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语感到莫名其妙。
琴酒以前出任务从来不会带着他,主要原因估计是嫌他碍事。既不能打,又不方便跑,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万一被粉丝认出来,说不定还要连累琴酒暴露。
林庭语这次来法国,是走的私人行程,对助手解释说是去法国度假,让助手帮忙对外保密。好在法国认识他的人看样子也不多,否则那时萩原研二带着他四处飙轮椅好几天,要是在港岛,早该被挂到八卦小报上了。
所以琴酒今晚是怎么转性了,突然要带他去前排VIP座位观赏组织交易现场?是觉得他对组织事务参与度不够,还不放心吗。
林庭语想了想,还是决定表明态度:“去可以,但我不上摩天轮。”
琴酒经常选择目标区域稍远处的高地作为观察点,视野开阔,撤离方便。在皇家广场一带,最为方便的大概就是那座观光摩天轮——不显眼,高度合适,而且座位不封闭,必要的时候直接从支架上脱逃也行。
但林庭语平等地不喜欢一切需要冒险的娱乐设施。被放在一个没有坚实底座的敞口金属盒里,吊到毫无凭依的高空,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一种出过无数故障事件的不可靠设施上,抱歉他没有这种爱好。
琴酒又是皱了皱眉。然后他打了个电话,安排外围成员在广场附近的一栋小楼里清出来一个房间,这才把手机扔回储物盒里,半带嘲讽地说:“行了吧。”
但是脸色肉眼可见地多云转晴了。
林庭语:?
他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回答,实在想不起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琴酒,以及刚刚这句极其简单的话,又是怎么突然成功把琴酒毛捋顺的。
不过现在跟琴酒一起去任务,也有个好处,至少朗姆不会放J369号出来堵他了。那个安全屋的周围,肯定密布着朗姆的眼线。明知杜凌酒不在,自然不会派人过来扑空。
虽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能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定明天琴酒也会把他带出去,后天、大后天……然后这个星期就可以平安度过了。
林庭语也可以专心致志地思考,在失去了萩原研二以后,用什么方法可以再把聂展青钓出去。
他捕猎聂展青的全过程,都需要录像。没有足够的鱼饵,不可能把朗姆骗到指定的酒店去,事后也不可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但聂展青肯定不会配合他的捕猎——假如听说朗姆想对自己下手,聂展青必然会先下手为强,现在就想办法把朗姆干掉。
那当然也不是不行,但后患无穷。
朗姆近年来很少离开自己的老窝,而他的大本营戒备森严,并不是人鱼岛那样的荒郊野地。聂展青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潜入里昂杀死朗姆,再销毁自己的实验资料,无异于天方夜谭。
一旦惊动了朗姆,那份要命的实验资料会被发送到什么地方去,就很难控制了。况且还有其他参与了这个项目的研究员,要斩草除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果有别人——例如组织Boss,怀疑起聂展青杀死朗姆的真正动机,再得到聂展青本应早就死去,却奇迹般生还的情报,那时聂展青才真是大祸临头。
遍布大洲大洋,行动起来遮天蔽日的鸦群,可是连防备森严的高管权贵都不放在眼里,随时格杀的。
这盘将至尽头的死棋里,最优的破局一子,正在杜凌酒手上。
在组织的视角里,他有充足的理由干掉聂展青。他得到组织的扶持,后来居上,自然想要彻底掌控港岛,那么聂展青就是一座翻不过去的山。
而且聂展青是出了名的控制欲旺盛,绝不可能将权力拱手送给他。这一场新旧交接的决裂,正式上演只是迟早的事。
而在组织的视角里,他又没有任何理由对朗姆动手。
他跟朗姆虽然并不亲密,但也有不少利益交换。只要朗姆在他干掉聂展青的过程中出了力——这也是他把J369号要过去的一个原因——就证明他们存在同盟关系。
而他跟朗姆从没有发生冲突,向来行事也比较低调,很少得罪人,谁都不会觉得他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因此,杜凌酒能够轻松洗脱自己涉入朗姆之死的嫌疑,又能给聂展青找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让他消失在组织的视野里。
……虽然“曙雀”这家伙没过多久就又自己跳出来找事了。
早就知道聂展青绝不会配合。
现在就更不能给聂展青脱逃的机会了。在这一整个计划里,聂展青的“死亡”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林庭语需要好好想想,到底怎么确保这个计划万无一失。
比如他要怎么跟朗姆谈判,才能让对方松懈下来,一步步踏入他设好的陷阱。如果他确定不要J369号,那就一定要再从朗姆手里拿到相当的助力——不知道宾加现在有没有空,来给他做这个辩方证人。
或者在基地里见到的萩原研二,状态已经很差了,没有他的治疗,是不是还能撑过这一个星期。至少,这几天想办法见个面,稍微介入一下吧。还要看看怎么避开朗姆的眼线才行。
“你又在想什么?”
琴酒不满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庭语下意识地说:“我的一个病人。”
然后他对上琴酒怀疑的目光,面色不变,快速找补:“病情比较复杂,还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我担心离开得太久,再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是在说谎,用仪器也查不出来问题——只是故意模糊了“离开”的概念。没有人会猜得到,他离开的地方不是港岛,而是朗姆的基地。
琴酒似乎觉察出了不对,但又没有来得及追问下去,只是皱紧眉头拿起了刚刚响铃的手机:“——谁?”
电话里的人飞快地说了一通什么,林庭语没有听见。只是琴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交易取消了,对方是个条子。朗姆说临时安排了一个落脚点,让我们先去等消息。”
林庭语微微惊讶了一下。
在他的记忆里,琴酒是第二天清晨才回到安全屋的。假如像现在这样,临时发生了疑似泄密的事故,琴酒应该会连夜赶回安全屋把他接走——说不定还会撞到萩原研二四肢打开被铐在床上的冲击性场面呢。
……怎么想感觉都是个死。还是别让这两个人见面了。
所以,这次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吗?他没有回安全屋,萩原研二也没有上门去堵他,不知道在什么样因果关系的连锁反应下,发展的路线出现了偏斜——
这种偏斜,如果是那种神秘的力量,在试图将剧情扭转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就意味着他将要去到的那个落脚点,门外同样会守着一个精心打扮并且抱着大捧玫瑰花的J369号。等到琴酒被其他的任务调走,萩原研二就会重新出现,敲开他的门,也对他露出心口捆缚的炸弹,隐晦而恳切地向他求救。
而琴酒也会再次回来,把枪口顶在萩原研二头上。
什么都不会改变,林庭语也不可能把呜呜着凑上来的大型犬再狠心丢出门去。他还是会向朗姆把人要过来,而之后,即使他没有在计划里安排萩原研二的位置,也会有其他的“意外”——就像现在这样,把萩原研二推到聂展青面前。
萨马罗利和曙雀的纠葛一定会发生。
好像什么厄运都是命中注定。要出现的阴影,就一定会出现。要发生的危机,就一定会发生。要碎裂的宝石,就一定会碎裂。注定要——注定要被那片大火吞噬的、漫山遍野的摇曳的紫色花丛,就一定会变成焦灰。
什么都不会改变。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改变?
林庭语想起他曾幻见的那场森林大火,也想起梦里的春日樱雨。假如一切都要听凭那种神秘力量操纵,走进注定的结局,那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记忆的起点,又有什么意义?
那应当是可以改变的——
他已经改变了。
假如那场吞噬了整座基地的大火和那张求救的纸条曾经真正存在过,那必然有一个他见证过这件事。那个他去得太迟,没有能够把那对漂亮的紫罗兰色宝石救出来——但现在的这个他做到了。
他作为杜凌酒,带着组织Boss的特别指令,坐到了那间狭小的审讯室前,亲笔签下了J369号通过实验的鉴定意见。
赤井秀一提醒过他的。赤井秀一说那个实验室是“炸毁”的。如果炸毁才是这条时间线上的事件,那就说明这是可以——也已经被改变的。
这也是赤井秀一始终想说,却受限于那种力量,没有能够说出口的事。
“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改变这一切。
因为你确实有着这种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那么——
现在就让我来看一看,这种改变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丢在车座中间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还是刚才那个。琴酒过了一阵才伸手去拿——然后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他转过头,杜凌酒对他露出一个极为轻微的笑。
“不去朗姆的地方。”
声音也极为温和,但又带着一丝坚决的意味,如同竹林柔曼的繁叶在月下散开,显出中间笔直的从未弯折的躯干。
琴酒又感到了那种,难以名状的喉间的干痒。像是热病的前兆一样,缓慢地、缠裹地侵袭着他,无法摆脱。
杜凌酒的笑容,也在这种烦人的感觉里变得朦胧起来。
“你就没有其他的什么地方,想过要带我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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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阴霾裹缠之兽:琴酒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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