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观察休息时间结束时,这日的军训也结束了。军训期间没有晚自习,江卿向班长道谢后,两人各自回家。
江卿家离学校说远不远,说近的话,也要走一段不短的路。
这种路程骑自行车是很适合的,可江卿每日都步行上下学,并非她不想骑自行车,而是,她不会,父亲不让。
江卿母亲在很久之前,久到江卿都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离开的,抛弃了破产的父亲和或许从来没有在乎过的女儿。
江卿童年的记忆里没有母亲,更多的只是父亲独自抚养她的艰辛和不知所措,父亲是销售,经常出差不在家,江卿要么被寄托在托儿所,要么一个人被锁在家。
父亲很少让她出去玩,江卿记得有一次她贪玩,没忍住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结果玩到一半被父亲生气地带回家,那一次父亲把她骂哭了。
小时候江卿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她知道父亲的辛苦,却还是忍不住因为这件事埋怨父亲。
长大后,她进入社会,体会到父亲的辛苦,明白父亲独自将她养大的不容易,知道父亲不让她一个人出去是因为害怕她像妈妈那样消失时,父亲已经永久地离开她。
她永远记得那日,她在冰冷的医院,跪在父亲尸体的旁边,一遍一遍地呼唤父亲,父亲再也不会回答她。
前世,江卿每次放下学走累了,看见骑自行车一闪而过的同学们,都会十分羡慕。
但现在她不会了,哪怕每次军训回家后累得腿快断了,她也没有抱怨父亲一句。
她知道父亲不让她骑车,源自一个父亲内心没有的安全感,生怕自己的女儿会出意外,生怕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会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再也见不到。
也许是父亲这种过度的担忧和保护,让江卿从小不会与其他人相处,可这也以另一种方式让江卿明白,父亲是不会像母亲那样的,一句话都不说地离开她。
算算时间,父亲出差的日子结束了,今天就会回来。
江卿想到能够再次见到父亲,心激动地跳动起来,在她成长的时光里,父亲就像不会消失的阳光那样,永远地照耀着她,直到父亲的猝然去世,江卿才意识到,阳光是会消失的,她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离家越近,江卿心跳得越快。江卿家位于城中一个老小区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绕过下班的大人,穿过放学的小孩,她来到楼下。
这栋楼常年位于阴影中,照不着什么阳光,外表陈旧并不好看,里面潮湿昏暗常被诟病。
江卿小时候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栋楼,她总觉得这是一栋禁锢她自由没有任何温度的房子,远离一切。
但现在,她站在楼下那棵大树下,仰望着楼中的某一扇窗,只觉这是最温暖的一栋楼。
江卿飞奔上去,在三楼门前停下。口袋里有家门的钥匙,但她不想用钥匙开门。
江卿抬起手臂,曲起手指,“扣扣”敲响家门。等了等,门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江卿蹙了蹙眉,难道父亲今天没能回来?
失落之余,准备用钥匙开门,这时,门的另一边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卿呼吸一停,门从里面打开了。
江卿愣住,看清门内那个高大中年男人的脸,江卿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这一路幻想过无数次重见父亲的画面,她可能会激动笑,会激动地抱住父亲,会唠唠叨叨父亲说许多曾经不会说的话。
可当真正亲眼重见父亲,她红着眼,怔怔看着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滴滴落下来。
江华见门口站着的是江卿,奇怪她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又见她站在门外不进来直直盯着他哭,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了卿卿,怎么哭了,和爸爸说,是不是在学校里受委屈了,别站在门外,先进来。”
江父拉江卿进家门,让她在沙发上坐好,看她一脸又是汗,又是泪,急急忙忙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抽了一大叠纸塞进江卿手里,让她擦擦脸。
江卿也不想再哭了,可她坐在沙发上,目光追随父亲忙乱着急的背影,想起自己曾经从来没有留意过父亲对自己的照顾。
她对待父亲,一贯是客气又疏离的,尤其是长大以后,过于冷淡的性子让她与父亲之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有时父亲想找她说些什么,都不知如何开口。
重新回来,用心去留意,才发现,原来父亲并不是自己一直以为的冷漠的样子,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江卿为曾经的自己后悔哭,为父亲对她小心翼翼的照顾哭,为能够重新见到父亲哭。
江华见女儿坐沙发上,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哭得越来越厉害,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擦汗时想起还没开空调,他又起身去找遥控器,一边找,一边问江卿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家里的空调遥控器总是随手一扔,用的时候常常需要找好一会。
江卿用纸擦干眼泪,看见父亲额头上的汗,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江华翻着抽屉,见哭声没有了,放下心,却没有听见女儿回答自己的话,转过头去。
江卿刚好从屁股下抽出遥控器,递过去:“刚刚才发现,不小心被我坐着了。”
江华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有些感触,他一句话都没说,她就猜到他在干什么,女儿平时与他说话少,一颗心还是很细腻的。
又想起她今天不知为何哭得这么伤心,开了空调,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问:“今天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和爸爸说说,爸爸可以帮你。”
江父第一次看见江卿哭,认定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因为见到他才哭的。
清凉的空调冷气吹下来,客厅里舒服多了。
江卿知道若是再掉眼泪,爸爸得担心了,忍住泪意,摇摇头:“没事,今天军训太累了,回到家后就没忍住。”
江卿这样说,江父肯定是不相信的,但江卿既然不愿意多说,他作为父亲,也不太好多问,女孩子的心思,有时候是他们这些人理解不了的,若是一味去问,反倒不好。
江父只能尽力安慰江卿几句,江卿知道自己让爸爸误会了,她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只能耐心地听着,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让爸爸放心。
江卿情绪稳定下来,江华让她去房间休息,自己去厨房给她做饭去了。
白清声什么时候从医务室回来的李亚成并不知道。
两人是家离得很近,平常一起回家。李亚成在操场迟迟等不到白清声,决定先走一步,结果在校门口看见白清声,白清声静静立在门边,在路灯下等着他。
他笑着奔过去,他就知道,白清声不会一个人丢下他离开的。
只是,他一副像狗一样开心地奔过去,白清声反应却是淡淡的,心情看不出好。
这几日他心情总是不好的,李亚成自认为已经知道原因,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路上岔开话题,谈些无关紧要,乱七八糟的。
两人在路上走着,一个聒噪一分钟没停下来过,一个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一阵荷花的清香顺着晚风吹过来时,李亚成知道两人分开的时候到了。
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内,小区里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子,夏季时屡屡荷花清香,白清声家在荷花池右边,李亚成家与他相对,在左边那栋。
李亚成拍拍兴致缺缺的兄弟的肩膀,“走了,拜拜!”
白清声看他一眼,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李亚成:“……”
这人咋回事,以前还人模狗样的,现在装都不装了?
李亚成也没计较,知道白清声长时间装着也挺累,真实的样子暴露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以前白清声虽然不是没有过这样,但时间并不长,这次,是他闹脾气最长的一次。
白清声走到楼下,天已经拉上沉沉的黑幕,偶尔吹起一阵裹着热浪的晚风,路边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已经换回校服,蓝白色的体恤衬得他肤色冷白,少年感十足。只是周身冷沉的气质让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在大门前,抬睫看过去,果不其然又见到那个他厌恶十足的男人。
白清声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径自从他面前走过。
那个男人似被他激怒了,不耐烦地皱起脸,一把拽住白清声单背的书包,不在意白清声会不会摔了,用力拉扯过来,吼道:“看不见你老子是不是!”
白清声身体被扯得倾斜,书包顺着那个男人的力道脱了肩膀,被甩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周围一些路人闻声看过来,陈浩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四面看看,二话不说拽住白清声的袖子,想要拉到一边阴暗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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