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个大胆的计划开展以来，米格斯从未像现在一样感到深深的后悔。
计划的提出者是他，拉斐尔虽然是深潜者后裔，对于不可名状之物的了解却并不如他多。“手术”则是后来才从计划中横生出来的分支，但千里之堤往往溃于蚁穴，正是这条不起眼的小分叉才造成了如今的种种意外。
比如第一场手术的失败，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脑子”放到好友的身体里，由此而长时间地接触玛利亚，然后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这个人类。
这是种很奇妙的体验。
他曾经无数次穿越虚空，去往超出人类想象力的遥远宇宙；他的年龄比这片海域都要悠久，早在侏罗纪之前就造访了脚下的星球，见到的类人和非人种族更不知道有多少；而做为一个米戈人，他所看到和听到的其实和人类大相径庭，拉斐尔所爱的玫瑰脸庞在他看来也只是单调的平面——直到他开始用人的眼睛和其他感官去看和感受玛利亚，才逐渐理解被好友反复念叨的初遇。
一只米戈为什么会喜欢人类？这个问题就像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值得深思，但也像为什么唯独地球才有“托卡金属”一样无聊。
他也许永远都想不明白，又或许只要继续待在拉斐尔的身体里就能逐渐让自己的思维和人类的共振。
是的，他要维持现状，继续扮演自己的好友。
这对于这副已经千疮百孔的躯体来说会有些难，可如果告知玛利亚真相的话，她大约会因此而疯掉吧？
米格斯不认为玛利亚在说谎，对方没有谋杀丈夫的理由，也不太可能一个人绕过来自犹格斯星的高科技防御……一定是奈亚拉托提普。
不等玛格丽娜解释，米戈人就已经为她找好了理由，而且还是一个万能的理由。
笼罩在地球上的许多阴霾，大都都有这位的身影，何况红发少女的身上确实有一块能联络伏行之混沌的三八面体。
“玛丽，你是怎么到这里的？”问话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阴森可怖的地下室，回到了位于生活甲板之上的小屋。
外面很吵。惊惧于海中竟然有怪物的、感觉倪克斯号有些不对劲的、怀疑这次航行真实目的的、不满于船长处理态度的……种种声音吵成一团，二副正在举着喇叭极力安抚。
“……我不知道。”玛格丽娜神情恍惚地说着，整个人还沉浸在临时性疯狂中，得到所爱之人鲜血的心脏满足片刻后又不安地跳动起来，催促着她赶紧去寻找下一个。
这个疯狂来得恰到好处，完美地掩盖了她原本的目的。
现在，无论她做什么，恐怕米格斯都不会觉得是她的问题。
——要怪就怪影响了她的、待在闪耀的三八面体中的奈亚拉托提普。
“医务室气味难闻，以后不要再来了。”米戈人说，声调慢慢低缓，像催人入眠的白噪音：“还有，假如‘那个声音’再出现，就吟诵我之前教你的咒语。”
不同于通身术，请神术几乎没有施放条件。
玛格丽娜点头说了个好，迷迷糊糊地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她没有问地下室为什么会布置得如此怪异，也没有问手术台上的人是怎么回事，让米格斯更加确信是被某位外神引诱了。
好友的死，不能怪玛丽，那不是她的错。
米格斯近乎催眠地说服着自己，又想起船上的异常，心情蓦然一沉。
这次的航行是邪恶而危险的，如果不是玛利亚一再要求，拉斐尔根本就不会把她带上船——不，现在想想，或许那时的玛丽就受到了伏行之混沌的蛊惑。
出于安全考虑，有必要再教她一个咒语。
-
杰西几乎在同伴们离开的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他睡得很沉，其间似乎是做了个梦，又似乎是没有。身下的床铺随着海浪摇晃起伏，舱外的星子明亮如灯，像一只只来自外星的眼睛。
不过他没能安睡多久，一双手轻轻推醒了他，来自一张有几分印象的脸。
“我是卡门，也是甲板部的。”对方简短地介绍着自己，身上汗津津的，不知道来之前做了什么：“你见过海里的东西了，对吧？”
杰西的大脑还有些迷糊，但并不影响他点头。
二副将他和戈登的话列为无稽之谈，周围一些海员的表情倒是异彩纷呈，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他们在开会前也试图去询问过，但很倒霉，四个人那么多交涉技能加起来，竟然就过了两次。
“为什么不去找找马萨诸塞的当地人问问呢？”那人当时这样道。
“你是马萨诸塞州的住民吗？”杰西脱口问。
“算是吧——但因为官方的封锁，即便是马萨的当地人也知道得并不多。”
卡门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外面有点吵，可能是有什么紧急状况，但广播里又没有通知。
于是两人就继续聊了下去。
“这船的目的地是马萨的格洛斯特港，你知道的吧？”
卡门说着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即将要说出的地名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些可怕回忆：“拉斐尔船长的招聘书是这样说的……呵呵，他当然不会说实话，毕竟那里已经是全美的禁地……”
意识到这位自己送上门来的NPC要爆个大的，杰西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听着他继续道：
“‘印斯茅斯’，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该死的，我就不该接这个活，什么复辟旧航线，根本就是为了瞒过官方的借口……”
【智力。】
【的智力检定为：70/65，成功。你隐约记起自己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地名，那是一座全镇都从事违法买卖的港口小镇。在事情暴露后已经沦为死城。】
“那儿不是已经荒废了吗？”杰西问。
“荒废？何止是荒废，军方差不多将那里夷为平地。我和我的兄弟偷偷去看过一眼，简直就是地狱。”
“所以，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杰西又问。
卡门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苍白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因为焦虑而干燥起皮的嘴唇哆嗦着，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止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自己看吧。”
一张泛黄的报纸丢了过来，上面遍布折痕，多到让印刷出来的油墨字母都有些看不清。
抬头的报名是不正经的八卦小报，日期是1927年的冬季——距今好几十年前。
“印斯茅斯？失落的亚特兰蒂斯！震惊！这座小镇的居民竟然能和水下的人鱼沟通！”
骇人听闻的标题很让人怀疑报道的真实性，夹在文字中的配图也很猎奇，是一排死去的鱼头人尸体。没错，就是它们，和袭击自己还有戈登的怪物一模一样，是隔着图纸和时间都令人作呕的长相，仿佛来自深海的无穷恶意。
图片的边缘露出了军靴的一角，如卡门所说，那儿确实遭到了军方的清洗。而通过阅读整篇报道，杰西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一个因好奇而进入印斯茅斯的年轻游客发现了镇子的异常，惊慌失措逃离后便上报了政府，于是才有了配图上的事。
官方并没有公布小镇的“阴霾”究竟是什么，甚至连鱼头人的照片都禁止媒体拍摄，所以卡门带来的才是一张八卦小报——有时候，这种报纸反而更准确一些。
报道中还介绍了关于印斯茅斯的一些情况。那儿的人格外富有也格外贫穷，镇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囤有大量的黄金，住的房子却比下等人还不如；编纂本篇“新闻”的记者甚至还神秘兮兮地说，小镇为了财富会和海里的“亚特兰蒂斯人”交.配，所以镇上的人才会如此丑陋……
杰西久久没能从报纸带来的震撼中回神，直到门外的走廊传来骂骂咧咧的声响：他的室友们要回来了。卡门于是压低了声音，迅速说完了自己前来找他的目的：
“时间过去了太久，官方又封锁了几乎一切消息，已经没多少人记得关于印斯茅斯的事。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去那里，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
他深深地看着他，杰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和我的朋友——和我一起看到鱼头怪物的那位商量。”
“最好快点。我怀疑我们的周围都是这种怪物，我们可能离它们的老巢不远了。”卡门说着，气恼地踢了一下床脚，骂了句脏话：“**的，这海不对劲，这船也不对劲，一切都烂透了。”
他才经历过人与鱼人的混战，亲眼看到甲板表面长出了一根又一根章鱼似的触手，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满心就只有快点找人一起逃走的念头。
因此，他在骂完后又有点忐忑，担心这艘船突然就钻出几条触手把他打一顿。
好在最后什么都没发生，他平平安安地离开了，回到自己宿舍前还遇到了一个打扮怪异的男人，神经病一样的用毛巾包着自己的脑袋，像是佛罗里达州盛产的行为艺术人士。
行为艺术——李维斯，一边回忆着自己从窃听器里听到的队友谈话，一边琢磨着如何从“奈亚拉托提普”那儿获得帮助。
和戈登一样，他同样对这位存在有所了解，知道对方的出现有时并不算坏事。比如通过一个说服大成功让对方给自己整个微型核.弹什么的。
李维斯对自己走狗屎运骰个大成功没抱太大期望，但他清楚地记得，安全屋里的“奈亚拉托提普”饶有兴趣地问过拉斐尔的APP——假扮成玩家参与游戏的“祂”，这次的人设似乎是比较喜欢好看的。
和另外几个队友一样，李维斯的APP并不高，但是他点了【乔装】。
配合上同样点了一点的【表演】，他觉得伪装成一个APP不低于“奈亚拉托提普”的美人不成问题。
他这样想着，并没注意到守密人在让他骰点时的语气十分古怪。
奈亚：乔装的你再好看也是假的
没错，这个故事发生在《印斯茅斯的阴霾》之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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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遗失航线（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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