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屿踩着医院家属区种着松柏的花盆,小心避开插着玻璃碎片的墙头,伸一只腿踩在围墙边低矮的土堆上,双腿站稳之后,跳下土堆成功进入四中。
二十三年的时间,改变的不仅是人,还有物。
校园里的陈设与她记忆中的陈设大不相同,教学楼的外观也不是她熟悉的红褐色,而是灰白色、在夏天铺开大片绿荫的树,回到过去缩小了年轮。
不变的是篮球场上热烈地欢呼声,因为总有人年轻着。
她念叨着曾经出现在姐姐毕业册上的班级号,“146班在哪?”
她着急地往教学楼跑去,路过荷花池时却听到了喧闹的声音。
郁屿心里觉得奇怪,当然不是因为荷花池假山后的声音,而是在二十三年后,学校已经把荷花池给填了,把假山也给拉走了,成为一块可以做课间操的空地。
据说是因为荷花池修建之初,把池塘建得太深,在荷池周围只围了一圈栏杆。有调皮的学生掉进去后差点出了事,父母来学校大闹一场后,学校为了防止这件事再发生,于是直接一刀切把荷池给填了。
就在校方一通操作过后,在学校宿舍楼里的夜晚,一个恐怖的鬼故事开始像瘟疫一样传播。
她是四中的学生,她自然听说过流传甚广的故事,还是她的同学兼好友的许铃告诉她的。
大意就是,一个女生在荷花池里洗头发,在摸到头发里有多出来的一双手后,被拽进荷花池里给淹死了。从此,上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如果遇到一个在荷花池边梳头发的姑娘,千万不要和她说话,因为一旦回答她,就会被拽进荷花池成为替死鬼。
郁屿停下步子转身往荷花池走去,当然她回头的原因不是因为愚蠢至极的鬼故事,毕竟谁会在肮脏的荷花池水里洗头呢?
那是因为她在假山后看见了自己的亲姐姐。
郁雾。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郁屿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光彩夺目的她,蓬松微卷的长发偏分后披散在身后,露出像玉石一样清透的脸。
灰色的背心、纯白色的衬衫、淡蓝色的牛仔裤,极简的服饰却美的让人心颤。
寻找姐姐在哪里的迫切心情,逐渐被陌生的胆怯所包围,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满是血污的校服,觉得十分上不了台面,可现在回家换衣服已经来不及。
那是她从小时候起就听到的名字,她象征着一切美好的事物,成绩优异、相貌美丽、是父母心里那个完美女儿、是她这辈子最想成为的人。
郁屿脱下身上的校服,将衣服翻过来将血污藏在内里,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不好处理的血迹卷起来,然后将校服系在腰间。
好了,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她慢慢地走出假山,心里还在思考着该怎么解释她来自未来,并且还是她亲妹妹这件事。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告诉姐姐,有个变态盯上了她,会因爱成狂杀了她。
一想到这么美丽的亲姐姐,却活不过二十岁,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郁屿心乱如麻地抬头,看见一群男生站在荷花池边死死按住另一个人,将他的身体悬空在荷花池上方。
“你究竟道不道歉?”
“不说话?”为首的高大男生瞬间被激怒,面上一片阴霾,“我看你是脑子一点都不清醒。”
“要不,洗洗脑子?”
贺颂只是挥手,按着訾谌钧四个人立即提着他的手脚,调整重心将他的头侵在池水中。
在愚蠢的鬼故事里,在肮脏的池水洗头几乎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可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发生着。
少年的头发与后背被池水所打湿,他从池水里被提了起来。
水液顺着后背单薄的衣衫往池中滴落,游鱼躲在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外的荷叶下吐着泡泡。
“看看你的眼神,这么凶狠,简直和你挨枪子的亲爹一模一样。”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不会觉得你学习成绩好,你就真的可以变成龙飞上天了?不会的,老鼠一辈子都是老鼠,只能够在阴沟里讨活路。”
这群霸凌者,他们当中有在吃瓜看戏的,有甘愿充当打手亲自上手的,没有人为受害者说一句好话。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父母口中的乖乖女郁雾竟然走到带头的霸凌者身边,凑到对方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后,围着的小弟全都散开,只留下拽住訾谌钧的四个高大男生。
“喂。”
被按在水里的訾谌钧抬眼看她。
郁雾蹲下身来,“只要你道歉,我就让他们放了你。”
訾谌钧闻言,直接侧过头闭上眼,再也不看她一眼。
“这样啊,都松手吧!”
“贺颂,我们走吧。”郁雾冷漠地转身,身后是“扑通”一声入水声。
“姐姐,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郁屿失望至极,她还在琢磨怎么和亲姐姐相认,好让她躲避已经可知的危险,却不想亲眼看见亲姐霸凌他人的场景。
郁雾怎么会和这些霸凌者在一起?
她明明……明明是那样美好的女孩,成绩优异、美丽善良,是父母心头的宝、是邻居眼中乐于助人的友好邻居、是师长眼中模范好学生……
或许她从来没有正确认识过郁雾,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她,更没有日日夜夜和她相处过,她脑海里的郁雾是虚无缥缈的影子,是由他人破碎话语里拼凑出的完美假象。
可是这个幻影陪伴了她整整十八年!
姐姐从来就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只是一块沉甸甸的碑石。
跨越时空相逢的一瞬间,她甚至想扑到对方怀里,告诉她,“我很早就和你认识了,你是我的姐姐,我一共有多少岁,便认识你多少时间。”
“我数过了,一共是六千五百七十四个日日夜夜。”
她曾想象过,她们会手拉着手,躺在被太阳烤得发烫的木质地板上,黑色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就像是蔓草,然后分享那些藏在细枝微末里的爱意。
在伤心的时候,她们的脑袋会紧紧相靠,像潮湿雨季里在屋檐下生长的小蘑菇,是扎根在泥土用来逃避暴风雨袭来的坚实后背。
这个郁雾,是她的姐姐,却又不全是。
“小雾姐,她是你妹妹,难怪我看她长的挺像……”
郁雾看着面前和她长相相似的女孩,有过一点点疑惑,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她不是我妹妹。”
听到这句话的郁屿,只觉得难过。
是啊,在郁雾眼里,她还只是一个陌生人,根本没有义务承担她身上多余的情感。
黄毛尴尬地挠了挠头,转头对郁屿就是一阵推搡,“喜欢乱认亲戚?小雾姐,是你能叫的吗?”
她跟这群霸凌者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被推下去的人,大半天了还没浮出水面,再不跳下去可别淹死了。
救人要紧。
黄毛眼见被他推搡的女孩转头跳进了荷花池,手里的水果刀还不小心掉进池子里。
后面的人眼尖,一下子看见水面上漂浮着的一抹红色,“你们看,水面上有血。”
不知谁大着嗓门叫了一声,“杀人啦~~~”
没人听黄毛的狡辩:“听我说,我根本没碰她,是她自己跳进去的。”
围在荷花池的一群人一看出了事,如鸟兽般散开,瞬间脚底抹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訾谌钧呢?”
“管他的,你也不想进警局做笔录吧!”
“走走走。”
虽然是夏天,但临近傍晚,较深处的池水还是显得阴寒。訾谌钧屏着呼吸坐在池底,他想到,母亲死去的那个寒冬,河水恐怕比这个池子的水还要冷得多。
池水截断了他接受痛苦的信号,旁人的吵闹只会让他觉得厌烦。
缺氧让身上的筋络快速地鼓动,他克制着求生的本能坐在冰冷的池水里,隔着被风揉皱的池面看天。
晚霞流丹,夕潮漫漫,片片霞光在倒悬的海底,追逐着游鱼。
身体逐渐随着口鼻溢出的气泡减轻重量,他好像变成一条失嘌的鱼,整个人不停地一直往深渊里下坠着。
但有人打破了这个幻境。
她逆着鱼群的方向,莽撞而蛮横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像一张温柔而绵密的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困住了他,直至将他打捞上岸。
“喂。”郁屿站在荷花池里,拽住对方的肩膀往上提,“是站不起来吗?”
在水流的侵扰下,她的面容亦真亦幻。
她使着吃奶的力气刚把人提起来一小段,人又顺着湿滑的池壁坐了回去,像一具软趴趴的尸体。
不会已经没有呼吸了吧!
她拽着男生的领口,将他拖出水面,用力拍他的脸颊,根本不管上面的数道血痕和青了的下巴。
她看着男生丧失求生欲的眼睛,睫毛上的水液往下顺着漂亮的下颔线滴落在水池中,就像他的眼泪一般,竟有一些楚楚可怜,“喂,你没事吧。”
男生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失神的眼珠子开始聚焦。
眼前的人有着与郁雾相似的脸。
他放开了郁屿的手。
郁屿见男生还有行动力瞬间放心了,“行,你没事就好。”
回头一看,怎么一眨眼,一群人全跑了?
郁雾呢!!!
她开始后悔不该那么意气用事,这下好了姐姐也走了。
所以姐姐这是回家了?
可她还没告诉姐姐,有变态因爱成狂而杀了她。
现在也只有回家这一条路了,先解决完眼前的烂摊子吧。
男生从莲花池里爬出后,将散落一地的书本都装回书包里。
郁屿走到他跟前,替姐姐说出了道歉。
“对不起,我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其实……其实……”她想说姐姐其实是个好人,但面对受害者,她真的不好意思腆着脸说出口。
“你是她妹妹。”
郁屿点了点头。
男生的神情更淡漠了,“据我所知,她并没有什么妹妹。”他补了一句,“我家和郁雾一个院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丸辣,再这样下去要解释的东西可太多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假装是来问路的,“你知道彭家湾南苑怎么走吗?”
“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那祥云北路通源街你总知道吧!”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会回到2001年,她连家都没了吧。
在08年美国金融危机过后,天量货币超发,房地产成为金融蓄水池后,城市化进程加快,无数高楼像带血的脓疮迅速拔地而起。
父母就是在那时买的房子,所以她记忆中的家在2001年根本不存在,而之前的老房子很早挂在中介那里收租,郁屿连具体位置在哪都不知道。
没有想到回家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也成了难题。
没事的大不了,她可以打电话给父亲。
靠,跳下水忘记把重要的东西放岸上了!
坏了,不会下水把手机给泡坏了吧。
郁屿扒拉着校服口袋,将**的手机拿出后已经无法开机了。
一张湿透的纸条掉在了地上,郁屿弯腰拾起纸条将折叠得整齐的纸条打开后,看见了上面晕染的字迹。
“亲爱的兔子小姐,你猜猜我在哪?”
一阵寒风吹过,她如坠冰窟。
这意味穿越后变态曾经出现过在她身边!
我的鲨你什么时候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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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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