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娜被假东西送上了楼,房间里的厄里诺已经被“解决”掉了,地板还再一次地清理了一遍——谁也不会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论是关于某玩家,还是关于某守密人。
“等我一会儿,我去米格斯医生那里拿个东西。”犹如木乃伊般脑袋缠满纱布的假东西说,头顶还戴了顶高高的礼帽,滑稽又诡异的打扮几乎在对着玩家们明示这人有问题。
“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玛格丽娜踮起脚想给他一个告别吻,但对方很尴尬地躲开了。
她靠在门上看着他慌慌张张地离开有她在的地方,双腿踩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不慎摔倒,再站起来后便蒙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她观察过换壳期的螃蟹,也见过垂死前的龙虾,假东西的肢体动作和它们很像,都属于那些令人作呕的节肢动物范畴。
他奔走的速度愈发快了,几乎变成了逃命的狂奔,在夜幕笼罩的甲板上。
他脑袋上的白色布条鼓鼓囊囊的,像播撒下了种子的肥沃土壤。发芽的丝状植物涌动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束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San Check】
【的理智检定成功,san减少1点。】
[我觉得我应该跟上去看看。]倚在门框上的少女在心中说道,[但我现在很累,还是明天再努力好了。]
吃到肚子里的食物催化了困意,她打着哈欠,留给了黑夜一个背影。可关注着“拉斐尔”人如此之多,船上的137号人也不全是冲着工资来的,除了她,还有几个人发现了船长的异常。
横空出世的富豪拉斐尔引起了不少部门的注意,他的商业经历传奇却经不起太过细致的推敲。而在1927年的那场事件过后,军方一直关注与那座新英格兰小镇相关的新闻——潜伏进倪克斯号的联邦调查局成员自马斯夫妇离场后便也不动声色地抽身离去,并在船桅的阴影中和两个年轻女孩子狭路相逢。
三个目标一致的人瞬间都有些尴尬,但在无声的眼神交流后一起保持了沉默,继续悄悄地盯着跑向并消失在门后的船长拉斐尔。
联邦调查员目前的名字是弗朗西斯,顶替的是一个不久前去世的职业海员。两个女孩子自然是“外来者”与“异乡人”,芙拉和法埃,都是机炉舱的机工。
两位机工小姐穿着工作服,手上都拿着扳手之类的简易武器,在依旧喧哗的音乐声中和弗朗西斯一同来到了舱门前。
这间小小的屋子没有点灯,甲板上的灯光也不算很强,很好地为他们三人提供了躲藏的暗影。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又两个悄然离开宴会的玩家在木箱后低声交谈,商量着要不要追过去。
“不,先看看他们会怎么样。”说话的那个瞥了眼通向高层的楼梯,迟疑道:“厄里诺未免去了太久吧?”
他们两个再加上厄里诺是小团体中的小团体,但彼此间也没有太多的信任。几个小时前厄里诺说要去找拥有着高贵的特殊身份的玛格丽娜说几句话,还让他们帮忙引开甲板上的几个人,结果就一去不复返了。
“要不要去看看?”另一个人说。
“再等等吧,说不定他趁着人都在宴会厅调查二楼。”
两个等等党就这么敲定了计划,不过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打算做。下午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了解到发生在这艘船上的一些怪事。比如有时半夜会听到奇怪的歌声,比如关于深海的噩梦,再比如船上的人员数目不太对劲,但因为人实在太多、他们的工作也不算轻松,所以没法具体查证。
到游戏里都必须打工上班,真是比恐怖游戏还恐怖。
“去那个人的宿舍调查下?”先开口的那个道。
“那个人”是他在船上遇到的第一个NPC,见面时诡异地过了个幸运,成功,却无事发生。
后来他和其他玩家碰上了头,一群人就【幸运检定】聊了几句,又对了对时间,发现自从他那个幸运通过之后,关于这一属性的投掷就消失了。
大部分海员的宿舍都在甲板下面,一条无光的走廊分隔开一个又一个狭小的小庭箱,睡在里面的时候像挤在罐头内的沙丁鱼。走在过道上的他们则是像滑进某种巨兽食道的小虫子,身前身后的地面都消失在黑暗的口腔中,弥漫上无言的恐惧。
尽管名义上已经在船上生活了七天,但戈登和杰西现在才是第一次到他们睡觉的地方来。
109号是他俩的宿舍,对面的110就是“那个人”的,他们曾去套过话。
因为是集体宿舍,房间的配套设施又比较老旧,所以这些屋子都没有锁门,贵重物品皆由员工们自行保管。
两人轻松地摸了进去,出于谨慎没有开灯,随即就一脚踩到了一个小水坑。
漏水?还是宿舍里的人不小心打翻过水杯?
手电筒的光移到了地面,反着光的水坑在地板上积蓄起小小的一层,直径和人自然站立时双脚间的距离差不多,像是曾经——或者不久前有个浑身湿透的人站到过这里,还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否则地上不会有这么多水。
一个人的手电朝向了天花板,想看看是不是头顶漏水;另一个地则是顺着地板扫向了其他地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贴在玻璃窗后的模糊黑影。
宿舍的外面就是大海,有时风浪大,窗户也的确会挂上海草水藻一类的杂物,猝不及防地把人吓一跳——但这次的不一样,它的形状很清晰,像一个脑袋臃肿的人,上面有一双永不闭合的眼睛,正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折射着幽幽的绿光。
【San Check】
手电筒掉在了地上,率先目击到恐怖事物的杰西掉了两点理智,听到动静的戈登也将光源移了过来,那怪物似乎并不怕人,甚至还撞破窗户翻了进来,在碎玻璃落地的声音里扑向了他们。
没有了船舱的遮挡,怪物的全貌得以一览无余。除去光滑到不像人类的皮肤和覆盖在背脊上的鳞片,最骇人的无疑是残留在那张鲶鱼般的利嘴中的人体碎片。
新鲜的血和漆黑的水混合着从它身上滴下来,很快就与地板上的那摊汇在一起,散发着被海水浸泡过的铁锈味。
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杰西几乎当场吐出了出来,他就知道,很多时候检定过了反而没好事!
大脑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在危急下自己动了起来。但意外往往防不胜防,离他们不远的那扇大门居然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对方甚至现在还没走,在他们踹门时发出了嘲弄的笑声,还好整以暇地在门上敲了三声,似乎是在祝里面的东西玩得愉快。
具体是在祝哪个东西,戈登和杰西不认为是自己。
他们彻底变成了罐里的鱼、瓮中的鳖,除非将眼前的怪物杀死,否则就只能跳海——但和一条半人半鱼的玩意比赛游泳显然是没什么胜算的,单凭他们两个更是没法爬上高高的船体。
一场战斗无法避免,而在和他们差不多深度的地方,又两名玩家带着一名NPC撬开了米格斯医生房间的金属大门,正在小心翼翼地继续潜行。
不知道对方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的潜行检定一直都有一个奖励骰,这让他们没有像下午的那个倒霉蛋一样出师未捷。
这间屋子的面积并不大,布置也和他们去过的船医室差不多。长长的木桌摆着书籍和病历本,靠墙的柜子则是各种空着的瓶瓶罐罐——或许更应该说是用金属做成的圆缸,每一个的上面都精心雕刻了特殊形状的狭窄凹槽,少部分的里面还装着浅浅的一层说不上来是什么质地的黏液,并着几片粉色的、像是人体组织一样的东西。船长不在,他们还在外面的时候就听到了打开盖子-下楼-合上盖子的声音,这间屋子显然是用来迷惑外来者的宛如人皮一样的伪装。
头顶的灯没开,屋内的光源只有桌上的台灯,黯淡的黄光被一圈又一圈地黑暗包围着,时不时还会泛起古怪的“涟漪”:这是一种仿佛昆虫振动翅膀发出的低吟,是精神病人在睡梦中的喃语,满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可名状的恶臭。
出于对人类思维的保护,进到屋内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没有去深究那呢喃的具体含义。无知是上帝赐予的最伟大的赠礼,是对人类大脑的怜悯,否则他们大约会直接变成但丁和爱伦坡。
就在他们观察房间的这段时间,来自脚下的呢喃渐渐平缓了下来,像是归于平静的心跳。
芙拉觉得米格斯医生的房间很有决战场地的潜力,所以暂时不准备下去;弗朗西斯则对下面的东西熟视无睹,他是来调查的,不是来解决的,拿到证据就行。
因为担心惊动黑夜中的暗影,三个人都没出声且尽可能地保持着沉默。法埃用神秘学调查了下那些金属圆缸,铺在底部的液体似乎是营养液一类的东西,飘在里面的组织也确实是和人有关,甚至还是脑部组织……她想起了自己在宴会上吃的甜品,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法埃拿走了一个圆罐,芙拉在翻看桌上的物品,和联邦调查局的那位一起。两人无言地划分好了界限,但最后的目标却是落在同一处——一本封面描绘着神秘符号的书籍。
守密人询问年轻的女孩子要不要将其打开看看,芙拉有些犹豫,而就在此时,流淌在空气中的振动声忽然像杂乱的音符一样扭曲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上层的他们。
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逃走,但速度各有不同。那种近似呢喃的声音有着摄人心魂的魔力,不停地在他们耳边发出恳求的挽留,还往他们的大脑植入了一些末日般的景象。
黑色沥青浇注的河流,无窗的深色尖塔,整个星球都笼罩在无光的环境中,只有花园里的真菌在散发着潘多拉星球似的淡蓝幽光。
那些迷幻的蓝光像坟墓上的磷火,与火焰不同的是它们会摇摆成连片的光斑,仿佛醉酒后的世界,光怪陆离,奇形异彩。
连续过了两个意志检定,芙拉才从那片绮丽的色彩中逃出来。宴会厅中的音乐已经消失了,时间来到了午夜,负责值夜的人正在船头的甲板搬运着什么,声音合着海风一起唤醒了她,也提醒着她赶紧离开。
……不对,怎么就她一个?
芙拉仓皇地朝后望着,那扇不亚于金库水准的金属重门已经半阖上了,里面没有任何响动,像是今晚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声呼救,但起码不能就这样丢下其他两人逃走——就在她想折返回去的时候,短头发的法埃被用力推了出来。
——由弗朗西斯沾满血的手臂。
脑中一轰隆,她再次失去了三点理智,前后加起来已经到了五,不过好在不是一次性的,自己还有的救,法埃也有的救。
扶起队友的时候,芙拉像是收到某种感召般朝前方的船舱望了眼。米格斯的小房间位于船尾,这里本不该有建筑,就像此时的船楼不该有人在看着她们。
是……“丹妮”。
和那个很漂亮的红发少女熟识的、san值不太正常的,“女仆先生”。
他不知在栏杆里面站了多久,被风吹起的头发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但依旧能感受到他的闲适和惬意。
和她们相比,他简直不像一名身陷危险副本中的玩家,反而与安全屋中的那位守密人有些相似。
察觉到芙拉的目光后,他友好地分出一只手挥了挥,然后就拖着裙摆离开了,满脸都是看完好戏的悠闲。
从这里到船长夫妇的“头等舱”有一段距离,还要分别经过二楼的娱乐室、厨房和储藏室。等“他”抵达目的地时,门内的玛格丽娜已经将那本自传小说看了大半。
误入小镇的主人公看到了一系列可怖的现象。那些饱受海风侵蚀的房屋与其说是陆地建筑,倒不如说是海底的宫殿。每当夜幕降临,祭祀会在神殿中祷告,海水会漫过整座小镇,断壁残垣会化作黝黑的礁石,森森人骨搭建起令人眼花缭乱的美丽珊瑚群;
他应当和镇上的人一起游荡其间,但做为人类的那一半又在劝说他逃离——玛格丽娜没有看到结局,有人来了,并且在她开门前就冲了进来,差点将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少女扑倒。
“玛丽——玛丽,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
对方抱着玛格丽娜就开始嚎哭了起来,说话也颠三倒四,一会儿求她陪在自己身边,一会儿要她杀了拉斐尔,一会儿又要拉着她跳海殉情。
玛格丽娜不介意跳海殉情这个死法,但很介意和一个外貌不够格的玩意一起,这会显得她很亏。
捧着丹尼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她凝视着那双浅棕的眼睛,像安慰一条闹脾气的宠物狗:“乖乖的,不要吵。”
又问:“毒药做得怎么样?”
“还没开始……”对方显得有点委屈,“你都不来看我……”
“因为害怕打扰到你睡觉呀。”玛格丽娜让他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没有不舒服?”
“有。”他再次抱住了少女的腰,可怜巴巴地说:“想见你……不想走。”
他的人际依赖,或者其他的什么病好像更严重了。
玛格丽娜呼了口气,笑吟吟问:“真的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永远。”
“那好,你先等我一会儿,然后跟我来。”
玛格丽娜将他带到了白天“拉斐尔”站过的地方,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在夜色里如同一颗硕大无朋的漆黑眼珠。
她盯着它,而它也在盯着他们。
少女望着脚下深蓝说,嗓音轻柔到仿佛梦呓。
“你知道什么能代替‘永远’吗?”
“是‘死亡’,这是我们最容易得到的,也是旁人无法夺去的‘永恒’。”
她伸手搭上丹尼的肩膀,看着他,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同时对着他们两个说话:
“如果你的生命在此刻停驻,就能获得你想要的永远了。”
对方因为这番话呆愣愣地瞧着她,而后手里被塞入了一个正正方方有如书本的东西,随即就被推出了栏杆。
他没有想着反抗,或者说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愿——那些话说得如此有道理,而船舷边的她也一直在凝望着他,倒映在他的虹膜上,如她所说的那样会陪伴他到死亡。
假如这就是永远的话——
身体接触到海面前,他砸中了一个什么东西。
对方痛呼了一声,扒着床沿的手指一松,和他缠缠绵绵相亲相爱地坠入了水中,徒留宿舍里的同伴大喊着“杰西”。
四溅的水花平息后,“两人”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被乱棍敲死的鱼头人,那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满是咒怨。
“救、救命——”
凄厉的叫喊响彻了倪克斯号的上空,最先听到呼救的是玛格丽娜,但她显然不是会好心救人的那种存在。下面的两个人不得不在海水中多泡了几分钟,然后才被值夜的水手抛下救生圈捞起来。
“怎么回事?”组织了这次救援行动的二副说,为什么今天老有人落水,简直就像被恶灵诅咒了一样。
“有,有怪物!”和鱼头人殊死搏斗过的杰西说,嘴唇被夜晚的水温冷得直哆嗦,可下面的鱼头尸体早已被大海吞没不见,于是他转头寻求着戈登和与自己一同落水的……丹妮?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作证。
“确实有。”浑身湿漉的戈登一脸郑重地点头。
“玛丽!玛丽!”女仆先生则是杀猪般的嚎了起来,声音让扶着“她”的两个海员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事和夫人有什么关系?”二副脑子没转过来,一旁的戈登却是心里一咯噔。
难道——
“你手里是什么!?”闻声而来的是一个换了新绷带的身影。
周围的人纷纷为这艘船的主人让路,尊敬的拉斐尔先生大步来到了丹尼的面前,伸手夺走了对方手里攥着的书页。
是,是那本和其他东西一起弄丢的《印斯茅斯游记》,自己正在研究的东西。
原来是被玛利亚从英格兰带来的女仆偷走了,太过分了,他要剖走这个人的脑子!
“玛丽……”被船长问话的女仆低声呢喃着船长夫人的名字,对其他的一切都熟视无睹。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但就他这副样子,很像被坏女人抛弃并陷害的模样。
——这是戈登的想法。
这位见多识广的玩家,正在就目前发生的事进行快速的分析。
将他们关在宿舍的愉悦敲门声。
厄里诺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和那个女人最亲近的丹尼不到一天就彻底疯了。
还有……她那莫名其妙的特殊身份。
单独拆分开似乎毫无联系,凑在一起就十分可疑,仿佛船上潜藏着一个喜欢自己写剧本的观众,将他们这些玩家当做演员肆意摆弄。
船长让二副将犯了偷窃罪的女仆绑起来关好,脑子略微清醒了一些的杰西下意识地想为队友辩解,却收到了另一位队友的摇头。
是了,这个“丹妮”目前已经疯了,没有救的必要。
而疯掉后的玩家,在部分情况下会遭由守密人操控,据说会在副本结束后永远地留下来。
杰西闭了嘴,披着毛巾谢过了几个NPC的帮助,打算向船长再度说明出现在宿舍窗外的怪物。
但就在此时,他和戈登一样,注意到了正在俯视着甲板的红发少女。
金属栏杆之内,从房间漏出来的暖黄灯光里,自称为玛格丽娜的女人穿着睡衣,光脚站在走廊上,表情既没有对队友倒霉的怜悯,也没有对同类的关心。
再加上她那有些过分美丽的外表,杰西瞬间也想通了什么。
他和戈登对视了一眼,同时做出了一个猜测:
一种植物,这个女人不会是奈亚拉托提普吧!?
公式很对,数据也没啥问题,就是答案不太对头。
可能是我前面写的不明显,居然没有人猜丹尼!
感觉有玛丽的本最后都会变成P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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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遗失航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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