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也不愿意打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他的生活悠闲得意,他面带笑容似乎很幸福。
但可惜我是白云雪。
人们可以在大陈国碑上的第三行确切地找到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大陈的国师。
早在十多年前我还只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是了。
而同我一样的是,陈珐罗这个名字,也被早早地刻在了大陈的国碑上。
他的名字在国碑的第二行。他是大陈的第二代君王,一位少年帝王,是我称呼为“小皇帝”的人。可是他却失踪了整整五年。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大陈灭亡了。在那之后,我便发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和别人不一样。我从来都不相信陈珐罗死了。
他武功高强,堪称江湖第一,怎么会那么容易地就死掉了呢?
而现在,他的身影就在眼前,越发证实了我的想法。
我冲他而去。
然而,在他看见我之后,他却是一脸迷茫,朝我道:啊?
我只好再为他解释了一遍。
他却说他不认识我。我一定是搞错了。
他说,他不是陈珐罗。他是……
我打断了他。
“别逗了,你不是陈珐罗还能是谁?快跟我回去吧。”
我听到那话,强装镇定,伸手就要拉他。
却没想到,他极大地退后一步,与我划清界限,饶是继续和我说道:“不不不!我真的不是陈珐罗。不信您看……”
“不可能。”我说道。
我的嘴唇也在发抖。可他坚持地摇着头,就像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样,露出一脸呆呆的模样。
他难道是装作不认识我吗,他难道是忘了自己是谁吗?
我想到,他当年无故失踪也就算了。难道如今还要同我装傻充愣?
他可是大陈的皇帝,怎么能这样的不负责任!
我气不打一处来,抬掌就要掴他。
他吓了一跳。
好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及时地制止了我。
只听那声音喊到:“白云雪,停手,你会伤了他的!”
我很惊讶,是谁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当即停了手,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未见其人,却瞧见那远处竟有只船桨裹着一道恐怖的狂风直朝我奔来。
我只好放过他,去回应那桨。
我先是朝空中轻推十余掌将那船桨所携的内劲拍散,随后才终于捉住那桨。只见那恐怖的凶器其实只是一支平平无奇的木桨,末端略有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我摊开手掌一看,上面镌刻到:洪笑川之桨。
令我意外的是,洪笑川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洪笑川以掌法著名。他的掌,一翻如雷奔,再翻如山盖,功力之深,可震杀千里之外。
如果说,这木浆是他拍来的,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毕竟洪笑川这人,武功高深到几乎不能被称作人。江湖上,他被与另外六位并称作“北斗七星”。其中,这洪笑川位列第五,称为“笑星”,笑星公,因为他性格上最是豪迈,热情。
简单来说,洪笑川是个怪物。而且是一个特别爱热闹的怪物。
之前我与他有过不少来往。然而自他退隐江湖后,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他了。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里遇见了,我的心中满是惊喜。
随之,不远处已骤响起一串快而不乱的草鞋飞踏声,便见一个红眉老怪快步朝我赶来,正是洪笑川。
他眼睛一睨便见我手中持得那桨通身完好无损,未有一处折损添伤,夸赞我到:“白云雪,许久不见了!不愧是你,接的真漂亮。”
洪笑川前辈那时已是一头鹤发,然而目光如炬,健步如飞,豪迈之气不减反增。眨眼间他已近至我身前。
我一手拿桨,朝他稍鞠躬道:“洪老的掌法也着实令晚辈惊叹。”
洪笑川听罢当即大笑了三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眼望去,才见洪笑川在这偏远海镇竟已是晒得皮肤黝黑,脸旁更是不拘小节地长起一圈浓密杂乱的卷须。而观其神态不似以往时常怒神竖眉,而眉眼间处处舒展而向外开阔,便欣喜问道:
“洪老自退隐武林后,心神似与以往大有不同,颇有从容豁达之态。”
“是啊,我的神貌是不是不输那些年轻晚辈啊?”
“何止不输,简直一马当先,真是恭喜您了。”
洪笑川听完心爽至极,哈哈大笑起来。我于是连忙问道:“只是不知,方才洪老拦住我是为了什么?”
说着,我将木浆递回。
洪笑川听了神情稍定,开门见山道:“白云雪,老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告诉你,那小子,不是你要找的陈珐罗!”
我心中一惊,心中不由想到,竟然就连洪笑川也这样说。但仍然镇定地问道:“何以见得?”
“他体内没有那个。”洪笑川支吾道,指了指胸口的位置,神情颇为尴尬。
“没有什么?”
洪笑川着急起来,但仍然不愿意点破,又指了指我的胸口,暗示道:“就是那个……”
“云雪不明,此乃要事,洪老有何不肯指明?”
“哎呀,就是天心嘛!”
洪笑川见我屡点不透,终于急得当场喊了出来,随后又无奈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天心是习武之人的根本……”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洪笑川前辈屡屡指向胸口的动作是在暗示我这个。我立马震惊道:“你是说他的体内没有天心?”
“是啊,他没有天心的。我已经为你探过了。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再探一探。”
我愣道:“不可能……”
在这个世界,普通人长有一颗心,非凡的人长有两颗心。多出的那颗心就被称为“天心”。
天心赋予我们超世的力量和能力。一切武功和招式,都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
而以陈珐罗那堪称江湖第一的霸道实力,怎么会是个没有天心的普通人!
我心下着急,而听洪笑川缓缓道:“所以说他不是陈珐罗嘛!那个孩子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罢了,自然也就没有天心——天心这样的东西,天生天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还能做的了假吗?”
话已至此,我也只好接受了洪笑川前辈的说法,默默道:“难怪我方才觉他吞吐无奇,气若悬丝……可天底下真的能有这样模样相似而又无关的两个人吗?”
“也许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时我的惊讶可半分不亚于你的啊!”洪笑川道。
“哎,他们二人容貌真是如出一辙……却没想到只是白高兴一场。”
“我恐怕,事实的确如此了。”
洪笑川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好心地宽慰我道:“白云雪,听老头我一句,不要再找陈珐罗了。你就当他和那短命的大陈一样,都死了罢!”
我听后,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我最不愿意想,也最不愿意听到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而忽然间,只见洪笑川更加严肃,道:“可是白云雪,他不是陈珐罗只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情。我这里还有第二件事情。”
“是什么?”
“这里……有人要害你!”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实在没想到,洪笑川这个老头,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弄得那么煞有介事,害得我不小心紧张了一下。
只听洪笑川继续说道:“那个人不一般,行为诡谲,危险莫测……我想,他一定和你一样,看中了这个长相酷似陈珐罗的孩子,想拿这个孩子要挟你的性命。我劝你早早离开啊!”
然而洪笑川不知道的是,我这个人名声不好。想要我命的人在江湖上多如牛毛。我实在不至于为了这样一句话就感到不安。更何况,陈珐罗失踪已有五年之久,如今是什么人要拿陈珐罗做文章?
与其逃避,不如将计就计……
我的目光追向站在不远处那个还在两眼涣散的年轻人,一边同洪笑川前辈客气道:“多谢洪老提醒,晚辈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然而我的敷衍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
洪笑川见我不放在心上,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我也从没觉得我能劝住你。只是你千万小心,要杀你的人,就连老头我也看不清他的路数。只恐怕是什么邪门歪道,防不胜防。”
我再次谢过了洪笑川前辈。然而我是个很固执的人。
任何和陈珐罗沾边的人和事,我都不会轻易放弃。我已经等了五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洪笑川见状只好作罢,喊了一声道:“土豆,你过来。”
原来那年轻人不叫陈珐罗而叫土豆。
洪笑川朝我比划了一下,挤了挤眼睛道:“你看那个傻孩子,哪里有半点陈珐罗的睿智机敏。那分明就是个土豆!”
顺着洪笑川的比划,我向土豆看去。
土豆?
怎么个土豆法?
只见土豆正站在远处,正探头探脑地看向我们,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说起来,倒确实像个土豆一样。
在洪笑川的鼓励下,他才终于敢凑上前来,可怜兮兮道:“洪老……”
有洪笑川在场,土豆明显放松了不少,只是仍然一脸戒备地看着我,似是怕我仍气不过要掴他一掌。
洪笑川则悄然收起了那与我对战时恐怖的气场,又变作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慈蔼的老头模样,笑眯眯地看着土豆。
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叫土豆的孩子。
他大声鼓励这位名叫土豆的孩子道:“莫怕莫怕!”
说罢,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一般的小孩哪里受得了他这么一拍?只见那土豆被拍了几下,差点被怕死过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说道:“我不怕了,我不怕了……”
洪笑川又热心道:“小土豆,想必你方才已经听到,这位是云雪,老头我之前的一个朋友。”
然后洪笑川又转向对我说道:“白云雪,这是土豆。现在你们认识啦。”
“土豆……”我沉吟这个名字。真是个神奇的名字。
却听见这时候土豆惊讶地大叫一声打断了我。
“啊?她叫白云雪,那不就是那位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的确如此。
因为各种缘故,在江湖传闻中,我的形象一点都不好。人们给我冠以各种恶称,就比如土豆此时提到的“女魔头”。
女魔头这个称呼不太好听,但我并没有觉得太多的不快。毕竟这些传闻并没有冤枉我。
我的确杀了很多人。
故此,人们都对我憎恶有加。不过幸好的是,没有人能拿我怎么样。
只是土豆说完这话后,先吓到了自己。
他顿时间站直了,战战兢兢地打量起我来。那模样,仿佛他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一头吃人的怪兽。
看到那眼神,站在一旁的洪笑川不但不为我美言几句,反而笑得开心极了。
我无奈地看向洪笑川。
“杀人如麻。”只听洪笑川重复土豆的话,捧腹大笑道,“好一个杀人如麻。土豆啊土豆,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话?但是说的没错,就是她,白云雪!只不过,她本人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怖。”
“不可能不可能……她要是不可怕,那怎么江湖中都传说她杀人不眨眼呢……”
土豆摇了摇头,努力思考起来。
他看上去真的吓坏了。
但忽然,他眼睛亮了亮,“聪明”道:“如果她真的是白云雪,为何没见到她的那把举世无双的神弓呢。”
“土豆啊土豆,看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洪笑川听了,终于为我解释起来。
我站在一旁点了点头,也回答道:“那弓可以随我召唤使用。”
当上大陈的国师,我当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也许别的国师靠的是运筹帷幄。但我靠的是一把弓,一把神弓。
这把神弓和别的弓箭都不一样。它来自天上的仙人,不仅天赋神力,战力超群,还能听我召唤,应我心意,可谓是世上独有。
说着,我便将手掌摊开在他面前,默念起口诀。
即刻,便见一道狂风旋入我掌,化作一把身如白玉的长柄弯弓出现在了我的手中,正是那传说中的神弓绛河冰鉴。只见瞬间是道道寒芒射出,照得弓身上下乃如一道月弧般皎洁明亮。
“好一把神弓!”洪笑川在一旁啧啧称赞。
而在一旁的土豆则又被吓得两腿一软。他觉得自己这下真的死定了,两眼一花难过道:“完了……完了……”
他东一把眼泪,西一把鼻涕的。喃喃自语道:“窝真的不是陈……发罗啊……能不能饶了我……”
洪笑川听了,解释道:“云雪是老头我的朋友,你莫要害怕。只是,你难道不知道陈珐罗是谁?”
“是谁?”土豆似乎这才发觉问题的关键,恍然大悟中忙问道。
“唉,你个傻土豆!”洪笑川哎哟一声,霎时间感到哭笑不得。
谁知道他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洪笑川告诉他道:“这个陈珐罗就是那大陈的二太子殿下,声名赫赫的陈二世啊!这江湖上下,哪个人不知道陈珐罗。怎么你还不晓得呢?”
听到这里,土豆默默张大了嘴巴。
洪笑川说道:“他的身份尊贵,只是在多年前无故失踪,从此不知去向。白云雪这几年一直在找他。就是为了寻他回来,光复大陈。”
我点了点头。
然而那土豆还是没听懂,问道:“光复大陈?”
洪笑川摇摇头笑我道:“对。白云雪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太固执。”
土豆小声道:“可是那陈二不是死了吗?”
我说道:“不是死了,是生死未卜。”
“可大家都说他死了。”
“然而并没有人找到了他的尸骨。我觉得,他一定还活着。”
土豆听了,沉默不语。许久后才说道:“也就是说,您下定了决心要找到他,就为了光复大陈?”
我点了点头。
“但这可是谋逆。要是被当今众王知道,是要被……”
土豆不说了。
但我已然了解他的意思。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大陈早就是过去式了。此时若同人说道大陈,形同谋逆,免不了杀身之祸。
这也是为什么,土豆说到这里,不由得停下来转而小心翼翼地看向我们。
半晌,他终于将“斩首示众”这四个字硬生生地咽回了腹中,低声道,“也是,谁敢杀白云雪呢?”
我面色严肃,又点了一下头。随后,我便紧紧地盯着土豆那与陈珐罗一般无二的面庞,问道:“所以,你当真不是陈珐罗?”
他呆呆地看着我,好像在用眼神反问我:“我吗?”
“哎。”我大失所望,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逐渐认清了他就是颗土豆的现实——若他真是陈珐罗,想必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了解陈珐罗的为人,这胆怂的模样,想必就算让陈珐罗演,也是演不出来的。
我悲伤地朝洪笑川喟叹道:“真是一颗土豆!”
洪笑川也是哭笑不得,说道:“早告诉你了!”
而见误会已解,洪笑川已经刻不容缓地捉住我和那土豆的手,豪迈道:“走,你们两个都一齐来我家吃晚饭!”
听见这话,土豆的眼神闪了闪。可想了想后,他没说什么。
我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很快,我们三人便缘坡上行至洪笑川前辈在此处安家落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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