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旧书房里真有薪牌,昨日公子一说,舒瑛今早便去那闲置的书房随便看了看,还真找到了……是次二等一钧的薪牌,能够换三十斤的白炭呐~
舒瑛正背着三十斤的白炭在回宫的路上。
刚才她带着薪牌一路问去炭管司,所幸那里负责的人不认是哪个贵人所需,只看手里真金白银买卖的薪牌,直接换给了她。
三十斤的白炭,虽然是挑剩下的瑕疵次品,但是能用就是好炭!公子也说了让她自己用的,那她就在最冷的晚上烧一点在炭盆里,再放在床边,睡前就能暖暖和和舒服舒服的了。
毕竟她不仅有令人心寒的手,还有令人心寒的脚。。
……
想到能点上红火火又暖烘烘的炭,舒瑛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走了许久才发觉一丝不对劲。
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真是高兴得有点飘了,如果不是看见前方正道中央缓缓摆来的浩荡轿辇,走了这么一大段,她怕都不会注意到自己竟一直行在这宫道正中……
宫里主子们行此道是正常无比,可她一个小宫女背着一筐炭,哪怕是规规矩矩地慢走在这正道中央,也是有点招摇了。
现被那正行将而来的轿辇吓到,舒瑛便立即束手束脚地缩到墙边,一看宫道上打扫的宫女,也都个个停下手里活计,退到了两边跪迎让道。
金光远耀的轿辇前后由四人着手顶抬,周围跟随有六七名宫娥,威威逼来近乎占了整个宫道。
舒瑛卸下背上筐子放在脚边后便恭谨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本来只要静静等轿辇行过去就能结束了这闹心场面,可背后突然冒出来的谈论声却让舒瑛顿时警铃大作!
她恰巧跪在了随墙的拱门前,而此刻门后另一宫道貌似有几个宫女,偏被红墙挡住看不见这边的情况,竟乐趣盎然地议论起来。
眼看轿辇已到了跟前,舒瑛低头细细辨着从背后空门散出来的几个声音,直觉得如芒刺背大祸临头。
“你们知道吗?思源殿下来了宸凰宫好多次了,可皇后娘娘却没见他一次。”
“真的吗?殿下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回来,皇后娘娘怎么会不见他?”
“真的,我经常打扫娘娘宫前,见思源殿下好几次来求见皇后娘娘,可连宫门都没进去过。”
“啊,这皇后娘娘和思源殿下关系怎么感觉不佳啊?”
"谁知道呢,听其他人说自殿下小时候以来,两人都不怎么亲近……"
……
完了完了,虽不清楚这宫里的人物关系,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殿下……但这几个宫女说什么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八卦皇家关系!
觑着早已行至面前却停下不动的轿辇,舒瑛真觉得两眼一黑,轿上的人听到了门后的话就下令停了下来,正不动声色地看戏呢。
……总不能就是正主吧……如果真是皇后,那可真是巧啊巧啊。
“你们竟敢在这妄议娘娘和殿下的关系!”
突然插进一句驳斥,却并非眼前这行人出声,而是门后又来了个不知是宫女还是别的女子,
“娘娘和殿下母子情深,岂容你们置喙。”
刚才谈得起劲的几个宫女倒是没怎么出声了,估计就是闲着说笑,却没想到被人听见还被批驳了……
可岂止是那边有人听见了,墙这边还有好多人都在听呢。。
舒瑛不知道这位到底是哪个娘娘还是别的什么主子,又带着什么目的在这听皇后闲话,总之她夹在中间很容易被牵连。
她屈低辇下,只能望见一众宫人腿膝,见轿旁边离位上最近的一双脚,反复扭转去探清位上人的心思,这下受意终于老嗓一开,厉声输出一顿教训……
“哪里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在这嚼皇后娘娘和殿下的舌根!还不滚来拜见……”
这话如雷霆一鞭,笞得墙后几人连滚带爬地从拱门钻出来跌跪在地,前后参差地大喊:“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中一个宫女又急又冲,一个劲儿往前扑,竟把她旁边的筐子撞倒下地,半筐的白炭散了出来……
舒瑛:!!
她忙不迭地向前捡拾,不顾一切地把炭扒回筐里清理尽地板……
好好好,正主当场抓包,一棍子搅和下来,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皇后娘娘您趁热喝了吧。
舒瑛生无可恋地收拾好炭,就安安静静同那几人跪在这轿辇之下。
“你们都是哪个宫的!”
轿辇环笼纱罩外绝寒气,皇后倚在位上安然不语,一切皆由座下心腹老嬷言说。
……
三个议论的就是普通的扫地小宫女,而那个半路插话的女子带了个丫鬟,恭谨有礼言辞清楚地道明自己是高柳将军之侄,进宫作陪公主,现回去却在此听到了宫人的妄论才出言阻止。
本来到此就可,该罚该处置直接就行,但那个掌事嬷嬷却对旁边跪着的她来了句:“你呢,哪个宫里的?”
舒瑛埋着的脸当即苦皱起来,心里大悲这有我的事……同时嘴皮子也没忘记回话:
“奴婢是紫梧宫伺候的。”
不知哪句刺激到了辇中人,老嬷让身即有两名宫女上前将轿辇的纱帘左右撩开,显出了辇身上一排展翅引颈的金雕凤凰……
随后老嬷便近前同辇上皇后轻说着话。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见人出了头,那三名宫女便忙不迭磕首求饶。
“闭嘴。妄论宫闱之事,自行去你们领事那里领罚,还不快滚。”
皇后不疾不徐的亲口落下。
惩罚不算严重,只见那三人如蒙大赦,谢完恩便抱着扫帚蒙头跑走。
舒瑛继续跪着,只求快点结束,既然追究了那三个小宫女,那这个女子和她就更没有什么好问的吧。
“高柳之侄,那你爹是高枫?”
垂着头没能看见辇上皇后是何等风姿,但听这声音应该是个中年贵妇,气沉息稳间尽是毫无掣肘的高位者不惧风云睥睨尘土的气态,唯有微微扬起的尾调显露出一丝局面的异转。
舒瑛虽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因果,但明显感觉旁边女子在听此问后失去了刚才的稳重,些许讷钝后才沉声应“是。”
“既然是要出宫,那走御花园出去即可,为何绕到这内道来?”
那女子又沉吟半晌,才下重决心般地捧上一物。
“不敢欺骗娘娘。臣女自小便一直崇敬娘娘,娘娘生辰在即,臣女就缝了这锦袜……不配前去娘娘殿中打搅,只好在这道上多走几遭,只望有机会能为娘娘献上这菲薄之物。”
原来这女子是来送礼的,只是她要送予的人,莫名一声低笑却是不再搭理她,转而注意起舒瑛来。
“这紫梧宫竟也用上了这般好炭。”
不知这局面竟然还能转到她这边……也不知皇后这会儿是看着她的脑袋还是看着旁边的这筐炭,舒瑛跪在底下惶惶恐恐,只能真假掺半地回话。
“回娘娘,之前不曾用上,只是今日公子给了我块薪牌,让我前来置换成炭。”
“这天寒气冷的,的确离不开炭火。本宫这从佛堂出来,一路上只觉得凉风侵体,即便是足裹罗袜也难以生热,只想尽快回宫燃火采暖。”
周遭众人沉寂无声,心跳被放得无限大,舒瑛没忍住地想这围得密不透风的轿辇,根本不知道皇后能冷到哪里,瞧瞧这底下围堵一圈的人气都能把她烘暖了吧。。
但她哪敢吱声,只仿佛听到了一线生机,压低了头颅虔诚地开口奉承。
“奴婢不能为娘娘受这苦寒,还请娘娘将这点白炭带回宫中燃点!天气冷寒,娘娘若是凤体有恙,公子也会心生忧虑的。”
而她似乎就是在等舒瑛的这番话,也很满意舒瑛一点就通的觉悟。
“算你有心了,”她轻松的语气稍显愉悦,只不紧不慢吐出最没有谢意的谢语,“替本宫谢谢你家公子。”
随后辇上传来摩挲之声,皇后坐归于位上,而下面的人也是纷纷动了起来,老嬷转脸一个眼神,便有一名宫女过来冷血地将她的筐提了去。
……
直至轿辇一众人远远行去,化成看不清的幻影,舒瑛才敢软软一直紧绷的背脊……看着地砖上残留的碎炭屑。
……不知道贵为皇后哪会缺炭火的人,为何会抢她这点炭呢,难道因为自己听到了她的谣言,所以要教训她?
看着旁边还捧着未送出的盘中锦袜的女子,她真觉得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人家想送锦袜的没送出,而不想给炭的她却不得不送。
舒瑛倒是有点同情这名女子……只是上位者心思难辨,多想无益,她支起跪麻了的双脚,慢慢地回紫梧宫去。
———
痛失了那筐炭后的这几天,舒瑛觉得更冷了,当然也可能是她的心理暗示,反正每次受冷的时候她总能想起自己的那筐炭。
比如现在,她正抓着扫帚在院子里打扫树叶……院里的梧桐树降下了最后一批叶子,张望四射的一树枝桠只剩几片零散颤巍的枯叶。
每每吹来一股寒风,她全身瑟缩的同时还要尽力扒拉地上被吹散的叶片,便使得露在外面的手背更加冰凉,像块冰砖一样快没了知觉……这时耿耿于怀的她就又想到自己那失去的炭。。
舒瑛还在遗憾当中,却听到前院大门被叩响,她将扫帚一把扣在叶片堆上便小跑出去。
打开门却奇怪起来,以为会是阿可送菜来了,但也的确是送菜的,只是来的人不是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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