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蹲在他面前。
这个姿势本该消解几分居高临下。可那张过分冷冽的脸，再搭配上额心的银痕，却将压迫感放大到了极致。
杨戬的指节轻叩，漫不经心敲在轮椅的扶手上。
哒、哒、哒。
每一声轻响宛如鞭挞，抽打在敖丙紧绷的神经上。他心中烧着怒火，偏偏被这具凡胎禁锢住，只化作眼底的一抹红。
两人陷入僵持。
“哎哟，三只眼！你搁这儿又练什么招生减章呢？”
来人声音清亮，像把阳光铸成的锤子，将冰寒的气氛砸得粉碎。
孙悟空捻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笔，戳了戳杨戬的后腰。动作熟稔，又透着点混不吝的痞气。
杨戬眉心蹙起，眼底掠过被打扰的不虞。但他并未发作，只是侧过头，看向对方。
敖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吸引了目光。
金发似太阳熔炼，尾端向外支棱着，是那种野性的翘，像极了某种兽类蓬松的尾巴。发丝掩映下的面容俊俏，显得过分张扬。
皮肤是健康的暖色调，嘴角天生上扬，眼睛是琥珀色的，蕴着坦荡的热力和狡黠。
孙悟空同样穿着学院统一的制服。本该庄重的样式，领口却被他敞开了，袖子也潦草地挽到手肘。这般看着自在多了，像一颗不安分的小太阳。
孙悟空压根没在意杨戬那点不悦，目光越过对方的肩膀，径直落在敖丙脸上。
“喂，会长怎么在这儿？”他语调轻快，十足十的热乎劲儿。他看向敖丙身下的轮椅，没有丝毫的回避或异样。
“甭搭理这冰雕，他就这德性。走走走，开学典礼快开始了！”
话音未落，孙悟空极其自然地绕到了轮椅后方，然后抓住了推把。
“哎？”敖丙有些茫然。
他向来习惯了被审视，面对纯粹的善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敖丙推拒的话涌到嘴边，又被少年身上过于炽热的气息堵了回去。
“坐稳咯！”金发少年压根没给拒绝的机会，他手臂微微用力，将沉重的轮椅推得平稳、顺畅。
-
礼堂。
厚重的红丝绒垂落，空气沉滞。
金属硌在敖丙掌心，一丝暖和气儿也无，昭告着他此刻的处境。
敖丙垂着头，目光落在盖着双腿的毯子上。薄薄的云锦轻飘飘，像极了他空荡的丹田……和一双残腿。
这具身体太过孱弱。
无数的身影往来穿梭，步履间皆是与生俱来的倨傲。他们瞥来的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细密的刺，落在敖丙身上，也落在过分显眼的轮椅。
敖丙收紧手指，试图汲取一点支撑力，将脊背挺得更直。
“嘿，小可怜，就知道你卡这儿了！”孙悟空忽得弯下腰，高大的身体投下一片阴影，将敖丙整个笼罩住。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以蓬勃的朝气。
过道本就狭窄，又被列队般整齐的凳子围着。轮椅停靠在此，显出几分格格不入。
“不用。”敖丙偏头，声音清棱棱，青眸中满是疏离。
他驱动轮椅，向角落挪去。
这里处处布满无形的阶梯，因此，礼仪和距离感是他在陌生的环境里仅能握住的凭依。
然而，敖丙身体倏尔一轻，视野拔高又倾斜。
孙悟空的动作快得匪夷所思，那双充满力量感的手穿过敖丙的膝弯，不由分说地将他抱了起来。
身后，原本沉闷的空气被彻底搅沸、点燃。
“像在发光，真的在发光啊！”
“比壁画里的天使还要……美丽。”
“敖丙、敖丙学长～”
……
惊叹词、被刻意压低的句子交织，每个音节都指向同一个焦点——
那个被孙悟空横抱在怀中的身影。
这些对敖丙而言，却遥远得如同隔世。眼前唯有孙悟空挺括的肩线，天旋地转间，他被稳稳地放在了座位上。
“谢谢。”热度不断攀升，敖丙的耳廓泛红，却强自镇定地道了谢。
“客气啥，”孙悟空大喇喇地往旁边空着的椅子上一瘫，长腿随意伸开。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以后都是一个窝里的……咳，一个班的兄弟！小敖丙，有事吱声，俺老孙罩你。”
杨戬在孙悟空另一侧落座，他翻开书页，目光沉入字里行间。额间的银痕似乎有极淡的流光一闪而逝，他忽得开口，“聒噪。”
不知是说孙悟空，还是说这满堂的喧嚣。
终于安顿下来。
偏偏此时，电子合成音又响了。
【嘀，检测到关键角色互动，“天庭反骨F4组合”正式激活。恭喜宿主敖丙，成功绑定核心成员：杨戬、孙悟空。】
闻言，敖丙僵硬地转动着眼珠，先掠过旁边瘫在椅子里、毫无形象可言的金毛猴子。齐天大圣孙悟空，天庭头号刺头，大闹天宫的主儿。
再看向另一边垂眸看书、额间银痕冰冷、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三只眼。司法天神杨戬，劈山救母、听调不听宣的狠角色。
光是这两个名字就足以让任何一个稍微了解点天庭历史的人头皮发麻，恨不得退避三舍。
反骨F4？什么东西？
难道他要和这三个无法无天、动辄搅得天翻地覆的煞星绑在一起？这简直可怕的酷刑。
回家，他要回到东海去，这鬼地方一刻也待不了！
【检测到“李哪吒”已进入同一空间，请您把握机会，积极互动。看看嘛，包帅。】
“不看！”敖丙咬牙，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帅？
再帅也掩盖不了他的本质，哪吒明明是个扒龙筋、抽龙鳞的煞神。
敖丙垂眼，看向身侧空着的座位。一枚小巧的玉牌熠熠生辉，上面镌刻着三个大字——
“李哪吒。”
太好了，这个位置的主人还没有来。
紧绷的肩松了些许，敖丙靠在椅子上，试图汲取一分虚假的安宁。
“嗡——”
悬浮的灯盏倏尔亮起，所有的低语、议论和衣料摩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炽白的光柱撕裂了黑暗，投射在最前方的主席台上。
光柱之下，无数尘埃狂舞。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中央，无声无息，如同凭空凝结。
少年身姿如淬火的长枪，肩线平直锐利，腰身劲窄。他穿着与众人款式相仿的黑色制服，臂间五枚星星灼亮。
面容近乎锋利，微抬着下颌。那双眸子是极深、极冷的暗红，毫无情绪地扫视下来。
整个礼堂，数千天之骄子静得如同真空。
敖丙全身的血液凝固、倒流。
台上那道身影、那双暗红的眼像烧灼的烙铁烫进他的灵魂。
高台之上，少年薄唇微启，平静、不带一丝多余情绪。声音如同淬了冰的玉珠，敲打在每一个听众的心上。
“新生代表，李哪吒。”
五个字，字字千钧。
掌声、惊叹声，以及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汇成一片狂热的海洋。
无数道目光饱含着狂热，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聚焦在高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影。
敖丙觉得自己被这些声浪拍在了椅背上，动弹不得。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李哪吒……
那个名字带来的恐惧和滔天恨意，此刻被真实存在的身影无限放大，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角色锁定：李哪吒。】
系统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刻意留白，随即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幽幽道：
【您要不睁开眼看看？目标人物，真真包帅的。】
帅？帅你个头！
敖丙在心里默默咆哮。
他闭着眼，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挤出两个近乎无声的字。
“……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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