叽喳喳说着就要越过中间的克莱恩去抓沙利叶。
“这是秘密！”沙利叶捂嘴侧身要躲，伦纳德一急拽着他风衣一角，“别压在我身上啊！”，风衣扣子钩住克莱恩腰带，沙利叶被拽着衣摆起身猝不及防一扑，“等等，要摔了！”
三个人摔作一团，四仰八叉，衣服胡乱缠在一起，特别是有两个特别爱穿风衣的家伙，衣带环扣勾着。
“谁的手…垫在我肚子下面？别动了，很痒。”
“抱歉……”克莱恩弱弱出声，无暇旖旎，他的手要被压麻了，还以为上面是谁的衣服垫着硬邦邦的，想着偷偷活动一下……
“都别动，我来解开，别等会打死结了。”沙利叶埋头捣鼓着，指尖翻飞灵巧，唇瓣嗫嚅，低声恍若自言自语：“还是……谢谢你们。”
“你们可能会困惑为什么我不向身边的朋友寻求帮助……不仅是因为关系教会……”
“一些原因，我其实是在修道院长大的，并不认识什么贵族朋友能够帮上这样的忙，主教拜托的事情实在困扰……”
“无论是谁参加舞会，你们愿意学，我已经很开心了……”
温温吞吞挤出大段话语，手上动作却飞快，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已经全部解开了。
克莱恩不知道这个气氛下说什么好，瞅着地面用眼角余光偷看，心里嘀咕：
没事啊医生，我就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出什么好鸟……不就是在前东家那简历造假被发现了呗，人之常情，小事小事……我要是跳的好绝对义不容辞的帮你！
虽然目前看起来伦纳德比我四肢协调多了……尼根公爵的聚会确实很危险，好吧其实我觉得你俩最好都别去……
“嗐！”伦纳德毫不在意勾过他脖子大笑，沙利叶揽的一个趔趄往前三两步懵懵扭头看他，“小事！本人在跳舞这这块还是很有天赋的！放心吧~”
“嗯！”
沙利叶怔愣几秒，释然般展颜一笑，眼底泛红黑眸氤氲水汽，发丝随风微微卷动。
克莱恩从侧边观望这一幕，视线落在伦纳德搭在沙利叶肩上的手臂，突然被冰水瓶凝出的水珠滴醒。他发现自己拿水瓶的手背正抵在另一只手腕上——那里还残留着微末未冲散的的山茶香。
没事没事，这……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了……朋友妻不可……虽然目前是朋友单方面……
“美第奇医生我们回来了~！”
罗莎挽着洛耀走下楼梯，他们休息前当然也让帮忙放音乐的女士们休息去了。
“接下来也辛苦你们了~”沙利叶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来到克莱恩身边，轻轻拍了下他后背，一触即分，“还不一起谢谢…”
三人一齐躬身道谢，两位女士哄笑着也乐意帮忙，毕竟这差事比整理账簿与文书轻松多了。
“接下来是男女步练习。”沙利叶拍拍手，走到克莱恩身边，“罗素小姐该跳女步。”
他站到伦纳德面前：“但波旁少爷要主导。”
克莱恩张了张嘴试图再挣扎：“或许我更适合男步？”
沙利叶止住脚步捏着下巴沉思状斟酌：“可资料显示罗素小姐身高五英尺四英寸……”，目测克莱恩头顶，海拔比自己还低些……
伦纳德在一旁肩膀抽搐，艰难憋笑，“他还小，多喝牛奶还能长哈哈哈！”
“怎么了？要开始放了吗？”
伦纳德吵闹的动静惊动楼梯边的洛耀，“没事，还是之前的手势~”沙利叶笑着挥手招呼，身后是又吃了一记满分肘击捂着肚子乱蹦的伦纳德。
罗珊看见可以称得上‘蠕动’的伦纳德嘴角难免抽搐，马上明白事情来龙，讪笑：“一看就是伦纳德……”
“他们三个关系还真好啊。”
洛耀远远看见沙利叶回身比的手势，是‘ok’吧，似乎是罗塞尔发明的潮流手势，意思是可以了。随手抬起唱片机悬臂拨动唱针，柔美乐声缓缓流淌在木纹地面。
沙利叶手心自然覆在他肩胛骨下方，“这里发力”，伦纳德举一反三，反手扣住他腰侧，“这样？”
“伦纳德你…啧…”沙利叶拍开腰间胡乱摸的手，“手往下三寸！”
“哦……”伦纳德闷闷回应，虽然跳着男位却一直都是沙利叶引导，随着乐曲潮涨潮落，摇曳着环场一圈后来到舞池中央，沙利叶拽着他的手腕急声提示：“腰！”
如瀑黑发自颈边滑落飞散，荡出水波纹般的纹路，完成最后的倾仰动作——
沙利叶正身，撇嘴嘟囔：“该放的时候不放……”
唱针抬起回到起点，重新落在胶片上，美妙的旋律回荡在光影分明的大厅里，每一步都精准的踩在节拍上，哒哒的脚步声合上奏鸣曲与音符共舞。
沙利叶指尖虚悬腰上半寸不接触，“想象有本书抵在这里。”
克莱恩记着脚下动作，终于有一次能够不踩到沙利叶，然而手上松懈一刻就被转圈甩飞。
好在沙利叶三步并作两步，背手跨步拽住他手腕，牵引着向上转圈渐渐稳住脚步……
“这步要转三圈——”沙利叶话音未落，克莱恩一个左脚踩右脚扑空直愣愣往他怀里摔。
“我以为不碰到你会好点…毕竟每次碰到你都会发抖……”
“绝对是因为地板太滑了……”
当克莱恩终于跳清楚女伴基本步伐，窗外已暮色沉沉。伦纳德叼着薄荷叶望着加练的两人发呆，显然与沙利叶一同出席舞会是他。只是沙利叶说既然学了虽然是女步也学完比较好，事有始终，总归是一门技能。
和怕列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怀里猝不及防被塞进瓶水：“在发呆？”
一扭头沙利叶已经走远，将水递给克莱恩，拍拍他肩膀鼓励道：“踩错七次还能站着的毅力值得嘉奖…”
“这算夸奖吗？”
“我觉得他是在说你耐摔。”
“诗人同学你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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