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以为的海底,要么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要么是五彩斑斓的鱼群和珊瑚。”
模样乖巧的短发少女一手撑在船舷护栏上,几乎毫不费力就跳了上去,坐在那上头看着前方的黑暗随意晃动着白净的双脚。
“那现在和你所认知中有哪些不同呢?”旁边一名身穿红绿色长裙的少女站在在她身侧的护栏边,抬头注视着她。
“海底还有神女仰春呐!”
吴虞没有说谎,当她在一片黑暗中看见被夜明珠光芒笼罩着的仰春时,她真的以为看见了神明,在她就要被深渊吞没的时候接住了她。
仰春文静一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有的!有的!”
吴虞连连点头,然后转头低垂看着眼前如同古画中走出来的大小姐,红绿相间的衣裙衬得她如春日之中的海棠花。
“接下来你要和我介绍什么宝物?是嵌了玉石的兽首铜面具?还是那温润如玉的莲花青瓷?还是……那最里面关着门不给我看的宝贝?”
她每说一句话身子就压低一分,到最后离仰春的鼻尖就只剩下一指之隔,像是踩在枝条上的鸟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从她在这艘载满各种珍宝的沉船上醒来开始,一直是仰春陪伴在她身侧,与她讲述着船上每一件宝物的来历与工艺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眼前少女杏眼又圆又亮,仰春恍惚间看见了久违的太阳,不同于夜明珠冰冷的光芒,它是有温度的。但是视野若往上面移去,她额角的淤青就像是一片乌云。
“你这是怎么回?”仰春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吴虞的额角,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吴虞却忽然惊慌地捂住额角,眼底刚刚的自信与俏皮消失不见,变作了惊恐与害怕。
“没什么,就是磕了一下。”她从护栏跳到甲板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明媚的阳光被乌云遮住了。
好不容易在这片黑暗的海底见着阳光的仰春舍不得这样。
“你捂着它我也是能看见的。”仰春望着吴虞的背影,“不如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那个房间里是什么宝贝。”
吴虞停下脚步,眼底神色在说与不说之间来回变化。
这种不堪的事真的要说出来吗?不过在这儿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吧?
况且,真的很想看一看那里面藏着什么宝物啊。能让仰春小心翼翼的珍藏的东西。
“真的吗?”吴虞转过身抿着嘴小心看向仰春,脚尖来回碾压着脚下的木质甲板以宣泄她心中的惶惶不安。
仰春眉眼弯弯,扬起嘴角,“当然,我可不像某人,用拙劣的谎言来搪塞别人。”
吴虞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哪有!真的是磕的!只是……”
只是不是自己因为意外磕的,而是被人推的。
那隐藏在学校当中无处不在的校园暴力。
“那天我就是刚从洗手间出来,嗯……洗手间就是茅房,就被推了一下,头就磕在了门上。”吴虞坐在甲板上点了点自己额角上的伤口。
“她们总是一不高兴,心情不好就拿别人出气,一年365天她们有367天心情不好。”
她的声音越说越委屈,双臂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放在上面,似乎这样她会觉得好受一些。
“这个时代的学生都这样目无法律法?那学堂里的教学不管?她们的双亲呢?”仰春伸出手摸了摸吴虞的头发。
“只有少部分人这样。她们管不了,只会息事宁人。”
“那你的家人呢?”
仰春提到这个,吴虞更伤心了,嘴巴一扁几乎要哭出来。
“我母亲她为了照顾我已经很艰难了,所以我不想麻烦她。可我也不敢反抗她们,只想着忍一忍等今年毕业就好了。”
其实她也告诉了她的妈妈,只是妈妈相信了她那拙劣的谎言。
仰春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吴虞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真的很羡慕你能有独自带领商船闯荡四方的勇气,这份勇气如果分我一点点,我可能就不会这样胆小了。”
“如果你是胆小的人,又怎么会下海救人呢?”仰春轻抚着她的脊背,感受到身上的热泪,她才惊觉吴虞是不属于这里的,在某个时候总会离去。
“那是因为、因为我看见了。”
那女孩被海浪越推越远,那么冷的天气,她该多害怕。
“别哭啦。”仰春捧着吴虞的脸,用拇指轻轻为她擦去眼泪,“下次不如直白一些告诉你的母亲,长辈有时候可能猜不到我们在想什么。”
下次么,可她都已经在这儿了。
吴虞抽噎着抬起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努力将它憋回去,“可我,应该没有机会了吧……”
“会有的。”仰春轻笑一声站起来,向着吴虞伸出右手,“来,我教你下次怎么对付那些人。”
看着眼前细长的手掌,吴虞迟疑了一会儿,将左手搭了上去。
少女的手臂虽然纤细但十分有力,轻易将吴虞拉了起来。
“不是说,带我去看那个房间里的宝贝么?”
“欸,那个呀,不急,晚点。”
……
“晚点,您再进来。”陆拾离朝着门外的吴翠英欠了欠身然后关上了门。
楚情词将窗帘拉好走到床边从被子里把吴虞的右手拿出来,“我就在这儿守着,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陆拾离点了点头,说实话有楚情词在这儿,她莫名觉得更安心。
真是奇怪的感觉,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取出一个纸杯将下午装来的海水倒了一些进去,再点燃一张符咒丢入其中,等符咒完全化作灰烬,又从包中拿出一节红绳放到里面浸泡。
静等了几分钟,她将红绳从杯子中捞起一头绑在了吴虞的右手手腕上,另一头抓在自己左手中绕上了两圈以确保中途不会松开。
若是在魂魄回体前绳子断了或者松开,施咒者将会遭受反噬。
“我要开始了。”陆拾离向着楚情词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闭上双眼,右手捏起手印。
那窒息的感觉再次涌来从她身体中穿过,她眼前不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紧攥在掌心中的红绳亮起光芒,仿佛了有了生命般向着某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它越过所有阻碍终于在一艘巨大的海底沉船上找到了吴虞的魂魄。
“你看!”吴虞双手比划了一下招式,面向仰春兴致勃勃的说:“我已经大概学会你教我的那几招,你现在可以履行你的诺言了吧?”
仰春绕着吴虞走了一圈,看似严厉的说:“但看起来好像不太熟练与连贯。”
吴虞举着的双手瞬间就蔫了下去,走到仰春身边抓着她的袖子轻轻晃,“哎呀,你就先带我去嘛。”
人是一种好奇心极重的动物,尤其是当被重点强调不要做一些事的时候,就偏偏想要去。
就像一开始仰春向她介绍了满船的奇珍异宝,却唯独不让她去船身末尾的那间屋子。
明明她说那里面也是宝物的。
少女撒娇卖乖的声音令仰春忍不住的想要心软,但她仍旧抓紧袖口,身体站的笔直,生硬道:“不可以。”
吴虞没办法只好哼哼两声回到原位重新摆好架势。
就在这时,一条灵活如蛇的红绳像是凭空出现绕在了吴虞右手手腕上。
“这是什么?”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这条红绳一下拉离了甲板。
“!!!仰春!仰春!”吴虞惊慌失措地伸手去解绳子。那绳子却是越绕越紧,直直拉着她往外走,她只能无力呼喊着仰春的名字。
“吴虞!”
仰春用力一跳紧紧抓住吴虞的左手,想要将她拉下来,可根本干毫无作用。
这条怪异的红绳直接无视了她,轻松地拉着她与吴虞一同向外飘去。
她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根本不敢轻易松开吴虞的手,她无法确定松开了手吴虞将会怎么样。
脚下用夜明珠围出的光圈越来越远,吴虞发现了一件比身边围过来的黑暗更加恐怖的事——仰春的身躯在慢慢消失,化作一个个细小的气泡。
她也曾经问过仰春为什么不离开这儿,仰春的回答是:无法离开。
所以这就是仰春不能离开那条商船的原因吗?
“仰春你快松手!”吴虞从挣扎绑在手上的绳子变成了想要松开仰春的手,“你不能出来!”
“别怕!”
仰春将手握得更紧,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最差的情况不过是再死一次,但吴虞不同,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松手啊!!!”
握在陆拾离手中的红绳霎时间崩断,缠绕在她掌心的绳子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血肉之中,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她的掌心滴落在地。
“陆拾离!你疯了吗?!”楚情词飞快接住她从椅子上倒落下来的身体。一向从容的人此刻也失了方寸。
她竟然自己震断了红绳!是在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吗?!
“还有一个人,和她在一起,如果,如果强行带她回来,那人,会魂飞魄散的……”
陆拾离额头抵着楚情词的肩膀,反噬比她想象中的更强烈,钻心的疼痛遍布全身,令她几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她怕楚情词误会。
楚情词垂眸看着浑身疼得颤抖蜷缩起来的陆拾离,明明是怀中人疼得难以呼吸,可她也跟着乱了气息。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用这种笨办法。”
她将缠在陆拾离掌心中的红绳取出,抬起右手握起她的左手混着鲜血与她十指相扣放于心口前,下巴轻抵在她额头上。
微弱的光芒从两人十指相扣的掌心处亮起,在楚情词施法转移陆拾离身上的部分反噬开始,她便要与她一同承受起这蚀骨疼痛。
“你别……”陆拾离虽然疼得七荤八素的,但意识仍在,她能感受到楚情词在干什么,努力想要将左手抽出来。
在眼下这样的情况,她没把自己丢地上就很不错了,怎么能让她跟着自己受罪?
楚情词却将十指相扣的手越抓越紧,不容陆拾离有一丝丝反抗,与逃离。
“再乱动,我就要做得更过分一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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